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丽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城,去了她当年经常跑业务的淄博。净身出户,女儿终究也没有带走。心下怅然,发了一条信息给她:“丽,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请你吃饭。”
屏幕上随即弹出一条消息,“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我瞬间石化。
丽是我楼下的邻居,比我们结婚晚一年。
丽的老公是个卖海鲜的,个子不高,白白胖胖,胳膊上纹着一条瞪着眼睛的黑龙,脖子上总戴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比我儿子小一岁,叫阿娣。
起初我们两家并没有什么来往。丽的老公爱抽烟,爱喝酒,不飙脏字说不了话,到了夏天,总爱光着上半身来回晃悠。我儿子很怕他,我也害怕,有时对面走来也不敢跟他打招呼。丽倒和我很谈得来,见面总热情地喊我姐。我知道她在一家机械厂上班,经常加班,很是辛苦。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着。
有天半夜,我突然被楼下凄惨的哭声惊醒,模模糊糊地听到是丽在喊:“求求你,不要当着闺女的面打我了!咱们去那个房间,你随便打,别吓着孩子!”接着听到阿娣撕心裂肺地喊着:“爸爸,爸爸,求求你,别打妈妈了!我听话!我听话!”
我赶紧披衣起床,走到窗口,侧着耳朵细听,是丽的老公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今天非打死你!”一阵拖曳的声音,后来是一声沉重的“砰”,似乎是门被关上了。接下来,就再听不到什么了,只有可怜的阿娣高一声低一声的唤着“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心揪着,就这么睁着眼一直到天朦朦亮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又迷糊过去,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丽!头发也没有梳,满脸泪痕,左边的脸又红又肿,巴掌印还清晰可见。我赶紧把她让进屋,她局促地站在那里,说:“姐,今天周六,阿娣能不能放你家待一天?单位来了急单,让我今天去加班,我刚知道,孩子也不让去。时间紧,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带她。”我赶紧说:“好啊,阿娣起床你就送来。你去吧,放心,我一定把孩子照顾好。”
丽感激地看着我,似乎想要笑笑,又似乎要说些什么,泪水却流了满脸。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做点吃的吧?”我轻声问她。
“不了,我吃不下。”丽无力地摇摇头。
“你昨晚没休息好吧?你老公呢?”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他去进货了。没事,他昨晚又喝多了。”
“你今天不去加班不行吗?脸色不太好。”
“不要紧,姐。哪能不上班,那个工作只有我会做,再是,还有房贷要还呢!”丽抹抹眼睛,冲我点点头,“姐,我先走了,阿娣一会儿送过来,麻烦你了。”
“好,没关系,你放心去吧!”
阿娣没有吃早饭,似乎受了惊吓,一直蜷在沙发里面,抄着手,不肯说话。
儿子搬来了他的玩具,小木马,各种枪炮,各种玩具车,自编自演打仗的游戏。阿娣的眼神慢慢放松下来,不一会儿也坐到地板上一起玩了起来。
我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不敢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夜幕降临的时候,丽下班了。忙碌了一天,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我告诉她阿娣中午吃得很好,两个酱肉包子,还喝了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汤。她欣慰地笑了,摸摸孩子的头,说:“回家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明天妈妈休息,跟阿姨再见。”
我担心丽,但也不好多问。丽很感激我帮她照顾孩子,后来往家里送了好多水果。
因为这件事,我们似乎熟络了不少,两个孩子也很玩得来。丽来家里坐的次数也多了,我们慢慢地成为了好朋友。丽加班,孩子就放我这里帮忙照顾。
丽没提,我始终没有问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安慰自己,天下哪有两口子不吵架的呢?
直到又有一天半夜,听到阿娣痛哭起来,边哭便喊:“爸爸!爸爸!”接着听到她爸爸凶狠地嚷着:“你今晚就别求饶了!我偏要在孩子面前打你,让她看看你是个多么不要脸的贱货!让她看看贱货的下场!”
鸡飞狗跳一直到天亮。
吃完早饭,丽就带着阿娣过来了。这次她虽然满脸满手的青紫,但却没有哭。
两个孩子去小卧室玩了。
不等我开口,丽就说:“姐,让你们见笑了。”她一脸的难为情。
“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啥,我急着还房贷,想着下了班再去跑跑保险。这段时间在进行业务培训,他怀疑我和培训的王经理有那个关系。”
“怀疑就能打人啊!”我气得攥紧了拳头。
“唉,他呀,脾气不好。我怀着阿娣五个月就开始打我,这孩子差点没生下来。”丽瞟了一眼旁边的房间,声音低低地说。
什么?怀孕五个月?!
我气得头都要炸了:“丽,这是家暴!你不能容忍他。这要换了我,肯定要打回去,不能惯他这个臭毛病!”
丽笑了笑:“嗯,我在枕头下面放了把菜刀防身。昨天打电话给我爸妈,他们让我把菜刀收起来,说别误伤了我自己。”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都怪我不好,当初我爸妈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是我自找的…..”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我也想过离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阿娣。可他说,就是死了,也不会把阿娣给我的。 说离好几次了,也没成。我舍不得孩子,就凑合过吧。他平常挺好的,就是喝了酒爱耍酒疯。”
我们一时都沉默了。
“如果他不当着孩子的面打我,打我两下就打我两下。等孩子长大就好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孩子长大就好了,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天的一个傍晚,他们一家在楼下摆着炭炉烤串吃,其乐融融的样子。丽的老公递给她一串五花肉,丽笑得合不拢嘴,搂着旁边的阿娣亲了又亲。
后来,我断断续续出差了近半年,中间就再没有和丽联系过,朋友圈里天天都是她发的卖小孩衣服的广告,只是某一天开始,忽然断了,不知为什么。等出差回来,听一楼的曹奶奶说,丽和她老公离婚了。她老公变本加厉地打她,还是总在半夜。大人哭孩子叫,邻居们也不得安宁。听说丽去了别的城市,什么都带不走,孩子也跟了他爸爸,不知法院是怎么判的。丽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有些事老邻居们也是听她婆婆说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没有感到伤心和难过。相反,只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乎,这正是我期待的一个结果。
离开了伤心地,忘记所有的伤心人和伤心事。我想,丽应该是把回忆打好了包裹,寄回了时光隧道,锁进了最暗的夜里,余生再也不想触碰。而我,只是那包裹里的一小部分。
后来又听说,丽在淄博结婚了,今年夏天生了一个儿子。
丽,我不知道那么爱孩子的你是经过怎样的挣扎,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但我想告诉你,我懂你。
你把我拉黑了,我也祝你安好!
我从心底里,祝你幸福!
你把我拉黑了,我也祝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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