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秋天,偶尔天空湛蓝高远,气候爽朗。
晴待在房间里已经数日未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追剧,看综艺节目,有时候会什么都不做,此刻,她坐在靠窗位置,漫无边际观望,我看到了她郁郁寡欢的眼神。
她在床上支起一个小桌子,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她说,她要找工作了,天真无邪,如同幼童。床头的风扇吱吱的响着,她关了又开,眼睛眨都不眨,一直盯着笔记本电脑,她顺手拿起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嘴里嘟囔着,今天可真冷啊,往窗外瞄了一眼,没有太阳,天气阴冷至极。
我说,你觉得疲倦吗?
她说,不会。
她享受现在的一切,包括找不到工作。她认为重要的事情,她妈妈都觉得次要,在空旷,幽深,冷清的房间里,她一会的时间里又看起了电视,此刻,除了电视剧里的密密麻麻叽叽咋咋的声音外,还夹杂着她和母亲打电话的声音,她有些不耐烦,冠冕堂皇面面俱到的言语,当然不够真实。
她匆忙地挂掉了母亲的电话,表情有些冷漠。其内心里是一个波澜起伏无限大的世界。
她是天性灵敏的人,心里已有直觉和掌握。很少化妆,不抹香水,不看女性杂志,不戴饰物,小圆领白色衬衣,球鞋,风格中性,表情时常严肃。
只有在看电视时才会没心没肺的大笑,她说看电视时要开着门看才会有感觉,我笑了笑,帮她把门打开,她自是得意洋洋,满心地投入到剧情里去了。
无尽孤凉,需要感情,无法得到。这是现实,确凿,真实,残酷。
她会突然间的找我聊天,不管我在做什么,有空亦或忙,她深情的眼神让我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工作,听她诉说一切,关于爱情,工作,家庭……脸色憔悴,眼角一直有眼泪流下来。
我常常猜不透她是怎样的女子,有时没心没肺,废话连篇,有时激情澎湃,让人振奋,她是个极端的人。
一个穿着艳丽的女人出现的那个下午,是个晴天。
那是晴的母亲。母亲化了妆,穿高跟鞋,黑色衬衣,留长发,衣着讲究。
晴和她说话表情严肃没有客套,神情依旧孤傲,一脸漠然。
我选择来这里找你,是万不得已的,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你以后要……她的母亲说。
晴说,闭嘴,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厌恶和恐惧。
这是你要的感情,晴对她妈妈说。
她母亲眼睛里充满血丝,对于晴来说,她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对于晴的嘶吼,她母亲并没有反驳,没说上两句便走了,晴接近崩溃,不时间又咧着嘴巴放肆大笑。
冷暖自知,如此而已,晴看了看我。
什么意思?我问她
我的母亲是活在现世的女子,或者换个角度来说,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们两个都是,我父亲也是。
她说,他们做事情的时候,从未曾想过别人的感受,此时窗外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已经哗然有声。一丝丝,一缕缕的凉气随着窗口吹进来,略带寒意,她仰起脸,咪着眼睛看着天空,久久发呆,仿佛时间没有尽头。
十六岁的夏天,他们离婚了。
起起落落的生活,密密麻麻的争吵,足够让我惦记,我母亲是个性情中人,起初她温柔,贤淑,一边百般顺服父亲,一边充满怀疑之心,之后便更加多疑了。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信任,父亲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颓人,贪婪,狡猾,他没有一句话善良的话,那段时间,无所事事,所能做的事情唯剩下赌博和睡觉,之后便习以为常,他不甘寂寞,在外面认识了很多已婚的妇女,有着不正经的关系,这种事很快传入了母亲的耳朵里。
母亲自是极度的不悦,呼吸困难,难以入睡,一轮黄色的月亮圆而寂静,夜晚美好的似乎并不真实,夜深人静时,母亲独自无力承受这种气息,她时常走来走去。
她很想父亲,很想。一个没有温度,神情颓丧,笑容其俊的男人,她知道他带给她的生活是不安和耻辱,但还是舍不得让他走。
这苦活,如果没有意义,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过,人间至味本真平淡。母亲想要的也不过是劳碌工作,平淡生活,直到失去这一切。
很奇怪,母亲似乎很难得到爱,她相夫教子,勤劳勇敢,是个不多得的贤妻恋母,却事事不顺心,爱情好像都是空的,那又如何,她还不是一样苦苦的挣扎着,期待父亲回来,似乎要把她窒息。
她干过很多疯狂的事,我有时也会跟着去。
父亲时常不待在家里,他能去的地方要么是赌场,要么是那些女人的家里,这些女人的丈夫一般外出打工,父亲晚上会去过夜。
