小兰将做好的饭菜放在灶台上,又盖了一个盆子。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回头望了几眼。到另一间屋里,穿好外套,出门了。
小兰进了一家招待所,开始自己的工作。无非就是些擦擦洗洗,拿着抹布,机械地完成一切。她不知道自己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
五年前,没有考上高中,她便经姑姑介绍来到这里。从雇佣工到正式工,她只想逃离。她才20岁啊,不能呆在这里,暗无天日,行尸走肉地过日子。
五年前,中考成绩出来,她名落孙山。好多没考上高中的孩子,都出去上中专,或者去了职教中心,开始了另一种求学生涯。她对父亲说自己要上职教中心,父亲没有说话,示意她去里屋问奶奶。
“让你念书,你不好好念。念那有啥用啊,到头来,一样得回来,不如现在就工作,还能挣两个钱。”小兰刚进屋,还没开口,就已经被拒绝。小兰看着奶奶,望望屋外,她多么希望爸爸能进来说:“让孩子念书吧。”可是没有。她跪在地下,求着奶奶,依旧没有同意。
从此,她开始了上班生涯。每天上班前做好饭菜,下班回去继续做饭,这便是她的生活。五年,从未改变。每月发工资的那天,工资就被奶奶要走。五年,自己从来没留下一分。
18岁那年,她提出外出打工被拒绝。她以为被拒绝的原因是因为她小,她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就能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了。
今年,小兰20了,又一次分提出去外面。奶奶说:“多大的姑娘了,不要老想着去外面。收收心,谈个对象,要是明年还没谈下,就开始相亲吧,要不嫁不出去,可咋办。”听着奶奶的话,小兰绝望了,难道这一辈子,她就要困在这里。难道她就不能自己选择一回人生。
“逃离吧,孩子。”夜里做梦的时候,她仿佛梦到了妈妈。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只有这句话那么清晰。一语惊醒梦中人,躺在床上,想着刚做的梦,想着妈妈。嘴里喃喃地念着“妈妈”,像极了无助的孩子。关于妈妈,小兰始终是模糊的,她不知道妈妈的名字、容颜。
“妈妈,你在哪里?”每一次小兰绝望的时候,都会在心里这样叫道。她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她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所有的人说她没有妈妈,她狡辩着她有妈妈,对她很好。可是他们又说那不是她的亲妈,是后妈。她不信,回去问父亲,父亲不说话,她一直缠着父亲,想知道真相。父亲烦了,抓过她,一个巴掌印烙在了她的脸上。她看着父亲,摸着刚刚被打过的脸,擦着眼泪,站在那里啜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们都说我的妈妈是后妈,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
空气凝固了,屋里静的出奇。父亲站了起来,她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却感到身后有人抱着她。回头,那个被她称作妈妈的女人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她在她的怀里不由得哭了。她想这就是她的妈妈,是她的亲妈。“造孽啊。”声音从奶奶的屋子里传来。她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温暖的怀抱,妈妈便被奶奶喊去干活了。
女人叫天美,不是小兰的妈妈。她的妈妈生下小兰不久就走了,这是小兰爸爸的第二个妻子。看着幼小的小兰,她不由得心疼这个孩子。对小兰,就像自己孩子一样照顾。
听着小兰叫妈妈,她不由得开心。
只是有一天小兰放学回来,再也没见到妈妈。她问爸爸妈妈去哪了。“你妈妈死了。”奶奶从屋里出来,充满怒气,眼睛一直瞪着她。小兰不敢说话。她多么希望,这时候妈妈出现抱走她,像往常一样陪她写作业,可是没有。那以后,小兰真的成了没妈的孩子,她再也没有提起妈妈,也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妈妈成了她心中永远的迷。
后来,长大了。小兰听隔壁张阿姨讲了关于爸爸和妈妈的故事。她的爸爸大山和妈妈晴天是通过相亲认识的。晴天很贤惠,很勤快。大家都说大山娶到了好媳妇,大山不爱说话,一直憨笑。大山是一个特别孝顺的人,母亲槐香说什么,大山就是什么,从来没主见。槐香是个封建的女人,她就像老顽固一样,思想还冥顽不化。她没完没了地让晴天干活,还骂晴天。晴天却是好媳妇,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干活。
