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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挚爱的那株兰花

我是你挚爱的那株兰花

作者: 拂尘妙玉 | 来源:发表于2022-11-06 11:18 被阅读0次

    回忆的大门一旦打开,往事如洪水般倾泻而来,人生浪潮里翻滚着的是各自命运的安排!“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这句歌词终是在某一天让人深陷其中。

                              (一)

    时光回转到七十年代的小镇,那时的人心多么纯真,那时的物价多么诚实。小镇上的孩子们肆无忌惮的疯玩,男孩子们围在一起弹玻璃球,女孩子们组团跳皮筋,三五成群的快乐,洋溢在小镇的角角落落。

    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挪向路旁的供销社,是林家的二女儿林兰,可不要小看六岁的小娃儿,小大人一样能干着哩。妈妈在家哄弟弟,差她出去买盐。看着水泥台上摆放的糖果,她不是没有心动,小小的责任心告诉她只能买盐不能买糖果。小嘴角边溢出不易察觉的口水被悄悄咽下。

    回去的路上遇见放学的姐姐,林兰好生兴奋,"姐姐,姐姐"稚嫩的童声,林家大女儿林秀看到妹妹,小跑着过来,顺手接过妹妹手里的盐,“姐拿吧。”林兰跟着姐姐一路蹦跶回家去。刚睡醒的弟弟有些闹情绪,妈妈轻轻搂在怀里摇晃着。林秀放下书包开始做作业,“妹,你去跟弟玩,我写作业”。

    林家妈妈将儿子放在小凳子上,“兰,看好弟弟,妈做饭去”。一会功夫,院子里炊烟袅袅,饭菜上桌的时候,林爸从厂里下班回来,晚饭在仨孩子的嬉戏里开始,林妈训斥孩子们好好吃饭,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样子。暮色浓浓,院子里十五瓦的灯泡发挥着巨大的能量。晚饭后的活动及其简单,没有电视机,娃们就拿了块小木板,像模像样的立在墙边,排好小板凳,小看一会,完毕,胡乱抹一把脸,爬上床去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年又一年的暑假过后,兰兰进入小学一年级,弟弟小斌可以去民办幼儿园啦。林妈在家闲不住,央求林爸在他上班的厂里找了个临时工作。林爸是技术工,负责管理维修厂里的机器,林妈负责装卸,五十斤的蛇皮袋装的是化学粉剂,没有高大的身躯却有十足的力量,每天在全副武装下扛起一袋袋的粉剂,汗水挥洒四季,换取辛苦劳作的工钱。日复一日的劳碌得到的是一家老小的生活保障,别家娃有的,林家仨娃也有,一天的劳累结束看见娃们的那一刻,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哪还有时间累呢,做饭带娃都忙不过来了呢。

    兰兰十岁,家里又添一位小成员,排行老四的小弟,算是抓住了七十年代的小尾巴,倘或再晚两年,保不准要被“计划”掉,赶在计划生育的前夕是何其幸运。林父为其取名跃,寄希望一跃成名。在两个姐姐的呵护下,小老四肆无忌惮的生长,调皮惹祸,有大姐背黑锅,老妈教训,有二姐强行护佑着。哥哥似乎仅仅参与分享食物,连玩耍的时间都不够多,和同学各种忙。

    大姐高中毕业半年后林父托关系进了工厂做仓管,高中所学知识足以得心应手的投入工作。兰兰贪玩,学习一直心不在焉。初三上完再也不愿踏进学校,父母百般劝解无效,只得任由她去。十四岁的年纪自然没有工作可做,家务活在家待业的几年里照单全收,熬粥,烙饼,炒菜,样样拿手,天真无邪的青菜在她的翻炒下竟然隐隐的有些许肉味,就连一年一次的除夕饺子,她都包的模样周正……将来成家贤妻良母非她莫属。

                                (二)

    时间你追我赶的极速前进,林家老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刚工作那阵儿就开始有人说媒,相亲的队伍不算庞大,倒是很精粹,林家姑娘相貌端正漂亮可是亲戚朋友公认的哦。八十年代小镇的高中生,受欢迎程度高的很哩。后来成为大姐夫的就是赵刚了,高大健硕的体格,配上一张端正的国字脸,反正小雪第一眼就决定了永远,两个一见倾心的人终于在对的时间来到彼此面前。

    “秀,明天晚上七点我来接你,去电影院看电影,行不?”赵刚小心翼翼的跟林秀说。“行啊,我明晚在家等你。”林家大姐一向爽快利落。俩人相处俩月了,还是第一次看电影。电影院的人并不多,都以小情侣为主,略有一二中年夫妻。电影大屏幕的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那一张张认真观影的脸上写满暧昧。林秀吃着瓜子,赵刚则负责拨,每拨好一波轻吹一下,轻轻放在她手中,电影看完,瓜子也拨完了,似乎这两人是为吃瓜子而看的电影。散场的时候,大家陆续起身离开,秀秀把留在手里的瓜子仁悄悄送回赵刚手里,“你吃,给你留的,拨完也没见你吃一粒。”赵刚心里一阵暖意袭来,“知道疼人的姑娘得珍惜”,似乎有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一个月后,赵家父母托媒人提亲。

