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呦,盼春风(二)

作者: 刘秀玲 | 来源:发表于2018-02-28 11:37 被阅读1546次

    痰盂或一次性纸杯必然要放在床前。那时睡觉极轻,爸爸一声咳嗽,我便可醒来,朦胧中为爸爸递上手帕擦嘴后再次睡去。便盆也不能放太远,小便后拿到旁边的小屋,早起去倒掉。大便也是常有的,一两天内至少一次。得马上倒掉,刷干净再拿回来,不管什么时候。暖壶中得时刻有热水,旁边的大杯子里时刻得有凉白开。喝水喝药的时候不用遮一遮,立马就可以喝。

    病情突然加重,须马上去医院躺几天的情况也有。每年冬天总有一回,也总得在我放假回家之后。

    住院成了常事后,倒不似别人家那么慌乱了。医疗本、户口本、现钱都放在抽屉里,以备不时之需。尿壶、换洗衣服、之前的x光片也都在手边,拿起来就走。到医院后也是轻车熟路,哪里挂号哪里拿药哪里送检几时取结果,闭着眼也能摸到。交费处去的是最多的,“x号床家属在不在,该交费啦!”护士在护士站喊一嗓子,游匿在医院走廊或病房各处的家属们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没有喧嚷,没有推挤,每人默默领了自家的缴费通知单后又回散开去。

    谁也没有规定过,但我家有明确的分工:每次住院都是我陪护,姐姐看家。所以无论哪个冬天住院,同屋的病友们都以为爸爸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们看我一个人倒尿盆,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打饭,一个人拿回整个病房的检验单。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一个人取钱交费,一个人等在放射科外面,一个人打热水的时候,心里只想着一个问题:爸爸为什么每年都是这个时候病重,有没有什么措施可做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久,虽然爸爸也给了我回答:“我在等着闺女放假回家呀,没你这么伺候着,我哪敢住院呐。”这个答案并不能给我以安慰。所以得空时,我还总问他。有一回,爸爸大概是被我折磨到不耐烦了说;“到该数九的日子啦,气温骤降,气管和肺受不了呗,当然就重啦。又赶上我闺女放假,老天这是都安排好了呀。”这话似乎有些道理,我便心安了好多年。

    不住院的日子其实也难熬。每日早起之后,爸爸就坐在窗前了,一直坐到入睡。他在那里吃早饭、午饭和晚饭,剩下的时间便是空洞的发呆。小黑狗今天进食欢不欢,风又在摇动干枯虬劲的槐树干了,两只麻雀落在院儿里觅食,大黄猫扑了上去……透过木窗棂的玻璃,目光所及这青砖小院的动静就是寒冬腊月里的爸爸生活中的所有乐子了。

    小黑狗不是时刻进食,槐树的枝干总不能时刻摇摆,饿极了来觅食的麻雀也不常有,日子便枯燥许多了。每当这时,爸爸总会唱起那首《映山红》:“夜半三更呦,盼天明;寒冬腊月呦,盼春风”只唱这两句,来回这两句,每天都是这两句。

    我给爸爸买来几尾三色鱼,一个长玻璃缸,宽窄放在窗台正好合适。这几尾鱼给我带来不期而遇的惊喜,爸爸早饭时会用筷子夹一块蛋黄,午饭掐块馒头蘸满了菜汤扔进鱼缸。拖着长尾的鱼儿游来游去,使得爸爸的寒冬腊月有了神采和生机。有了这几尾鱼与爸爸陪伴,我竟为自己是个孝女而自喜了。

    多年后的今天,《映山红》仍是我手机音乐里的循环曲目。每当“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呦盼春风”在寒冷的冬夜响起的时候,那肥厚的棉裤,独坐窗前的背影,窗台上的几尾鱼便在眼前和梦中游弋,挥之不去。

    千百个冬夜的梦魇后,我终于寻得了那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一进腊月就不再出屋的爸爸来说,等于在无菌保温箱中熬过一年又一年的冬天。不是数九寒冬骤降的气温使爸爸的肺和气管承受不住,不是爸爸非得等宝贝女儿回家后那不精心的照料才敢生病,而是我在一夜的归家旅程中将满车厢的流感病毒和数不清的细菌带回了家。每思及此,我总不能自已。

