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科室争吵
[职场]内科医生（12）
第二天中午，子言跟李智冉在食堂遇到普外科主任骆永浩。
骆主任端着餐盘坐到子言她们这桌。
“主任好”，子言她们赶紧移动餐盘，给骆主任腾出位置，让坐下。
“子言，病人会诊的很及时，手术做得也及时。”骆主任坐下后，开门见山说到。
子言知道说的是昨天急诊科病人，被骆主任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主任，还是当年跟着你实习学到的经验”。
子言说这话，一点都没有恭维之意。当初子言进医院普外科轮转时，骆主任还是只是副主任医师，也正是子言的带教老师。师徒二人，白天晚上的连台急诊手术。可能也是年轻，子言一个小女孩，竟然跟着骆副主任，连台手术都能坚持站下来，没喊过一句累。骆主任曾对子言说，你这身板是个干外科的料。自然在相处中也给子言教了很多东西，给子言奠定了外科诊疗思维。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这医院临床大体分为内、外科。这内科女大夫多，外科男大夫多，男女思维的不同，也形成了内、外科很鲜明的不同诊疗思维，当然也跟内外科疾病有一定关系。外科男大夫干什么事情嘎嘣脆，讲究个快，内科医生总要“恩……还可以……再观察下……还需要会诊看看……我们觉得吧……”。
子言那时候实习也没有想那么多，跟着骆主任就想多学点，因为总要独立的。趁着还有师傅，有人给你担当，不多学点，以后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但也是在那时候普外科，子言喜欢挑战各种腹痛病人，腹腔脏器最多，繁杂的病种也是千奇百怪，很有意思。只是在外科，子言体力确实有点吃不消，虽然拒绝进入外科系统，但子言首选离普外最近的消化科。
骆主任笑笑，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这事了。随后跟大家分享了最近他们外科几台有意思的手术。听到主任侃侃而谈，其他一些科室吃饭的大夫们，也都凑过来听。一转眼以子言她们这桌为中心，围了几圈的人。
因为病房还有夜间收的两个重病人，子言午饭后，没有下夜班，回科里继续处理病人。
子言接到病理科电话，主管31床的结肠病理提示，低分化腺癌。
31床是省里主管卫生的赵副省长的父亲，院里比较重视。病人2年前在某乡镇卫生院因为反复贫血，多次住院治疗，此次因为肠梗阻，被赵副省长接了上来，住进子言她们科，但是检查结果并不理想，入院直接做了PET－CT，提示腹腔淋巴多发转移信号，从肠镜结果看，病人的肿瘤范围很大。肠镜是横结肠肠腔已经狭窄无法通过肠身。
病人的各项生化指标平稳，综合病人病情分析，病人需要进一步行腹部肠腔手术，但手术目的不可能完全切除肿瘤达到治愈的目的。初步治疗目的是切除狭窄肠腔，防止病人疾病发展后期，痛苦胀死，这是算是姑息治疗吧。可是这么大的肿瘤，手术范围很大，手术难度、风险都很大。
子言直接请的骆永浩主任会的诊，不光是因为病人的关系，更是因为病人病情比较棘手。
“骆主任，这病人应该还是挺麻烦的吧”。
“是呀～”，骆主任看完整个病历后，陷入思考，子言知道骆主任在对病人做一个整体评估。
“而且吧……”，子言斟酌了下，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在骆主任面前藏什么想法，“这个病人关系也挺大，院里挺重视，估计你们手术压力也很大呀”。
骆主任听了子言的话，看了眼子言，略有点异样的目光，随后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子言呀，你现在当大夫，有点考虑的多了”。
子言听出了骆主任的意思，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骆主任本意并没有要去提醒子言什么，只是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子言是个更专注临床的。
看到子言有些不好意思，骆主任觉得自己可能说的话有点重了，解释道：“不管是谁，我们面对的都是一个个生命的个体，咱们当大夫凭责任心，认真去做就可以了，压力肯定会有，但是只要问心无愧，无论什么结果，也能对的起病人了。”
子言赞成的点点头，这也是骆主任以前对她说过的话，子言当了这么多年医生一直也都在遵守这句看似简单的原则。
病人能选择的是手术，这样在疾病后期可以减少痛苦；或者不手术等着病人胀的死去活来。
病情讲到，家属决定。
骆主任会诊刚离开，子言在办公室，查看病人病历，这时就见王筱军满脸不开心的进来，随后跟着27床家属。
