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轮回与杀戮（下篇）

云图｜轮回与杀戮（下篇）

“数百万人的生命掌握在一个人手心，那么他注定孤独前行，并理应以此种孤独为傲。”（阿西莫夫《永恒的终结》）

1.卡特博士

吉米.卡特已经50岁了，他是一个身高1.60米的小个犹太男子，这样的身高让他从小就生活在自卑当中。小学的篮球队、橄榄球队都把他拒之门外，有的时候甚至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玩伴伴而在社交场合尴尬的站在一边，如同无人关注的丑小鸭。

但是，年轻时的卡特在数学和物理学领域的天赋是无人能望其项背的，他13岁就被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系破格录取，并且在十八岁那年获得了理论物理学博士学位。

本来他将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科学家，前途无量。可是他偏偏喜欢剑走偏锋，发表了一系列看似离经叛道的论文。比如《时光机器的制作与曲率驱动》、《上帝是虫洞的守门人》等等，最终被学术界和宗教界都视为异类遭到排斥，以至于十几年来都籍籍无名，与各种国际科技奖项无缘。时光机器虽然神奇，但投资建造这样的机器预计耗资数10亿美金，而结果只能得到一些理论验证，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回报，自然没有任何政府或商业机构愿意冒险一试。

他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前妻因为无法忍受他的怪癖和偏执离他而去，但他还是坚持着自己的理论物理学研究，直到这一天的到来。

2050年1月的初的这一天，一个巨大的号角状飞行物从天而降，在纽约时代广场上留下了历史性的一刻。随即全人类的神经都紧张到了极点，因为在《启示录》中天使的号角就如同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意味着未来更多的灾难。

作为理论物理学和时空曲率研究的专家，卡特博士还是受到了政府邀请，他同其他科学家一样被允许通过重重封锁的关卡去近距离观测天外来客。他通过军方获取了第一手绝密侦测资料，但当接触到这些资料以后，天赋异禀的卡特马上明白自己已经如同童话里那不慎掉入仙境的爱丽丝，一个崭新领域呈现在他的面前。这个外星来客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妄，或者对它来讲，地球人渺小如虫子，根本无需掩饰。

“吾乃永恒时空的生物，这里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时间虫通过高频电脉冲直接向卡特的仪器输送信息，因为它知道他是在场唯一能破解并读懂它信息的人。卡特并没有被潮水般涌来的信息逼疯，而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最后，卡特只是冷静地用同样频率的电磁脉冲回复了它一句话。

“别狂妄，你并不是上帝，我们人类不会坐以待毙！”

2.儿时玩伴

在吉米.卡特眼里，可以称作朋友的儿时玩伴只有莫天明一个。小莫比他小三岁，但那时的莫天明是一个聪明英俊的华裔少年，不但身材高大，擅长各种体育运动，而且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和每次校演讲比赛的绝对主力。他浑身上下总是充满了活力，真是让人羡慕。

不过他们俩能成为莫逆之交，最重要的原因是那次学校餐厅内很有哲学内涵的谈话。

“天明，在看过《黑客帝国》后，你还觉得上帝存在吗？”

“吉米，有时我觉得我知道自己存在就足够了，一切存在的意义只不过是被我感知。”

“天明，你这样的人，被称为唯我主义者。”

“哦，我感觉今天这一切我好像在哪都经历过，你这人真有意思，看来我得重新认识我自己了。”

很多其他孩子都会误解小吉米，甚至嘲笑他，说他是个只会死读书的怪物。但只要莫天明在，就没人敢动他一个指头。

“他是唯一能理解我的人。”莫天明常这样说。

3.第N次重启

2050年的2月2号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在与美国军方合作近一个月后，卡特博士下决心将他对那个天外来客的研究成果通过莫天明的专栏节目《大揭秘》公诸于世，虽然美国军方已经对他下了绝密信息封锁令，但他不能再等了。

他做事情习惯预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以应对各种可能性。因此，他决定提早一个小时给莫天明去电话，让他尽可能先安排好节目的相应的设施和人员。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经常熬夜和迟起床的莫天明居然先给他来电话了，没错，三维显示的形象是他本人而不是人工智能秘书之类。