在没有结婚之前,大山所有的钱都是交给晴天保管的。结婚之后,大山第一次没有将工资全部给槐香。一半给了自己的母亲,一半给了媳妇。槐香拿着钱,冲出来对晴天大骂一通。嚷着让晴天把钱全给她。拗不过老人,听着满屋子的咒骂,丈夫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晴天把钱全给了槐香,一张都没留。大山站在一旁像木头一样,晴天看着丈夫,无比失望,走出了家门。
她回娘家了。回去抱着母亲痛哭。抚摸女儿粗糙地手,憔悴的容颜,面色蜡黄蜡黄,整个人都没精神。明明那么年轻,却比自己还沧桑。女儿的每一滴眼泪,都揪着她的心。她和晴天起来到大山家。刚进门,槐香张口就骂晴天不守妇道。晴天妈妈一听,和槐香吵了起来,越来越激烈,晴天心乱如麻。她觉得为这个家付出无数,却像个奴隶一样,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干活。累得像一头牛一样,胸口还闷得无法喘气。
“我们离婚吧。”晴天对站在一旁的丈夫说。这一句说,心中想了好久,这一刻,终于被激发了。瞬间,两位老人不吵了,看着小两口。爸爸站在那里依旧不说话,望着母亲,又看看妻子,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
委屈过后,只剩平静。她想着自己结婚的这三年,干了生平许多没干过的活,可婆婆依旧不满意。她已经听婆婆的话不出去干活,好好照顾家里。里里外外,她都打理的妥妥贴贴,依旧不能让婆婆满意。丈夫每月的工资,给了婆婆,她买什么都没钱,问婆婆要,却只能换来咒骂。
丈夫从来没主见,婆婆说什么,丈夫就是什么。三年了,她不想继续现在的生活,这三年她像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样做着这些,该结束了。
“离婚,没门。你一个子都别想得到。”槐香指着晴天说。“我们什么都不要,现在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这是旧社会啊,老顽固。”说完,晴天和妈妈一起走出了门。
晴天没有留恋这个家,拿着东西,想要带走小兰,槐香不让。晴天哭着,却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时候,小兰还不足一岁。
后来,大山和天美结婚了。只是不到一年,天美便和小兰的妈妈一样,受不了思想封建的婆婆和没有主见的父亲,再次离开了。那以后,大山再也没有找过媳妇。
张阿姨从回忆中出来,看着小兰,无限怜爱,终是摇头。
小兰在只有爸爸的家里成长,她的周围永远充斥着父亲的沉默,奶奶的咒骂,他人的鄙夷。她以为长大了,一切就会消失,可是现实却不是这样。
她不知别人眼中的妈妈为何和奶奶眼中的妈妈不一样。妈妈是别人眼中的温柔,还是奶奶眼中的狠心和恶毒。她想妈妈,想了整整20年。同样,她恨她,也整整20年。说不清的感受。
晴天,很好听的名字。如果妈妈在,我大概会在晴天下幸福的生活吧。
终于,小兰看着经理来了。赶忙上前问道:“经理,我的辞职申请是否批了。”经理让她去领工资,然后就可以走了。她松了一口气。她一直计划逃离,害怕被发现。趁着上个月来了新经理,不了解她情况,奶奶也不认识,交了辞职书。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过日子,每一天醒来,每一天睡觉前只要相安无事,她就十分开心。一天一天算着,今天可以离开了,却又惴惴不安,现在终于要走了。
拿着工资,走出大门。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却再也没有回家。来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去新疆的车票,看着时间,还有30分钟,小兰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坐在火车上,小兰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
爸爸,我走了,不要找我。您照顾好自己,女儿不孝。可女儿只有二十岁。我不能,不能按奶奶的意愿过一辈子。我谁也不怨,但我只能对不起您了。
发完这条短信,小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张手机卡,立刻换了卡,扔了自己从手机里拿出来的那张旧卡。
她不知道前方的路是怎样,此刻,她只庆幸她逃了出来。她再也不用机械地工作,再也不用担心相亲,然后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回想生命走过的二十年,她哭得泣不成声,仿佛只有压抑和窒息。妈妈是谜,是梦,只有梦中才会相见;爸爸永远都是沉默,没有主见,有吃有喝就足够;奶奶爱她,仿佛又能扼杀了她;天美阿姨是她心中最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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