    周日是初六,吉日,一大早,媒人笑吟吟的来到林家,“他叔,他婶子,刚子父母托我来提亲来,好事,喜事呦!”媒人的嘴跟抹了蜜似的甜哪。“刚子这孩子可是勤快,还能吃苦,模样还好,可俊着哩,他叔,他婶子,你们要是同意,让你家秀带来,你俩好好瞧瞧,结婚的事儿,你两家商量着来,俩娃娃都到年龄了,早些个成家,做父母的都安心不是。秀又懂事,操持家又是把好手,这往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啊。”

    林父只顾着点头,“她婶子,你给说的媒,保准错不了”。林母也附和着,“就是就是。”又闲聊了一会子家常,媒人满脸笑意而回。林父林母沉浸在女儿即将出嫁的遐想中,家里条件明摆着,过于好的自然拿不出,可这个家中最好的一定要给到女儿。

    赵刚携父母登门那天,林家备好酒菜迎客,家里家外满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欢快气息。第一次接触,双方都小心翼翼的说话,谦让的吃喝,酒过半巡已定下婚期,顺利,那个单纯的年代,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仪式,刚好门当户对,刚好你情我愿。

    “姐,我给你当伴娘吧。”兰兰看着一脸幸福的姐姐试探的问道。“肯定要你当伴娘啊妹,我再找徐小妹,你俩一起,姐给你置办身像样的衣服。”兰兰有些伤感,这么多年都跟着姐姐同吃同住,眼看要分开,心里满是不舍。平日里的偶尔拌嘴都不见了踪影,姐妹情义自姐姐订婚的那天便愈加浓厚。

    “哪有妹妹给姐姐当伴娘的,老大,不能让你妹给你当伴娘,你再另找个小姑娘,不要让外人笑话咱。”老派思想根深蒂固的影响着林父。兰兰看着失落的大姐,说不出话来。晚上,大姐悄悄带着兰兰去裁缝铺订做了身衣裳,说好一个星期后取。

    结婚那天亲戚朋友都来家里,并不宽敞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凑热闹的邻居不在少数。大姐烫着波浪卷带着新娘头花,简单的妆容,一身的红衣,那时候的妆容虽然朴素,却让人觉得那么好看。林父林母穿着八成新的衣服,干净朴素,唯有兰兰穿了身的确良的新衣,满载姐姐的爱。林家大弟弟端着馍筐,里面装的是麦麸、糖果、染红的花生、数的清颗数的栗子。迎亲队伍还在小镇的岔路口,唢呐就已欢快的响起,一曲《我只在乎你》在唢呐的声节里以快乐的节奏出场。

    新郎推着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身后的伴郎和朋友们有说有笑来到门口,大弟弟开始撒糖果,一时间,麦麸、糖果、栗子、花生,升到空中,又坠落下来,看热闹的人群哄笑开来,不约而同弯腰捡起地上的喜物,娃娃们开心的叫着笑着......

    婚后的林家大女婿是家中常客,无论家里有什么要紧的活都是大女婿主动承担,深得家人喜欢。时光沿着隧道一路奔走,悄然来到九十年代。林兰转眼到了谈婚论家的年龄,只是她不像姐姐那般事事听从安排,自己心里有杆子称支撑着她。

    秋季的一天早晨,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大姐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后面跟着“姐夫”。兰兰就那样站在秋日的阳光下,身上披着一件栗色的披肩,华发散落在肩上,柔和的日光沐浴身上,美得让人怜惜。

    “妹,妈在家么?”林秀问道,“妈刚出门买菜去哩”,目光所至之处,“姐夫来啦”,兰兰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对方没有回答,也并不向前,原地止步。好奇心驱使兰兰细看来人,“天啊,认错人了,”她在心里惊呼。这人和姐夫几分相像,细看却不是姐夫。姐姐轻笑,“妹,你姐夫二叔家的弟弟,你不认得他,他开大货车经常不在家。”玉兰忽然间脸上就发热起来,感觉都红到耳朵根儿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小叔,你来看看方位,把衣柜放哪合适?”像似姐夫的那个人很认真的看了位置,三个人合力将衣柜从卡车上抬下来放好在屋内。大姐匆忙带着小叔子离开,独留兰兰一人在家。她这才回想刚才的场景。一米八几的个头,挺直的鼻梁,恰到好处的双眼,薄厚均匀的嘴唇......帅啊!这才是心中的白马王子啊!兰兰的春心萌动起来。

    之后的每一天,林兰都盼望着能再见到那人,小心思只敢自己偷偷想,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大姐。终于有一天,那人又一次到来,这太让人兴奋了,兰兰再次看到,感觉像是做梦,手脚不知放在何处,话都不知说哪句好。总想找机会和他说话,却又总是没有机会。那天是姐夫他们在家吃的晚饭,大概是兰兰祈祷的结果吧,饭桌上那人有些拘谨,做在一旁的她看在心里,担心他吃不饱,父母热情的劝菜,那人很少话语,只是低头吃饭,偶尔抬头看向兰兰,四目相对时,她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温柔似水不躲不闪。

