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的名医纷纷摇头叹息。已到灯尽油枯的范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屋里只剩下近身伺候的夫人。他的妻子坐在床边,不断用帊子拭泪。
“夷光…别哭了,谁都逃不过…生死。”他气息不稳,刮说的断断续续。
“夷光?你这是叫我还是叫她?就连快死了,你居然还在想她,这辈子我受够了,告诉你我不是那个夷光。
他的妻子拭了一下泪,站了起来。“是,妾身自是不如西施美貌,可妾身出身名门望族,对你的心意比那下贱的浣纱女要强的多!”
“你…你…你给我出去!”范蠡颤巍巍地一只手指着门口。
“我恨你!”他的妻子哭着跑了出去。
满头华发、面容枯槁的陶朱公,叹了一口气,颓然躺了下去。嘴里喊着“夷光,夷光”。摸着胸口的天虹,不禁再次忆起当年那个苎萝山下绝美的少女。
夫椒之战,吴国大败越国。致使越国陷入危难。百姓民不聊生,正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就连他们的王也被迫给吴王阖闾守灵,与民同食同住、每日卧薪尝胆,不忘耻辱。这让一干越国旧臣悲不自胜,恨不得替他们的王去死,为了复国。他们这些人甘愿奉献一切。
他的好友文种,想出一个主意。他认为吴王夫差好大喜功尤爱美色。应从美人上下功夫。虽然文种这个人放荡不羁,但他的计谋从没失过手。这次他们选择相信他和文种。
于是范蠡临危受命在江浙一带遍寻美女。可是他走遍江浙的各个角落,始终没有找到令他满意的人选。
这天,范蠡牵着他的的卢马来到了苎萝山,饮过泉水之后,他隐隐约约听到山谷里有女子在歌唱。那歌声婉转悠扬,好似山谷黄莺。顺着寻着歌声找去,那悦耳的歌声突然又消失了。
清澈见底的泉水边,几名衣着白纱的女子在弯腰浣纱。她们边浣纱,边欢快的唱着吴越民歌。这歌声随着一个女孩的惊呼,戛然而止。
“夷光,夷光,你快看鱼儿都朝你那里游来了!”一个女子惊讶地喊道
“肯定是咱们夷光长的太美了,就连这好色鱼儿也想亲近亲近。另外一个女子回道。
“要我说呀,咱们夷光定是那天下第一美人。也不知道这么美的姑娘,以后会嫁给怎样的夫婿?不是王侯将相可绝不能嫁。”大大咧咧的郑旦笑着说。
哈哈…”众女子都笑了起来。
“我让你胡说。”施夷光悄悄捧了一捧水,泼在了郑旦的身上。
“好呀,你竟敢泼我,看我的。”两美女嘻笑着互泼了起来。
一女说:“郑旦你也不差呀,夷光第一,你就是第二美女,说不定也要嫁王孙贵族的。”
“哈哈,是呀是呀…”她们的笑声响彻山谷。她们没看见山上的人对着这一方天地跪了下来。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先是大笑接着又是大哭。旁边的的卢马悠闲地吃着草,时尔也抬头看看笑闹成一团的浣纱女,好像也被这片景色吸引住了。
范蠡迎面撞上浣纱归来说笑的众女子。走到她们旁边时他故意大声说:“越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尔等还有闲心说笑。真是毫不知羞耻!”
“这位先生莫不是有病?要救越国你就去战场杀吴国人啊,何必在此惺惺作态?”郑旦率先回道。
“就是,我们走。”一干人越过衣衫褴褛的范蠡。
“姑娘也是这自甘堕落之人?”他抓住了那个绝美少女的衣袖。
“先生高义,夷光自愧不如,不是不想尽微薄之力,但你看朝代轮翻更替,我们的日子始终还是那么穷。”少女指了指旁边乞讨的小孩。
“无论谁做王,受苦受穷的最终还是我们这些贫民,谁做王我们不是一样要交税一样要交粮。难道你口中的主子就能让我们摆脱贫困?”她看着他,眸子灿若星辰。
“夷光,别和他废话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天看起来一会要下雨了。”郑旦喊她。
范蠡怔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心里只想着他的国,他的王。但他还是不想放弃。冲少女的背影大喊:“越王勾践可以,他可以让天下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向前走去。
雨下的很大也很久,范蠡和的卢马被迫在一个破旧的茅草亭避雨。
连绵不绝的雨帘中,少女一身素色的白衫撑着竹伞缓缓向他走来。
“先生。”女孩向他欠了个身,他赶忙回了个礼
“先生不嫌弃的话,这是农家自己做的豆饭,还请先生品尝。”
他接过饭食,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先生为何哭泣?可是饭菜难食?”