“心包积液，你们问我，哎呀，你们来得时候我问诊的时候，你们自己说这不舒服很长时间了。你们不是才入院查嘛。我怎么能想到做完突然出现不舒服加重？病情变化，是需要时间的，不是所有住院病人都能一时半会看清楚的。病情决定的事情，也只能根据病情处理，你们有什么可着急的。不要跟在我屁股后面，我会很急躁的。”王筱军说完，一屁股坐到位置上，然后半侧身子，偏向子言方向，继续说：“还有呀，就是抽了心包积液，病人病因不清楚，还是会生成新的心包积液，所以呀，关键还是要查病因的，好了，你们回去吧，该说的都说了。”
子言坐在座位上，明显知道最后一句是说给自己的。
子言从座位转头瞥了眼王筱军，心里明白王筱军为什么这么生气，早上交班时主任说了句昨天晚上病人抽心包积液处理的很好，让王筱军觉得自己没面子，心眼小的一直需要找个机会挽回面子。
办公室里还有莫妍，听到王筱军的话，冷笑的哼了一声。
子言心里也在冷笑，觉得王筱军想多了，处理整个科室病人，是值班医生职责。真要谈什么私人恩怨，也不会用病人的生命去开玩笑。倒是这么个男人，每天都要对琢磨别人，做事情精打细算，实在说不出的小家子气，再加上他那神态，说他比女人都女人，一点不过分。
所以平时大家都懒得跟他计较。
病人赶紧小声说道，“是了，王医生，我们病人，这病也是时间长了，这不才上来查。不过多亏昨天夜里的两个大夫，不然我媳妇肯定憋一晚上。”病人家属并不知道王筱军话里本来的意思。家属一转头，刚好看到子言，赶紧指了指子言那个方向：“就是这位大夫，哎呀，真的太感谢了”。
“今天好些了吗？”子言这句话也是说给王筱军听的。
“好多了，好多了，真的太谢谢了，太谢谢了”，病人连说两个谢谢，子言点点头，看到旁边坐着的王筱军，仍旧朝子言斜着身子，感觉鼻子都要气歪了，子言觉得挺好笑的。
病人说完，王筱军没有吱声，也不搭理家属，转身假装翻着病历本，看着什么，家属有些尴尬等着。
子言知道，王筱军这又准备出什么幺儿了，再想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到不是让自己下，是找台阶让自己怎么上，能显示出自己的能耐。
沉默了半天，估计也没想出什么，挥挥手让家属回病房了。
办公室剩下王筱军，、莫妍、子言三人，王筱军背对她俩坐了会，突然转身对子言说：“姜医生，麻烦以后你处理我病人，给我说一声，你要知道我是有我的治疗计划的，你这样，让我再怎么处理病人？”
子言听到王筱军的话，一下子火就上来了，还是忍了忍，压住火说：“王医生，我给你个建议，你不是要麻烦我，你是需要麻烦医务处，给医务处打个申请报告，以后你的病人在科室，无论什么情况，值班医生都不用处理，大家都可以置之不理，你自己能负责，你自己来承担。你觉得怎么样？”
“姜子言，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我什么意思，是你什么意思。我是把你病人怎么了？从早上就看到你拉着脸。给我滴眼药水呢？你刚才说话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你怎么骂人呢？”
“是你给我滴眼药水，不是我骂你，你怎么现在理解都有问题？”
“姜子言，你，你是女人，我不跟你吵”，王筱军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怎么就让子言看着更像女人。
“你才是女人呢。”子言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王筱军，我也郑重告诉你，你要觉得别人值班，处理你的病人，没有你水平高，你不满意，看不上，完全可以给主任，给医务处汇报、批示，以后大家可以不用处理你的病人，你用你精湛的医术24小时全程陪护。”
“我……，姜子言，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的”。
“你不需要明白，跟你学的。”
子言没好气的回击着王筱军，因为对于他仗着是个娘娘腔，大家不跟他计较，变得在最基本与人相处的礼貌，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实在看不惯。
王筱军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叉着腰，用恶狠狠的盯着子言，子言装作看不见，翻着手里的病历。
听到医生办公室的大声争吵，祝哥、米护士长，还有几个护士，查房的几个大夫都赶到医生办公室。
有人问子言，“发生什么事了”。
子言没回答，抬起屁股，离开办公室，就听王筱军在身后开始诉苦，子言觉得懒得跟他啰嗦，这一会多看他一眼都恶心。