    端午节过后,空气中开始慢慢凝聚热量,爱美的姑娘们拿出往年的裙子,穿在身上徒增自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老幼不分年代。九十年代的经济在缓步增长,爱美的脚步也不曾停歇。兰兰的碎花裙去年才做,今年上身竟如新的一般。走在路上的步伐都变得动人很多,摇曳着,飘洒着。自那次共进晚餐,又是半月不见,那个心心想念的人儿,他还好吗?开车的时候会乏累吗?有没有偶尔想起我来?兰兰的心里反复回响着疑问,想必自己是病了,想念一个人的病。只是听大姐说他还没有对象,其他的还未可知,心里的那份喜欢,不知道怎么表达,矜持的姑娘怎好开口。

    周日,大姐回娘家来,姐妹俩闲聊会,林兰强忍心中起伏不定的思绪,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到:“姐夫弟弟又出远门啦?”“他这趟去长春拉货,路上活赶活货赶货的,还没说啥时候回呢。”大姐没多想,简单回复着。“咱妈这次转正的名单公布没?”“公布了,昨天刚公布,有咱妈,干了这么些年,终于转正了。”兰兰回话里竟有点漫不经心的小思绪。那小思绪怕是早已飞到长春还是哪个想不到的地方了吧。

                                (三)

    傍晚的骄阳没有了中午的火烧火燎,隐退了很多燥热的氛围。就是六月末的这个下午,下班后的林兰穿着那件碎花小裙,悠闲的骑着自行,一路和同事说笑,心情无限好。似乎这一切都是有预兆。想念的那个人儿,就那样,静静的,帅帅的,站在家门口的那棵树下,身倚大树,眼望远方。林兰恍惚间跳下自行车,愣愣的站在墙边,不知所措。对视一分钟,竟像是一年的光阴停留在了这一分钟。那人缓缓走来,轻轻说到:“下班了吧。”“下班,嗯。”语言此刻不知从哪个字开始表达。“能不能,我想,你先别回家,咱俩,走走。”那人说话忽然也语无伦次。林兰只顾着点头,忘了手里还扶着车把,手一松,车子差点倒下,还是他眼疾手快一把将车扶住。不记得是怎么将自行车推回家,还好知道怎么出的家门......

    挑了家后头的那条小路,人少,不必逢人打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兰忍不住问。“就上午刚回,知道你这时候下班。”想说的话涌进心头,一时语塞。走了好一会,他突然说:“兰,我想跟你处对象,你同意么?这个“兰“字从他嘴里说出是那样自然贴切。林兰的心狂跳不止,脸瞬间红到脖子跟儿。咋办呢,立刻答应吧,太不淑女,可过了现在的以后,万一不成了呢,不是后悔的要死啊。心里激烈的斗争着,脚步不曾停下,似乎是某种预感,看见他的那刻起,就预感到他要说的话,竟然那样让自己欣喜若狂。他在等待答复,默默陪着她走。不知走了多远,她站下,轻轻说:“行,不过,还得找时间跟我爸妈说。”他高兴的满脸藏不住笑意,之前的顾虑烟消云散,这一刻的幸福来的不早不晚。

    匆匆相见,匆匆离别,眼睁睁看着他要远去,林兰小跑追上,“你都知道我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她之前倒是想着问大姐来着,可又怕暴漏了她的小心思。“赵勇。”他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还出车吗?”“嗯,明天就走。”“时间久么,什么时候回来?”林兰眼巴巴的抬头望着这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眼神里满是期待和不舍。“这趟不算远,大概一周能回。”赵勇心里惦念着出车,又惦念着林兰。

    这一周的时间对林兰来说如一年之久。每天下班都要认真看看家门口的大树,看看朝思暮想的人来了没有。终于,还是那样的姿势,他身倚大树,目向远方,帅帅的样子让人遐想。很自然的接过玉兰手中的自行车,轻轻飘过一句:“上来,我骑车带你。”林兰乖乖坐上车后座,心里平和的如一潭秋水。

    这天他俩聊了许久,聊人生聊理想,最后来回归到现实。赵勇家不在本地,但离本地并不很远,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到。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赵勇在这边工作暂时没有住房,一直住在厂子里的宿舍楼,这些,赵勇都坦白说来,林兰并不介意。那个年代的人啊,就是那样朴实。聚少离多的时日里,他们彼此挂念,赵勇外出即使再忙也会给林兰带小礼物,或是一面小镜子,或是一个发卡。她会算好赵勇回来的日子,偷偷炒了菜带出来给他吃……只是这一切的美好都是为等待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四)

    一九九零年初始,小镇撤县建市,这一年的变化似乎很大,又似乎没什么改变,天空依旧明朗,人们依旧平常。今年冬季的雪很大,瑞雪兆丰年,地里的庄稼一定会大丰收,林兰和赵勇的感情就像田地里的小麦,盖在厚厚的白雪下安然度过。阳春三月,让人温暖的不止是柔软妩媚的春风,还有他俩甜如蜜糖的恋情。不敢公开的恋情就像是地下恋,终归是要走到光辉大道上光明正大的宣布出来。

    林兰挑了和大姐都休班的时间,悄悄和大姐说了自己的小秘密。大姐轻轻的笑:“能看出点蛛丝马迹,还真让我给猜着了。跟爸妈说了没有?”“还没说,姐你看什么时候说,好啊?”“赵勇这趟出车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两天就回了。”“这次在家几天?”“还没说。”姐妹俩开始盘算着日子,父母同时在家的日子真是难遇,从月初等到月尾,总算有了一次难得的机会。

