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之哲学，是艺术中的哲学

【一】

木心有言：大艺术家总是非常思想的，大思想家总是非常艺术的。如果说尼采是后者，那么木心无疑就是前者。木心的作品，无论诗文或画作，都具有一种哲学意味，所以童明说他是哲学家式的诗人。

木心文学之本体是诗，其中有哲学。但他是精于哲学而又跳出哲学的，他的诗文尽管充满了形而上的沉思，用的却是文学的语言，诗性的表达，而非概念式逻辑式的哲学表述。所以哲学在其作品中就像一层远景，被淡化而又无处不在，如空气般隐含在字里行间。

木心的哲思具有诗的特性，灵感多于思考。所以他的文字感悟性强但边界模糊，加上很少论证，就缺少逻辑上的明确。但是否就美言不信呢，也未必，看如何取“信”而已。木心之哲学，思与诗浑然一体，是艺术中的哲学，不好以严格意义上的哲学观之。

【二】

哲学的目的是求真，但木心认为真理是没有的，有也找不到，而哲学对真理的求索注定是徒劳，就像在黑屋子里找不存在的猫。或许是因为认定真理的不可知，木心以一种怀疑论者的眼光看待一切，有时甚至会说出似乎自相矛盾的话。他也自言写文章常故意制造许多矛盾，从不在作品里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总是一手持矛，一手持盾，在二律背反之间游弋。

对于哲学，我所知不多，但总觉得哲学本质上是一种语言游戏。哲学对宇宙、对真理的认知，说到底只是概念上的解释。语言本身就有其局限，它只能描述、解释事实，而无法完全表呈事实本身。当人们用语言描述一件事物时，这个描述与事实之间永远存在着距离。

关于真理的有无，我更倾向于认同木心的说法。当然究竟是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我甚至连什么是真理都不知道呢。木心的无真理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思考后得出的，但总觉得他的这个判断是体悟多于思考，正如他的许多判断那样。

【三】

木心是诗人，而且可能也是神秘主义者，但他谈起人生、艺术、宗教、宇宙这些，又很朴素，很实在，很少用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哲学概念，也不会想当然地说得玄乎其玄。这是因为他看得通透，他的哲学可以说是洗尽铅华的返璞归真，见山非山后的见山是山，以致于人们有时会觉得他对一些问题的回答怎么那么简单。

是的，木心的答案，常常很简单，但是诚实，符合实际。他的答案往往不是出于概念，而是源于自身的经验。比如有人问木心：“什么是通灵？”这是一个非常玄虚的问题，要说清楚并不容易。木心如何回答呢？他说：“窗外的鸟叫了，嘿，我觉得很好听，这就是通灵。”多好的答案，不用一个抽象的概念，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就将一个神秘的东西解释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回答不是概念的，而是直觉和观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