    亲爱的爸爸啊,来世儿愿做那吹遍映山红的春风,夜夜守候在您的窗前。

    文/刘秀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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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淡淡的云_f0fd:父女之情,肝肠寸断,千言万语,表不尽!👍👍👍👍👍👏👏👏👏👏🌺🌺🌺🌺🌺
        刘秀玲:@淡淡的云_f0fd 谢谢你
      • 素年清时:写的真好!
        刘秀玲:@素年清时 谢谢
      • 简阅人生a:没有写泪,却每个字在替你流。每一个质朴的文字,都是你情感的自然流露。非常佩服👍👍👍老人家有福,有你这样的孝顺女。他老人家在天堂定会安好!🙏🙏🙏
        刘秀玲:@阿苏诗文 唉
      • 前一秒记忆:文笔细腻,感情丰厚,难得好文章。
        除了佩服外再道声珍重
        刘秀玲:@前一秒记忆 感谢阅读阅读就已经很感谢了
        前一秒记忆:@刘秀玲 😂看了回信才发现居然没点个赞,失误失礼
        刘秀玲:@前一秒记忆 感谢阅读
      • 九九南风:映山红👍👍👍👍
        刘秀玲:@九九南风 :sob:
      • 石溪梅:同感。再想侍汤奉药也不能够了,陪伴自己的父亲抛下一切走了……人生就是一场一场的离別
        刘秀玲:@石溪梅 :pray:
      • 江苏阿康:子欲孝而亲不在,这种痛我深有体味,我老母亲九十而终,至今似在我一家身边,所以我珍惜家人,现在伺候我岳父岳母,一个九十七,一个九十二,家有一老是个宝,家有两老是话咾,我说多了😀
        刘秀玲:@江苏阿康 好幸福啊
      • ce76ba6fa841:问题来了,有必要回家前,来个全身消毒。洗换好衣服,鞋子,再踏入家门。
        刘秀玲:@纸荒年_4ffb 已经没有这种必要了
      • 江苏阿康:孝!🙏
        刘秀玲:@江苏阿康 唉
      • 北烟胧月:写的很感动,向您学习。
        刘秀玲:@狐八妹 感谢阅读
      • 泥巴一一龙凤楼主:🌙🌙🌙
        刘秀玲:@泥巴一一龙凤楼主 加油哦
        泥巴一一龙凤楼主:@泥巴一一龙凤楼主 深夜品读老师佳作。
        近日烦忙,耳鸣乱唱,难于宁静。唉!总是写写停停!☕☕🌹🌹🌹
        刘秀玲:@泥巴一一龙凤楼主 咦?
      • 绿袖子_56af:好文,拜读!👍
        刘秀玲:@绿袖子_56af 感谢阅读
      • 波之角落:感同身受!拜读了👍👍👍🌹🌹🌹
        刘秀玲:@波之角落 感谢阅读
      • 海天成一色_5d5c:情真意切,又回到那个青葱的年代!
        刘秀玲:@海天成一色_5d5c 唉
      • 夜半钟声小:写得真好👍
        刘秀玲:@夜半钟声小 感谢阅读
      • 张传功:相似的感觉。在父亲卧床不起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在他身边精心照料,爸经常流着泪对我说,娃,真是苦了你了。我说,没有,我是真的愿意伺候您,您要快快好起来!
        在那期间,我真的感觉到自己又长大了许多,也许,在死亡的边缘,什么都能看得透。
        刘秀玲:@张传功 从不觉得苦,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想我愿意做得好一些
      • 蓝博风:真美的文章:+1::+1:
        蓝博风:@刘秀玲 文章暖心,加油!
        刘秀玲:@太秭帝 感谢阅读
      • 创造与激情:极具耐心的孝顺,就像爸妈伺候小时侯的我们,点赞!
        刘秀玲:@杰客文轩 极具耐心这四个字让我感到羞愧
      • 昇夫:我喜欢散文。
        散文里有饱满的真诚感情。也有活生生的生活和故事…
        学习了。
        昇夫:@刘秀玲 早上好!
        刘秀玲:@初心ali 感谢阅读
      • 边城韶年:文笔朴实,感情真挚,生活气息浓厚……看得让人热泪盈眶!让我也想起我那远在天国的父亲。问好老师。🙏🙏🙏
        刘秀玲:@张亚良 借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 半暇:早上好,愿清晨的一声问候能给您带来心灵的慰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周末愉快!:sunflower: :sunflower:
        刘秀玲:@半暇 周末愉快