    虽然去过林兰家几次,赵勇仍然心里不踏实,时而担心时而平静,分不清哪种感觉多一些。买了点果子,都是林兰爱吃的,牛皮纸里包裹的是蜜三刀、桃酥,给林父买了两瓶本地的白酒。有些不知所措的拎在手里,心跳还算平稳。大门推开的刹那,林兰从房里以最快的速度飞来赵勇身边。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刚进屋坐下,大姐就到了,堂屋里坐着林父、林母、大姐、还有两位今天的主角。大弟弟没在家,小弟在学校,也好,人少说话就简单很多,林兰心里这样想着。看着赵勇放在桌上的果子和酒,父母有些迷茫,互相对看一眼,内心在猜测中。

    闲聊了一些有的无的,赵勇心里开始打鼓,轻一下,重一下。眼看都尴尬的无话,大姐引领正题:“小妹有件事要跟爸妈说。”“嗯,对。”林兰没了下文,九十年代自由恋爱就像是市场上刚上新的物品,大家还都处在好奇的观摩等待期。赵勇仿佛鼓足了这辈子的勇气说道:“我跟兰兰谈朋友了,去年就开始了,叔、婶子,我要娶兰兰。”林兰的脸绯红,像是喝醉了酒。父母终是明白了,林父顿了下:"你和我女婿刚子是自家兄弟,我家两个闺女同嫁一家人,太不合适。”林母有些不悦:“亲戚给你说了多少亲,你都不见,人家都亲自来认门,你愣是不让进,怪不得,你自己还有主意了,你看周围谁家的闺女是自己找婆家的?”边说边厉目看向二女儿。“她们说的那些亲我都看不上。”林兰反驳。“你看不上人家,人家就都能看上你?不要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多少,自高自大,你有多大能耐?”“我没多大能耐,我就是不愿意,我就要跟赵勇结婚,我俩是相互喜欢的。"听着二女儿不依不饶的话,林母发了平生最大的一次火。”俩姐妹都挑同一家兄弟嫁,不觉羞耻吗?是找不到人了吗?”“我就是要嫁给他,我不管他跟谁是一家,我只嫁给他!”近乎吼叫说出的话,像是点响了一颗手雷,堂屋里炸开了。

    林母快速走到大门旁,双手抄起倚靠在门旁边的扫帚,转回身朝着堂屋用力走来。林秀见状赶紧提醒妹妹:“妹,快,跑啊!”林兰看到来势汹汹的妈妈,一时愣了神,大姐推了一把,她顺势跑向院子,堂屋装不下那把大大的扫帚。在院子里它的优势显现的淋漓尽致,所到之处都会有灰尘清扬。一下,再一下,林兰左躲右闪的乱跑。赵勇回过神来,不加思索的跑向兰兰,用自己高大的身躯紧紧护住,一个简短的停留,那把如铁扇公主手里芭蕉扇一般的大扫帚,朝着二人直直扑过来,直接盖在赵勇身上脸上,兰兰被严实的护住毫发无损。大姐见势一把拽住,将扫帚生硬的抢过,扔到地上,林父站在堂屋门口,语气满是愤恨:“你打她有什么用,看她是铁了心了,她长能耐,翅膀硬了,谁也不要管她,想干什么由着她去。”一向疼爱儿女的爸爸,此语一出,林兰的泪瞬间滑落。

    打开那扇铁门,兰兰急速走出,大姐的呼喊声在耳后渐行渐远,身后默默跟着的是赵勇,不知走了多久,倦怠感袭来,林兰漫无目的的在一处石凳上坐下,赵勇跟着坐在身边。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坐着,林兰不出声也不哭泣,俊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赵勇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静静的坐着,太阳西沉,树影被拉的老长,夕阳映照二人,赵勇轻抚玉兰后背,柔声问:“心里好受些没?”兰兰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猛然抬头,看见那张熟悉又喜爱的脸,心里像是点起了一盏明亮的灯,明亮而坚定。

    为了兰兰的婚事,大姐三天两头带着刚一岁的女儿回娘家,说尽了好话,也听尽了闲话,终究是拗不过软磨硬泡,林家父母松下口来,万分勉强同意这门亲事。当大姐把这个消息告诉兰兰的时候,没有过多的惊喜,这半年的煎熬已经让她没有了波澜。提亲的日子,赵勇张罗这张罗那,一切就绪,请来赵家父母,也该是他们上场了,儿子的婚事他们没有干涉,或许是思想相对林家父母比较开通的缘故吧。登门那天,穿着最体面的衣服,拿着九十年代最贵的彩礼,两家人和和气气的定下最近的婚期。宛如风雨后初见的彩虹,是那样美丽耀眼。

                                (五)

    新婚当月,林兰就怀了孕,可把赵勇宝贝坏了,只要他不出车,总是想着法子给心爱的妻子做她爱吃的饭菜,孕妇总是挑口,看什么都想吐,以前爱吃的东西到了现在统统没有胃口,唯一爱吃的,竟是家里的盐豆。这是当地的特色腌制品,因为特殊的腌制方法,略带臭味的豆子竟成了人们特有的喜爱。前三个月吐的一塌糊涂,靠着盐豆的臭味支撑着度过了漫长的孕前期。赵勇急得不行,每天都是米粥配盐豆,没有营养的摄入哪成啊。不成想三个月一过,剧情来了个大反转,吃嘛嘛香了嘿。这下小夫妻俩都放下心来,一门心思迎接娃的到来,眼看着要生的时候,婆婆来了,带来了预备好的小被子还有两身小小的衣裳,一家人处在静待花开的等待中。