“卡特，情况有变，我们原来的计划取消了，你马上到新闻大厦的对面车站等着我，离开那里时不要跟任何人说话！”莫天明的语速很快，但语气非常坚决。

“你这是在做什么？”卡特博士从三维影像中看见他身上穿着军用防弹护甲，胸口甚至还挂着几个手雷。

“没时间解释了，我马上过去！”

卡特原以为会看到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像莫天明这样的人喜欢开着他的标配到处招摇，但他想错了。

一辆大型悍马军用吉普车开了过来，车的顶部居然还安装了一挺九头蛇多管机关炮，它采用最先进的电子枪管，是一种可以快速同时打击多个目标的恐怖武器。

“吉米，快上来！”莫天明在驾驶位喊他，后车厢车门被打开了。

“搞什么？偷拍真人秀的把戏吗？”他犹豫了一下。

车里伸出一双细手，直接把他拖进了后车厢。

“你们坐稳了，我们走！”莫天明说，悍马车立即启动，达到时速120公里只用了三秒钟。

卡特这才发现，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欧亚混血美女，穿着黑色皮质紧身衣，凸显出身体诱人的曲线。刚才就是她把他拖进车里，力气可真大！

“卡特，这是CIA特工简，刚才我已经把你的一切都告诉她了。别紧张，老朋友，她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是来救你的。”莫天明说完，简立即接过话题。

“卡特博士，根据我们的情报，在新闻大厦里有6名恐怖分子，他们都是宗教极端分子，并且可能已经被那个天外来客，也就是你所说的时间虫控制了思想。所以我们必须远离那大楼。不久以后，大楼里安放的遥控炸弹将要被引爆。”

“你们既然预先知道了，通知警方了吗？”

“没用的，我试过了，警方、大楼保安杰克同他们发生冲突以后，最终整栋大楼都会被炸掉。”莫天明无比遗憾地说。

“你试过？”卡特都感到很吃惊。

“时间虫的一个触手已经抓住我了，我已经经历了多次重启，也就是说我经历很多同一天，死了好几次了。”莫的口气里透着一丝悲哀。

“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让我做一次测试吧！我身后是……”

“三根手指。”紧接着他的问题，莫天明说出了答案。

“天哪！！！你也许是人类历史上第1个……”

“能够重启时间的人，也许也是最后一个。”莫天明还是不改幽默的作风。

“他知道一切，包括我的真名，我只能跟着他，必要的时候还得杀了他！”简的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好吧……”卡特长出了一口气，他要消化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4.备用计划

车辆是由莫天明手动驾驶，看来他担心车辆控制系统被黑客破解，不敢采用自动驾驶模式。但是车载的军用AI还是能够发出预警。

“警告！无人机来袭！警告！导弹来袭！”

“启动九头蛇！”

多管机炮立即向空中开火，一分钟约5000枚的发射速度，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弹雾。来袭的地狱火导弹大多在半空中爆炸，两架发射导弹的捕食者无人机一下就被打成了废铁。

但是，还是有一枚导弹击中了地面的一辆重型卡车，卡车翻滚后形成了一个路障堵在前面。

“跳跃模式！”莫天明喊道。

悍马车瞬间向地面喷出强大气流，刚刚好越过那辆卡车，在落地以后继续向前疾驰。莫天明仿佛驾轻就熟。

这是什么操作？这一切，难道他都已经经历过了？卡特心里疑虑重重。

卡特说：“我明白了，时间虫并不想杀死你，而是通过导弹攻击，想把你撞晕，或者被警察抓住。这样他们就可以逐步掌控你的思想了。我想，在一定的距离内，比如10公里内，它是可以控制少数人的思想的，比如那些宗教极端分子，或者离它很近的那些军方无人机驾驶员。”

“所以，我们要尽可能远离那个城市，到它控制不到的地方。”

“我测算过，真能被控制的人很少，除非被它的触手附体。”卡特博士说。

“还有其他人被时间虫触手附体吗？”简忍不住问道。

“是的，时间虫是一种宇宙中霸主级的存在，每次天明重启一次时间，就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触手的分身，一个在你体内，一个在外面，也就是这天时间开始时所在的地方。但是如果天明死了，其他分身也无法存活。”卡特解释道。