晴说:那个女人极胖,她见过几面,那时母亲时常会带着我去偷窥父亲和那个女人的举动,我们会在窗户外面偷偷摸摸的看,那时,母亲胆子很大,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母亲还是没敢当面去骂那个女人。
晴嘶哑咧嘴地说,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也是没用。
她分明是可怜她母亲的,清醒而无可救药。
之后呢?我问她
之后也是,痛苦无所不在。
母亲更加疯狂,她用剪刀把父亲的衣服剪碎,她说那些衣服都有那个女人的味道。
母亲拿起户口本,要挟父亲说离婚,那时爷爷不同意。头痛欲裂,心神不定,不想回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里,冰冷的空气,晴说,从童年开始,我就觉得似乎一直是在独自生活。
后来离婚没离成,父亲有些安稳了,爷爷时常打骂他,也不还手,直到爷爷心里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再者就是奶奶的阻挠,爷爷才肯罢休。
幸福依旧冠冕堂皇,异常遥远。
期间他们仍然反反复复争吵,时常把离婚挂在嘴边。
你那时没有去劝说吗?我问晴
不敢去,只是一口气的蛮哭,那时我不小了,也懂得了一些事情,
父亲精神上也出轨了,半夜里,他时常会给那个女人打电话,都是一些极其不得体的言语,我听得直哆嗦,不敢睁开眼睛来,那一晚,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入睡。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个悲观的人,晴说
记忆中的声音是极强的,直到我上了高中,仍然会有一种麻木的恐惧,也让我领悟,人的不可承受的脆弱。
穿着脏的牛仔裤,裤管卷起,边缘已经磨得起须,那时我高一,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呆着,没有笑容,异常的害羞,感觉无所适从,几近无法忍受,或者说寸步难行。
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声音,便退学了。那时母亲也觉得好,可以出去工作了,她觉得钱比知识更重要,她甚至认为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包括爱情。
他们的生活磕磕碰碰。
母亲突然地失踪,没有任何消息。
村子里的人议论纷纷,他们说母亲改嫁了,有的说母亲回娘家了,自杀了……
那时,他们还没有离婚,父亲娶了那个女人,从那以后我便再没有回家,我没有了家的概念,我一年四季都在外地工作,几经波折,后来还是回到了广州,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市能给我一种安全感。
很多事再也没去搭理,只听说那个女人生了一个女儿,我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再惊奇。
日日安稳度过小城四季。知足,快乐,只有蓬勃野心,没有风日心情。
那年夏天即将结束,母亲咋呼热闹地出现,她只想着和父亲离婚,她对父亲形同陌路,她不再爱他,包括对那个女人也全然不在意,不动声色地镇定。
她要再婚了,那边的人要求她离婚,不能和父亲有任何瓜葛,甚至以后不能和我联系,她下定了决心。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这里,晴说。
你一个人在外面度过了几年?我问她
两年了吧,已经熟悉和习惯了。
过年呢?
过年我就待在广州的出租屋里,看看电视,和朋友聊聊天,不过今年我打算一个人去旅游,我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父母会联系你吗?
不会,也有过吧,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没有什么好联系的,我很清楚,他们给不了我依靠。
营营役役,都是为了活下去,何不让自己舒坦一些。母亲到底是个可怜的人,如果我知道她过得不幸福,我会把她接到身边来,晴说
她单薄的皮肤,眺望远处矗立的高楼大厦,她说,她要努力工作了。
她选择了美容行业,一窝心地扎入工作中去,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她回来的很晚,脸上荡漾着满足,我们经常笑得前仰后合,秋天的阳光恰恰好,菜的味道恰恰好,恰好我来,恰好她在。
那一年她24岁,她在县城里买了房,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房,她仍然在广州打拼,她说等再多存些钱,就要回到县城里,开个小店,至于爱情顺其自然好了。
她身上有一种生活的气场,又简单又迷人,似乎没有过去,也不畏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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