    孩子出生在三伏天,是个可爱的女儿,赵勇上扬的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喜悦。林兰心有愧疚:“国家只许生一个孩子,没能给你生个儿子,我这心里……”不是林兰重男轻女,是太心疼赵勇。“说啥胡话呢,我的傻媳妇,闺女多好,妈妈的小棉袄,爸爸的酒坛子。”九十年代的月子,冷热是硬捱过来的啊,汗流浃背的月子终于是熬完了。大哥家的儿子还没到两岁,正是需要照顾的年龄,婆婆心疼孙儿又惦记老伴,待二儿媳满月,匆匆赶回家去,任二儿子如何挽留都无济于事。“兰,妈不给咱带孩子,咱自己带,你以后不要上班,我一个人跑大车,养活你们娘俩,你放心,不会饿着你俩,我也舍不得啊。”林兰心里说不出的五味陈杂,丈夫开大车经常不在家,今后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洗衣做饭,可怎么忙的过来。现实就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抗,抗不抗的住都得抗。

    “赵林夏”这个名字是赵勇想了好几天的,”小名就叫夏夏吧。”看着可爱的女儿眼里无尽温柔。在外工作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对妻儿的思念有增无减,恨不能有分身法术,不能两边兼顾,对妻儿,有愧疚,有担忧。林兰偶尔会带孩子回娘家,吃口热乎饭,歇上一会,林母见闺女一人带孩子实在不容易,时常过去帮忙,偷偷贴补。小夫妻住的宿舍楼在一楼,阴雨天很潮,林母只要有空闲就把东西拿到外面晒晒。大姐工作之余也经常过来帮忙,还带着她两岁的女儿冰冰。

    夏夏有些体弱,周岁以后感冒发烧的小毛病不断,有时候林兰会整夜整夜的熬,整个人瘦弱的有阵风就能刮走似的。赵勇只要是在家休班,家里面能干的活都包揽,每次出车在外地看到妻儿爱吃的都要买回来。林兰总是埋怨:“别那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以后用钱的地儿多着呢,孩子眼看着上幼儿园就要花钱了,你在外头开车那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拿命挣的钱。”赵勇心里五味陈杂,这么好的妻子,此生何求,知足了。没能让妻儿享福,心中有愧啊。

                                (六)

    熬过去的时光,回头再看总觉得太匆匆,只是忘了煎熬的时日里,以泪洗面的无助。过完这个暑假,夏夏开学二年级,也就是这个暑假,赵勇调到市政公司给领导开小车,说起来是托厂子里王经理的福,他一直看好赵勇,踏实稳重,吃苦耐劳,巧合的是,在市政公司的大哥需要一个司机,王经理第一人选就是赵勇了。小车司机相对于开大车安逸了许多,免去了远途的奔波。林兰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放下了。

    有时候时来运转是山都挡不住的。赵勇工作调动不久,姐夫赵刚就给林兰找了份工作,运输公司的现金会计马上退休,需要找人顶上,这个运输公司新上任的经理是赵刚和赵勇的堂哥,家里排行老二,有了二哥的帮助,林兰在公司总账会计手把手教导下当上了现金会计。夫妻俩各自忙着工作,兼顾家和孩子。时间飞一般来到两零零年,赵勇用小家的积蓄,和五个最要好的哥们合开了一家水泥制品厂,一路走向正轨,源源不断的资金流相继奔来。两千零二年,在市中心的小区,夫妻俩买房啦,银行的贷款很顺利的批下,房贷对二人来说微乎其微。住进新房的那天,林兰感觉是在做梦,早上醒来还有种在梦里的感觉。赵勇心疼的轻抚林兰乌黑的秀发:“媳妇,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以后咱开始享福了,夏夏眼看要小学毕业,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林兰轻笑:“肯定的啊,我这么勤俭持家,好日子可不就来了嘛。夸夸你,命真好,娶个好老婆。"

    之后的每一年情人节,赵勇都会买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送到林兰的办公室,或是花店派送或是自己亲自送,引得办公室同事羡慕不已。翻盖手机盛行,赵勇给媳妇买了当时最流行款。电动车刚开始入驻这座小城市,不可置否的,林兰的自行车就被赵勇淘汰掉了……每次和大姐闲聊,大姐都嗔怪姐夫没有这样的情趣:”你姐夫,情商太低,从不考虑这些,连句温柔点的话都没说过,就知道把挣来的钱全交给我,还不忘说一句,想要啥自己买吧。哎,一点情趣没有。”林兰边笑边想着赵勇,心里喝了蜜一样甜透了。

    零八年的情人节裹挟着浓浓的爱意分散在每一朵火红的玫瑰花枝里,美得晃眼。办公桌被衬托的闪闪发光。因了这束火红的玫瑰,却惹哭了一位同事的朋友。那是情人节过后的某天,同事的好友中午去办公室找她,看见桌上的玫瑰,听着同事的讲述,想着自己的婚姻,眼泪不自觉流下,止都止不住。这是后来同事告诉玉兰的事情,林兰有些无奈,这几年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情人节,没曾想过会境遇这样的插曲。生活中不是每个家庭都有一样的林兰和赵勇。