      • 春兰古社:陪伴是最大的孝顺。
        刘秀玲:@春兰古社 唉
      • 蝶恋花开蝶恋花:寒冬腊月呦,盼春风,我以为这仅仅是你的盼望,没想到的是,这是父与子的共同盼望,单丛文章的思路上来讲,巧妙,别具匠心,是经过思考和雕琢的,不是凭空而来的。
        多次追问父亲的病因,最后又再次强调是自己把满满车厢的细菌病毒带回了家,似乎是在调侃,但里面的情谊又太过厚重,以至于我无法呼吸,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也太沉重了,不论是何等的缘由,你都不能也不应该把这一切都加在自己身上,就像困住自己的一把枷锁,不能自己。
        送父亲的鱼,别出心裁,妙趣横生,对父亲的观察,照顾可谓之精细,衣食药物卫生是物质的基础,鸟雀树影游鱼是情趣(精神),父亲所教的“黎明即起打扫庭除”,所唱的“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呦盼春风”,可见父亲是一个颇有趣味的好父亲,才有这么才情横溢的小棉袄,大棉袄。
        看评论里有人说顶门杠,确实,找一个顶门杠能给你分担很多,至少可以倾诉,可以诉说,可以依靠。
        是当老师了么?你也一定会是个好老师的,桃李满天下。
        刘秀玲:@蝶恋花开蝶恋花 我也是比较懒
        蝶恋花开蝶恋花:@刘秀玲 也就能够走心的评论了,文笔不够,用情来补,也是太懒惰了,写文章还是需要花费大把时间的。
        刘秀玲:@蝶恋花开蝶恋花 这样的读者已然不多,看到这样的评论码字的我很欣慰。
      • 望穿一池秋水:人世间,任凭当年多么风光,统统都是云烟!人老时,有一人照顾,就似冬日炉火、夏日清风!你的孝,在九天里、温暖如春!
        刘秀玲:@望穿一池秋水 然而……
      • 似弓:亲情是人生最重彩的一部分,没有之一。
        刘秀玲:@下班飞哈 恩,同意
      • 雨林季风:收录
        刘秀玲:@雨林季风 啥?
      • iGenboo:善待自己,就是对亲人最好的慰藉!🙏🌹
        刘秀玲:@iGenboo 也许吧
      • 雪花如糖:看得人心疼,忍不住掉眼泪~
        刘秀玲:@雪花如糖 感谢阅读
      • 简之宁:平实的文字透着满满的深情,我被感动到。祝福!
        刘秀玲:@简之宁 谢谢你
      • 子皿悠悠:主潮写得很细腻,字里行间见真情!👍👍👍
        刘秀玲:@子皿悠悠 :blush:
        子皿悠悠:@刘秀玲 跟以前风格完全不同😜😜😜
        刘秀玲:@子皿悠悠 瞎写一气呗
      • 简书牧心:哇,秀玲主编重出江湖了
        刘秀玲:@简书牧心 噗,就从没有在江湖上混迹过好不,蝼蚁一只
      • 梅胜雪:你真孝顺!
        刘秀玲:@梅胜雪 额,担不起“孝顺”二字,唉
      • 陌上红裙:我们都是孝顺的女儿,和病痛、衰老比起来,我们又显得格外的软弱无能……
        刘秀玲:@陌上红裙 唉
        陌上红裙:@刘秀玲 你做得很好了。
        刘秀玲:@陌上红裙 我并不孝顺
      • 寻找梦想的鱼:我爸住院手术的时候我陪床,那时突然一下子感觉到老人老了,而我还像个孩子
        刘秀玲:@寻找梦想的鱼 你还是幸福的孩子
      • 微风轻扬晓月寒:深深地感动!
        刘秀玲:@微风轻扬晓月寒 感谢阅读
      • 步绾:不是这样的,秀玲。人类无法与病毒和细菌隔离,是免疫系统的问题哦,不要自责了!我小时候有哮喘,知道那种难受,爸爸很辛苦,但有你也很幸福呢。:blush:
        刘秀玲:@步绾 也许吧
      • 惠希有:你是多么的热爱生活,可年年这样够累的,我总感到你当了老师却欠下了很多,一个女人把情感都给了亲人,公平吗?越看越不是个滋味。快别修炼了,找个分担的吧,老人还盼着看顶门杠呢。
        建议、哮喘入冬提前预防,我见邻居家备有制氧机,可以咨询大夫试一试。
        惠希有:@文件管理 哦、你是:就是顶门立户的男孩子么。
        文件管理:@一片冰冻的风景 顶门杠是什么
        刘秀玲:@一片冰冻的风景 谢谢,但是……
      • 翠娥Z:❤❤❤
        刘秀玲:@掏心窝子 感谢阅读
      • 肆零妖妖: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刘秀玲:@肆零妖妖 树欲静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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