半空中传来了轰鸣声，那是一架多功能直升飞机。

“他们来了，注意保护眼睛。打开天窗！”最后一句话，莫天明是冲着车载AI喊。

他摘下脖子上挂的手雷，按了延时按钮。

1,2,3！数了三秒后，他向空中抛出了手雷。

强光军用眩晕手雷在半空中爆炸了，他计算的很准，手雷爆炸的位置使得直升飞机上所有的人都被震晕了。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直升飞机就失控坠撞向地面，摔成了一堆废铁。

“好吧，这关总算过了！”莫天明双手猛敲了一下方向盘。

“什么？这一关？”

“上一次，我们在同恐怖分子交火时被击毙。”

“你到底被重启了多少次？”

“这是第13次了。”

“上帝啊！”卡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看着莫天明熟练操纵他的战车前进。

这是一个已经死过12次的人，时间虫的存在使他的记忆不会被抹去，在这样的战斗中没人能够帮到他，因为其他人在他看来都像是白纸一张，在这种噩梦般的轮回中，他只有孤军奋战，用自己残存的人性对抗最强大的敌人。

“恐怖分子怎么会用直升飞机来追击？他们知道我们要来这里？”简在一旁追问。

“这是新闻大厦楼顶的那架直升飞机，海鹞3型多用途飞机，可在空中切换成喷气式飞行模式，时速达到600公里。”莫天明解释道。

“他们在新闻大厦没有干掉我们，所以就开飞机追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一定又是那时间虫！”莫天明边开车边回答他们的问题，此时他们看到了一个路标，“距离斯坦福市10公里”，他把车辆驶入一个郊区别墅内。

“斯坦福？我们已经离开纽约市近50公里了。”卡特说。

“对，我在这有一套私人别墅，但我们要到地下去，那里有我们要的装备。”莫天明表情平静如水。

通过声控系统识别和操作，车子驶入了地下车库。

此时卡特教授看到的是一个完整小型地下掩体，它的各种设备齐全。多层的弹簧和强力钢板组合的外壳可以抵御核武器的攻击，并且还有武器、食物和电力供给系统，完全可以维持两个人在这里独立生存三年以上。

“这套末日生存系统是我的一个朋友以前送我的，实际上，刚才的悍马汽车和那些武器也是他提供的。就在早上来这里之前，我把卡里所有的钱都转到他的秘密账户用来买装备。你们在这里很安全，特工简，我知道你受过专业避险训练，请你保护好博士，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为什么不带上我？你早上打电话给我时我还以为你已经疯了，但我现在全都相信了？我是情报局特工，让我来帮你吧！”

“我不想再次亲眼看着你死去，而如果你们死后我又杀了时间虫，那么你们就永远死了，再没有机会重启了！”

“为什么我的命那么重要？为了全人类，我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我当特工就是干这个的。”她的语气十分坚决。

“我……希望我不认识你！可是，已经12次了。”莫天明转过头，不想让简看他脸上的哀伤的表情。

卡特此时正紧盯着桌上的三维展示屏在看，是一则插播的重大新闻。

“天明，快看！”他几乎喊出来。

悬浮的红色新闻字幕在三维屏幕上循环播出。

“副总统车队在前往纽约巡视途中遭到空中打击，副总统本人已确定身亡！”

新闻还在不断更新中，据调查这次空中打击是来自一架捕食者无人机发射的地狱火导弹。

又是时间虫的行动吗？它想干什么？

“我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所以才带到你们到这里，现在我们坐下喝杯咖啡吧。”莫天明的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明显他在某次轮回中已经经历过这个事件。

“你居然还有心情喝咖啡！要不要再加几块方糖？”特工简有些不解。

“其实反正我们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先是副总统遇刺，然后总统会对中国下达战争警告，并用航母封锁马六甲海峡，因为他认为只有中国的总参四部下属的网络和电子战部队才拥有入侵和操控美国军用无人机网络的能力。之后，中国军方立即作出反应，用激光武器击落了一颗美国军用卫星。紧接着，总统就下达战争令并按了核按钮。这自然遭到了中国人的报复，然后，我们的主要城市会被中国天军从太空发射的核弹摧毁。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但这就是在未来48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叹了口气，莫天明坐了下来，两手手指交叉摆在桌上，眼睛有些茫然和失神。这一席话让卡特和简感到无比震惊。保护好他们俩人，原来是个让他们能劫后余生的备用计划。