    就是这年的五月十二号,汶川地震震撼了祖国的每一个角落,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脏。电视里的直播,看着看着泪水顺着眼角肆意的流。社会、工厂、单位、学校,各界纷纷倾囊相助,亲自赶往汶川支援的有志人士数不胜数。林兰的公司组织集体默哀,所有职工都立于院内,所有汽车鸣笛三分钟,低头默哀的三分钟里,林兰和几个女同事的眼泪一直在流。世事无常,命运里蕴藏的坎坷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让人措手不及,地震过后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是经历这次劫难的人刻骨铭记的历史。遇难的逝者和幸存的生者,国家都给予了最到位的安置。逝者永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才能让逝者安息。自此之后林家一家人更为和睦,兄弟姐妹的心更近。珍惜二字,都懂!

    家里最小的弟弟林跃要结婚了,林兰和大姐各种忙,工作,家,娃,还要帮着妈妈一起给小弟准备婚礼用品。早些年大弟弟林斌结婚的时候,林秀、林兰的经济条件还处在不稳定时期,能给大弟弟的自然是少。小弟算是赶上好时候,林兰经济阔绰,出钱出力毫不吝啬。这也让大弟媳心生不满。明着不好说,私下里把林斌数落又数落。老实敦厚的大弟先是向着二姐,后也就不再言说,由着媳妇叨叨。

                                (七)

    林父林母自四个儿女都成家后,步入属于他们的晚年生活。头几年拆迁分得的两套房子,一套在原处,令一套相隔二里路,远些的那套给了大儿子一家,这一套稍稍大了几个平米,老两口和小儿子夫妻俩住一块儿。三室的房子住起来还好,小儿媳相比大儿媳,性格开朗很多,虽然算不上勤俭持家的能干媳妇,但是和公婆相处还算融洽。

    夏夏初二的上学期,林兰婆婆,也就是夏夏的奶奶去世,从得病到离世总共不过一年的光景,走的时候才六十多岁,已经被癌症折磨的脱了像,骨瘦嶙峋,看着让人心酸。夏夏与奶奶的相处少之又少,感情也不同于姥姥那般的亲。或许血浓于水,夏夏对着奶奶遗体磕头的时候,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大伯家的哥哥哭的很是伤心,只因他是奶奶一手带大,是她最最疼爱的孙儿。赵勇和大哥沉痛的送走了婆婆,两个一直依靠娘家的姑姐,哭声震天响,母亲的去世意味着从此她们要各回各家独立生活,心软的林兰看着爱人痛哭,也难免落泪,她伤心是因为爱人伤心而伤心。办完婆婆的丧事,赵勇嘱咐大哥照顾好父亲,林兰一家三口启程回到自己的小家,生活仍然继续。

    时间总是以飞奔的方式向前。一转眼,夏夏进入高中阶段,孩子成绩在班里中等偏高一点,学校是本市的普通中学,可这些对于林兰夫妻俩来说,很满足,他们没有好高骛远的心,没有强加给孩子的压力,任由孩子一路平稳前行。高二上学期,夏夏心脏突然一阵狂跳,半小时左右恢复正常。在学校怕耽误上课,她没有任何声张,直到晚自习放学悄悄告诉妈妈,林兰一听,急了,回到家就和赵勇商量请假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市里的医院建议做一个小手术,夫妻俩愣都没打直接带着孩子去省医院。手术那天俩人坐在手术室的长椅上,赵勇握住妻子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林兰时不时的发抖,忍都忍不住,四肢不受控制。当医生出来告诉他俩手术很成功的时候,林兰如释重负般的悄然落泪。这才想起打电话给大姐。林秀知道当即乘车赶去医院,林兰看见大姐,原本抑郁的心情放开好多。

    休养过后的夏夏重回学校又开始了埋头苦干的高中生涯。这些年,从夏夏入学开始,林兰风雨无阻的接送女儿上下学,宝贝一样呵护着。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闪光的金子,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学海里的佼佼者,夏夏考入扬州一所普通大学,和大姨家冰冰姐同在一个城市,冰冰暑假过后已读大三。两姐妹也算是有个照应啦。对于林兰和赵勇来说,已经足以高兴欣慰,在他们眼里,女儿已经足够优秀。

    开学那天赵勇开车载着妻儿和满后备箱的吃穿用度,历时四个半小时的车程来到大学园区。林兰忙里忙外的为女儿收拾妥当,看看时间已近中午,冰冰此时已来到校园:”二姨、二姨夫。”冰冰不住的挥手。夏夏开心的笑容立刻浮现在脸上:“冰冰姐!”一路小跑过去。“瞧这俩姑娘站一块儿,都是一米六几的个子,长的多匀称,多美啊!”林兰轻轻说到。“都是自家姑娘,怎么看都漂亮。”赵勇和媳妇一唱一和的样子有点滑稽。一行四人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吃了顿午餐,聊了聊家常,结束后冰冰自回校上课,赵勇夫妇万分不舍的暂时别离疼爱了十八年闺女,叮嘱的话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