“不是,我王勾践身陷囹圄,怕是这等饭食也吃不上,做臣子的又怎能大快朵颐?”
她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说。
“先生博览群书可知道致富之道?可知道怎么让天下人不再受穷?”女孩转过身看着漫天大雨问道。
“不知道,但我相信我的王能做到。”说完他猛扒了一口饭。
“先生来这贫瘠的江浙之地,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姑娘甚是聪慧,实不相瞒我想为越国找高义之女。”
“高义之女?先生此话何解?”女孩转过身看着他。
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他捏紧了手中的竹筷。
“就是隐藏在吴王夫差身旁,为越国传递情报。姑娘可愿意?”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带着恳求,带着决绝。
“你让我去当细作?”她不敢置信,慌忙跑出了茅亭。
被拒绝之后,范蠡做了个牌子。上面书写着十个大字“寻高义之女,救越国以危难。”摆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中间。
“夷光,不好了,我爹逼我去吴国当细作。”郑旦急冲冲地跑过来,拉着夷光的衣袖。
“怎么办呀,我都怀疑我爹真的是我亲爹吗?这可是送死的事啊!都怪那个怪人怂恿的我爹,我要去掀了他的摊子。”
“你冷静一点,你爹可是我们苎萝村最有学问的人,他肯定不会害你的。”夷光赶紧拉住郑旦。眼睛透过窗子,望向街上摆摊的人。
“夷光你该不会心悦他吧?”郑旦不敢置信地问。
“别胡说。”夷光背对着郑旦,脸上的红霞衬托的她更是美艳动人。
“夷光你千万不要喜欢他,我觉的他是个危险的人。”
夷光没说话,久久看着那街上的人。
夷光陪郑旦去集市,买一些去吴国的物品,正好看见一群女人堵着范蠡,并且往他身上扔菜叶、鸡蛋之类的污秽之物。
“打死你,要做细作你自己去,别在这里祸害我家姑娘。。”一个大娘抓起一把菜叶狠狠地扔在范蠡身上。
“打死你,打死你…”范蠡的身上满是秽物。
“夷光,别看了咱们走吧!”郑旦抓起夷光的手,把她拉走了。
“怎么了?心疼了?”郑旦问。
夷光没有回答,半天才说:“郑旦我想和你一块去吴国!”
“你父母不是不愿你离开苎萝村吗?那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我是没办法才去的。”
夷光没有回答,望了一眼街上狼狈的人,跟着郑旦走了。
“我和你去吴国,但我有两个条件,一、你包证让这些人摆脱贫穷。二、你…到时候要娶我。”夷光走到范蠡的摊位面前大声说。范蠡看到她手有些发抖,他能感觉她有多忐忑。
“我愿意!”他说。她却转身跑了出去。“我当然愿意,夷光。”他看着她的背影缱绻温柔。
几天后,夷光和郑旦随着范蠡去了吴国。她们先是在吴国接受宫廷礼仪、体态、歌舞等一系列的训练。那是她们从出苎萝村过的最辛苦的一段日子。
“疼死我了,那个姬嬷嬷下手太狠了!”郑旦揉着腰和夷光抱怨道。但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夷光回话
“夷光你在发什么呆?”郑旦走了过去抢走了她手里的衣服。
“郑旦,还给我。”
“怎么那么多衣服?这都是范蠡的衣服吧?被我逮到了,你就是心悦于他。”
“是,我就是心悦他,除了他,别人再也难进我心里。”
郑旦看着夷光。“夷光我真羡慕你,我这辈子可能就没办法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
“咦,夷光,你为什么在每件衣服上绣一道天虹呢?”