出来办公室，才知道站在楼道里不知道该干什么，还好袁佳莉查完房出来，在走廊看看到子言。
“子言姐，干嘛去？”
“恩，看病人去，你干嘛呢。”
“有个刚收的新病人，持续1天频繁呕吐、腹痛，门诊未做检查，考虑胃肠功能紊乱，病人没有家属，但感觉精神不太好，过去帮我看看吧。”
子言是袁佳莉的上级医生，下级医师拿不准的病人，需要请示上级医生。
子言跟着袁佳莉进了病房，果然如袁佳莉所说，病人精神状态确实不好，问诊过程中，自诉既往没有什么家族病史、病史。此次发病，是昨日突发出现全身不舒服，头晕、腹痛伴有频繁恶心。
子言让病人平躺，一只手从病人枕部托起头部，左右摆动，颈部柔软，做了Babinski征[注1]等病理征，是阴性，可以暂时排除脑部问题。腹部查体，也没有明确腹部阳性体征，突然隐约从病人呼出的气里闻到异味。子言转身，看着袁佳莉，袁佳莉好似也闻到了，两个人像发现新大陆，异口同声说：“发酵的烂苹果”，赶紧让护士给病人做一个床旁快速血糖测定。
“袁医生，血糖测不出，测了3次，血糖仪爆表了。”护士小白无奈的看着袁佳莉和子言，并给她俩看了看血糖仪。
“血糖仪没有坏吧。”
“没有，昨天厂家还来矫正，刚才我还给监护室的病人用过。”
“那就急诊静脉抽血，送血糖，酮体测定，查肾功，电解质，还有动脉血气”，袁佳莉又想了下，“做个床旁心电图”。
半个小时，检验科电话找袁佳莉。
“袁医生，你们17床病人什么情况，血糖35mmol／L，测了2次，报危机值了，酮体阳性，你们临床看怎么赶紧处理下吧”。
“谢谢，谢谢，就等你们结果，只敢给病人开通静脉通路，输个生理盐水其他生化结果，电解质呢？”
“马上给你们出结果”，检验科那边也很麻利。
判断没有错，病人糖尿病并发酮症酸中毒，刚才在病人呼出若隐若现的发酵烂苹果味道，就是一个很细微的信号。那么病人腹痛也好解释，排除腹部问题，考虑酮症酸中毒并发的类急腹症。
内分泌科急诊会诊后，病人迅速转入内分泌科，子言跟袁佳莉击掌。
医疗的严谨、认真，除了对入院病人，常规询问病史，也要有自己的判断，很多病人有些疾病，都是初次发病，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一些，病人出于某些个人原因，不会告诉大夫实情，就像跟你捉迷藏。所以诊疗病人，要有一双去伪存真的眼睛，也要有颗敏锐的心。
病人安全送到内分泌科，袁佳莉才想起来，“对了，子言姐，刚看病人前，看你气呼呼的从办公室出来，出啥事嘛？”
“嗯……”，子言给袁佳莉说起来跟王筱军争吵的事情。
“甭理他，那个娘娘腔，小心眼，有时候还对病人三六九等分的，前几天，他在门诊，我还看到他私下收病人钱。”
“收钱？”子言瞪大眼睛。
“对呀，我清清楚楚看到病人私下递钱给他，一小卷，然后王筱军看到我刚好进门诊帮主任取东西，就赶紧装起来，一副若无其事，不过，我也不能完全确定。”袁佳莉看了看子言，再没说什么。
子言怔了怔，也没出声。
“子言姐，你在不别生气了，为那娘娘腔犯不着”。
子言听完袁佳莉的话，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只见李智冉下门诊回科室。看到子言她们在楼道，就大声叫住子言，跑上前有些气愤，“你们知道我刚才下门诊坐电梯，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
“两个家属在我前面嘀咕，也不知道是哪个科的病人，一个对另一个说，我们就装傻，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咱们家老爷子快不成了，看他们给我们怎么救，救不过来，我们就闹一闹，还能挣点钱。”
“什么？”子言跟袁佳莉，气愤不已，竟然会有这种家属，明目张胆的是要讹医院，大家辛辛苦苦给病人看病，有人却把医院当成了挣钱的地方。
“是呀，两个人说的正开心，回头看到我，就住嘴在没说下去，我本来打算跟上两个人，没想下电梯让病人给拦住问病情，我就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溜了，反正样子我看清楚了，让我再碰到，我一定要揪住他们问清楚。”
子言突然觉得很累，什么都不想说，从昨天到今天，忙的一直没有歇息，又听了李智冉说的这种事情，有种不详的预感。
注：
1、Babinski征：用于神经反射的一项检查，中的一项。检查方法：患者被仰卧，下肢伸直，医生手持患者踝部，用钝头竹签划足底外侧，由后向前至小趾跟部并转向内侧，阳性反应为拇趾背伸，余趾呈扇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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