    大学里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俊男靓女,普通平凡的面容居多而立。如夏夏这般玲珑剔透的美丽,在这所大学为数不多。整整一学年,有冰冰的陪伴,让身处外市的夏夏少了些许孤独感,想念父母的时日,电话那一边是最好的精神抚慰。妈妈的牵肠挂肚,爸爸的嬉笑言谈,再加上冰冰闲暇时的陪伴,新奇感满满的大一时光飞逝而去。大二伊始,心有所念的男生告白夏夏,此时,夏夏高挑的个儿,出众的长相,已经足以让众多倾慕者着迷,肖翔是众多倾慕者中最勇敢的一位,也是最帅的一位,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情侣的他们,唯有别人羡慕的份儿。

    林兰两口子在女儿上大学的时光里,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曾经来不及享受的二人世界,在这大好的时光里淋漓尽致的发挥着最耀眼的光芒。生日啊,节日啊,花啊朵啊,首饰啊,赵勇变着法子给媳妇买。林兰每每嗔怪:“又乱花钱,存着留给闺女用不好么。”嘴里嘟哝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凑到爱人跟前轻轻亲亲他的脸颊。每次赵勇都会重重的亲一下媳妇的额头。动作太过自然,次数太过频繁,结婚都二十年来仍然操持着彼此的新鲜感,浓浓的爱意绝对不输年轻一代,哈哈。最开心的是旅游啊,只要赵勇有空,北京啊,上海啊,大城市先去见见世面哈。每出门一次都让夫妻俩的感情更加浓郁芬芳。每每聊起,大姐都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就连女儿也在电话那边喝着小醋,酸溜溜的:“爸,你也太偏向我妈了吧,出去玩也不带上我。”“闺女,放暑假咱再去,再去。”

                              (八)

    二零一零年,冰冰三年的大学生涯宣告成功结束,应妈妈的强烈要求,需回家乡工作,孝心比天大的冰冰乖乖回家,父母安排好的工作,她默默认可,也是应妈妈要求,整整大学三年,冰冰没有恋爱,被男生追的紧了,冰冰直接回绝,既然不能有结果,倒不如直接不去谈情说爱。冰冰坚信,家在哪儿,爱就要在哪儿。

    肖翔的出现很适时的代替了冰冰。夏夏并没有像大多数女生一样把所有的激情都投入到爱情,她更多的专注于学习,想到要升本科,心里难免发憷,自己的成绩一直处于中等,想专升本,困难很大。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在她的百般努力下升本以失败告终。毕业直接出去闯闯吧,夏夏这样想着,于是第一站准备定在北京。

    肖翔要听从父母安排回家乡工作。他或许没有远大的志向,但是父母的话却是听的认真。这也是夏夏没有全身心投入这场感情的原因,不要小看她的年纪轻轻,心里明镜似的。毕业后就要各奔东西,突然间面临告别,大家心里仍有很多不舍,为心里的那个人,为深厚的同学情谊,为这个风可传情雨可为媒的大学校园。 临行前一晚,校园里到处可见三两成群的学姐学妹学长学弟,还有成双入对的校园情侣,枫树园里的你侬我侬,小池亭下的轻轻耳语,走走停停的嬉笑打闹。校园的夜充斥着数不清的情谊,星,在天上俯瞰,月,在天上聆听。再见了,亲爱的同学,再见了,亲爱的校园。

    “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这是林兰常说的一句话,也是很现实的话。最近总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大便成黑色有几天了,赵勇一听有点慌,放下手头所有的忙碌,带着林兰直奔医院而去,检查结果是胃里有息肉,需要手术,是很小的微创手术,俩人商量好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干净利落的办好住院,一周的时间,赵勇忙前忙后,尽心尽责的照顾林兰,她眉头微微一皱,赵勇立刻俯身询问,她感觉嘴巴里无味,赵勇买来口香糖,营养餐换着花样做……临床的病友都羡慕不已。继检查结果是良性之后,夫妻俩办了出院手续,走过这小小的一次关口,林兰对赵勇的爱意更深更浓,赵勇对她的宠溺更肆无忌惮。

    夏夏在北京找工作不是很顺利,由于学历有所限制,只能暂时找一家小规模的私企,挣点工资勉强度日。如果不是父母隔三差五的往卡里打钱,仅这点工资,交完房租就是尾声了。和她一起合租的室友也是刚来北京不久,两个外地人在一起慢慢熟络,偶尔还能相互照应。同命相连的是两人都没找到合适又多金的工作,那个女孩的家境相对弱一些,偶尔缺钱,夏夏会出手帮助。长相俊美的夏夏怎么看都能让人联系到古代的女侠,帅气飘逸的长发,雷厉风行的行动,高挑的身姿,这就是夏夏能经常接到业余模特工作的原因吧,每接一次,零花钱就多了一些。春节回家给爸妈买礼物的钱可都是业余模特挣来的呢。

    “勇,无论如何你都要给闺女在咱当地找个正式工作,我就这一个闺女,一定要回到咱俩身边,咱俩到老了有闺女陪着不好么。我看你就是不疼闺女,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实在不行就撒娇耍赖,为了女儿,林兰用尽了浑身解数。“在找了,在找了,咱闺女肯定得回来的啊,我还能舍得她一个人在外头吃苦?”赵刚每次都被催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他心里比林兰还急呢。在林兰的软硬兼施下,赵勇拖了层层关系,给女儿找到了一份正合适的工作,可遇不可求,立马让闺女回家来参加应试。回到家乡的夏夏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她在心里默默感谢自己这一年在北京的历练,钱挣的是少了些,阅历却给自己做了很好的铺垫。是的啊,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九)