夷光抱着衣服坐在了床上。“我爹说,我出生的时候天上出现一道天虹,所以给我取名叫夷光。”
接着她神情哀伤地说:“我这一进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在他衣服上绣天虹,我害怕他到时候忘了我。我希望他一看到衣服上的天虹就能想起我。”
郑旦走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夷光。
即使再不愿意,分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宫门口他下了马,她下了轿。
“你会等着我吗?”她问他。
“会,只要你回来就是我的妻。到时候我会陪着你游遍整个华夏。”
夷光背对着范蠡擦了擦眼泪。“好好保重。”她昂首走进了宫门。
“好好保重!”宫门外,他喃喃自语。
这已经是他们分别三个年头了,范蠡知道她们在吴国宫内有多危险。每想到此,他就寝食难安。
“不好了,范少伯。”一个他安插在夫差身边的宫人急冲冲赶过来。
“何事如此惊慌?”范蠡搀起小宫人。
“郑夫人前两天不,幸病逝了?”
“什么?”他瘫坐在椅子上。
“范大人,咱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宫人抬头看了范蠡一眼,又赶忙低下头。
“继续!老天一定不会亡越国的。”
“夷光,就看你的了!”摸着衣服上的天虹,他神情温柔的说。没发现小宫人奇怪的眼神。
八年后,好消息一个个接着传来,范蠡心中无比激动。他身着铠甲,徘徊在吴王宫门口,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范大人,这是我们西施娘娘给您的信。”一个小宫女递给他一封信。
“以后别叫她西施娘娘了,叫她夷光吧!”接过信,对宫女说。他不喜欢别人叫她西施,她是他的夷光,只属于他的夷光。
三更时,范蠡依约来到了夷光信上说的吴宫的太泽湖等候。
一会儿,红衣素裹,佩环叮当的绝色美人款款向他而来。
“还记得我吗?”她看着湖水说
“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你该忘了的,我已经老了。”
“早已上了心,入了魂的人,怎么还能忘记”?
“你可知这一梦十余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为什么?”他问。
“我怀孕了,是吴王的。我可以舍弃这一切,但不能舍去我腹中的骨肉。他是我的孩子!”
“你…你不是一直服用避子汤?”
“可能是老天觉得,我在这个宫过得太寂寞了,所以派来个人陪陪我。范蠡我求你帮帮我。”她给他跪了下来。
“夷光,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他拉起她。
“不,范蠡我已经脏了,配不上你。求求你放过我和我的孩子。”
“大胆!小小细作居然敢胁迫我越国丞相。”一支箭直直向她射来。
“孩子…我的孩子…”她倒在了他的怀里,摸了一下肚子。
“夷光,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他满手她的血,泪水一滴滴落在她脸上。
“范蠡别…别忘了,我们的…约。”话没说完,她闭上了眼。
“啊…”他疯狂大叫。
“为什么?”范蠡盯着他的王。
“不为什么,斩草除根罢了。”
“她对你构不成威胁。”
“当年夫差也是这么想我的!范相国,你别让孤失望,我大越国美女无数,何愁再找不出一个西施。”他的王挥了挥衣袖。
“内侍官听令,寡人命你,为寡人的范相国找个比西施还美的女人。”
“臣遵旨。”后来内侍官找的神似夷光的女人,成了他的妻。
范蠡亲自掩埋了夷光的尸体,是他害死的她。带着满腔怒火返回朝堂。他一定要还给她一个民富国强的越国。
宦海沉浮十年后,他去了当年他们相遇的地方游历。看到的仍然是那食不果腹,衣不避体的乡邻。
“为什么?”他抓起一个乡人的手问。
“越王要建比吴王还要大的宫殿,在征粮征税。”
听完,他轰然倒地。“错了,错了…”在乡人的诧异的眼神中,他大哭起来。
返回朝堂后,他辞了官职。他曾经发誓一辈子效忠的王问他为什么?
他没有说原因,也不能说。
辞了官以后,他四处游历。找寻让乡人摆脱贫穷的办法。
终于经多年钻研,他最终找到了。把方法写成书,编成歌,给那些穷苦百姓分享了出去。
江浙一带的人现在还在传颂富甲一方的陶朱公,三散家财,帮助穷苦百姓的故事。
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中,范蠡的手放在胸前天虹的位置,缓缓闭上了眼,他终于可以去见那个绝美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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