过了半分钟，卡特问道：“我们该立即通知总统的。”

“我试过了，没用！特工简使用了自己的权限，把这一切都汇报给CIA，但她立即遭到解职，因为没人会用一个精神病患者当特工。”莫天明直视着简的眼睛，看着这可怜女人的表情从不解到绝望。

“那我呢，我去说服总统可以吗？”卡特问。

简马上插话说：“更没用，你已经上了我们情报部门的激进分子黑名单，因为你被查明企图泄露国家机密。我就是被派来监视你们的，连总统都知道这件事了，记得吗？”

“就没希望了吗？”卡特喃喃自语。

“我会回去，因为我感觉到它了，它似乎一直在侦测我的行踪。”这是莫天明最后留下的话。

在开车返回纽约的途中，莫天明目睹了纽约遭受热核武器打击的全过程。

强烈的闪光，巨大的火球，升腾的巨大蘑菇云。然后，炙热的冲击波袭来，世上一切活物仿佛都被瞬间蒸发。

这一次来的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5.永恒的终结

卡特在地下掩体里认真地叮嘱过莫天明一句话：“时间虫是有弱点的，它没有朋友，但你有我们。现在只有你有可能通过它的防护罩，因为你们是一体的，而它也会通过探测你而预先采取对策，所以你必须要比它更快！”

第十四次从自己公寓的床上醒来时，他回想起这句话。

必须调整计划，赶在副总统遇刺前解决掉它，否则会有很多人死去！必须快速接近时间虫的藏身处，那个“天使号角”，然后我才有机会……

用什么交通工具呢？莫天明想到了楼顶那部直升飞机。对，必须抢在恐怖分子到达之前控制那架直升飞机！

既然它能预测未来，就必须比它更快，毕竟我，还有朋友！

“什么，你们要开走那架飞机？”时光环公司的总裁很吃惊，此时他望着眼前的这三个人。特工简直拿着枪，莫天明和卡特博士冷冷的看着他。

“是我们政府向你征用那飞机！”简亮出了自己的特工身份。

楼下传来了枪击声、惨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恐怖分子，他们追上楼来了！”莫天明说。

两个定向手雷被扔了下去，它们自动锁定目标，然后被引爆，楼道里顿时血肉横飞。

莫天明此时悲哀的想，在这多次的重启轮回中，杀戮对他来说已经成为家常便饭的事情。

“好吧！飞机钥匙就在这里，天明，我相信你。”总裁连忙说，刚才的爆炸把他吓坏了。

莫天明驾驶着直升飞机，副驾驶座上是简，卡特博士则坐在后排座位上。由于直线距离很短，飞机不到一分钟就飞到了“天使号角”的正上空，这一次好像没有什么阻碍。

“简，你马上接手这架飞机，我要下去了，别告诉我你不会开！记住，如果那东西没有被成功摧毁，你马上带博士离开，去指定的坐标的别墅，那里有一个地下掩体，记住我给你的进入密码。”莫天明用命令的口吻对简大声说。

“天明，别死！”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的。

他跳了下去！

时间虫，我来了，我要看看你的模样。

这一次，力场护盾没有起任何作用，莫天明在下坠中顺利地接触到那个外星物体，并立即引爆了胸口的那个高爆手雷，这一次，没有设定延时。

强烈的闪光，然后是一片寂静和黑暗。

该死了！该死了！变态的世界、古怪的时间虫、无休止的轮回和杀戮，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一片混沌和黑暗中，他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呼唤他。

“唯我主义者莫天明，你回来了。”

“你是谁？”

“我是始，我是终。我有很多名字，但我即是我。”那声音幽幽的说。

“是上帝吗？”莫天明在问。

“你已经回到了一切的起点，这里是永恒的终结，也是奇点的所在。”

“你是说宇宙大爆炸的起点？”

“你怎么认为都可以，现在，你已经取代我了。”

“等等，你要我做什么？”

那声音再也没有回答。

百无聊赖之中，莫天明喊了一句。

“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明亮为昼，黑暗为夜。

后来他又不得不创造天地万物和人类，这工作花了他整整7天。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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