    也就是夏夏回来的这一年,林父脑溢血去世,林兰姐弟伤心万分,好日子刚刚开始,操劳了一生的父亲还没来得及享受晚年的大好时光,就这样急匆匆离去,连道别的机会都没留给儿女。姐弟四个给父亲办完葬礼仍不愿相信父亲离去的事实,尽孝的时间太短,每个人都有深深的不舍和遗憾。从此林母没有了伴,虽是有儿女们的照顾,失去了朝夕相处的伴侣,余生也变得枯燥无味。林秀林兰姐妹俩轮换着回娘家陪老妈,不忍让老妈感到孤独,没来及孝敬父亲的孝心今后都用在老妈身上。

    次年,林秀女儿冰冰结婚,女婿踏实能干,对女儿体贴入微,林秀私下里轻轻嗔怪赵刚:“女婿可是比你知冷知热,你就是块木头,嫁给你这些年就知道干活,家里家外的活都让你干了,我跟你结婚就为了找个能干活的劳工。”赵刚只憨憨的是笑,不予回应。孩子的婚礼办的很隆重重,亲朋满座尽欢颜。林秀在心中慨叹父亲没能看到这一天的到来。家里没有了女儿的身影,林秀失落了好一阵子,不经意间发现赵刚慢慢变得细腻起来,从悄悄送小礼物开始的。

    二十三岁的夏夏出类拔萃的让人羡慕,见过她的人都忍不住夸赞几句。在没有遇到心仪对象之前,说媒的婶婶大娘们几乎踏破了林兰家的门槛。夏夏有多么渴盼自由恋爱,就有多不情愿被迫相亲,无奈盛情难却的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安排,却没有一个能让夏夏一眼万年的小伙出现,传说中的白马王子在现实中是那么的骨感。缘分这个物种,有的时候让人琢磨不透。

    “闺女哎,这前前后后都相了多少个了,咋就没有你能相中的呢,你到底中意哪样的啊?”林兰终于忍不住嗔怪女儿。半年过去了,相亲路越走越长,似乎看不到终点,她开始有那么点点的着急。“妈,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呀,我还没到老的嫁不出去的地步。”夏夏边悠闲的摆弄着头发边说到。“要是都看不好,你自谈也好啊,爸妈都是自由恋爱,这点上你该继承爸妈的啊。我和你爸就你这一个宝贝闺女,盼望着你能找个中意的夫婿,趁我们都年轻还能帮你带带孩子哪。”林兰正准备畅想未来,“暂停啊,妈,我跟表姐约好了要去逛街,好不容易周末,您歇会哈。”还没来及往下畅想已被闺女无情打断。

                                (十)

    四季轮回,漫长的冬季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来,路两旁的树叶被迫离开母体,终将归于泥土,花草树木不约而同进入冬眠,沉沉睡去,直睡到来年春来方会苏醒……赵勇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厂里的事,单位里的事,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合伙生意不好做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他们从开始的六个股东入股到现在的三个,整少了一半。这三人就像是兄弟般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是经过时代的精挑细选,才留下的他们三个。早上起来赵勇就觉得浑身难受,并没放于心上,想必是累的,等下忙完中午休息会就好了,他在心里默默的说。结果还没到中午整个人都不好了,“撑不住就回家歇歇吧。”单位领导感觉到了异样,催促他回家休息。赵勇本想再去厂子里看看,苦于浑身无力,回到家倒头睡去,林兰下班回来见他睡的沉,觉得有点不对,“平常这个点都在上班的啊。”顺手摸了下额头,哎呦,烫人呢。“勇,勇”她急促的呼喊。赵勇迷迷糊糊的醒来。“你发烧了,不能老这样睡,咱去医院看看吧,家里的感冒药也没有了,去医院开药,实在不行咱挂水吧,挂水好的快。”刚要出门,闺女下班回来,一家三口朝医院走去。

    中医院就在马路对过,当初买房的时候也是考虑到了便利,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可不想用到这个便利,人心总是矛盾的载体不是吗?挂号排队,病人为数不多,轮到赵勇,医生看了又看,让先去验血,林兰一头雾水,感冒发烧现在都要验血了么。验血报告出来后,医生把她单独留下,“您是他什么人?”“我是他爱人,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家里还有其他人一起来吗?”“还有我闺女,什么事你直接说,我是他爱人,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林兰此时的心里有一万只蚂蚁在团团打转。“通过验血报告,我初步断定您爱人得的是癌症,你们可以再去省里的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医生的话让她整个呆住,瞬间过后恢复理智:“医生你不要再说了,我们只是得了感冒,你不要乱说,好好的怎可能是癌症?”“我还是建议你们去省里大医院再做进一步检查。”医生诚恳的重复一遍刚才的建议。

    夏夏站在门外,仿佛被医生的话定格住,一动不动。直到被妈妈一把拽住,机械性的挪动脚步。“夏夏,打电话给你小舅,送我们去南京医院检查。”林兰急促的声音微微颤抖。夏夏木纳的拿起电话,接通,“小舅,你来我们家,带我们去南京,我爸要去医院做检查。”话音刚落,林兰拿过手机急速说道:“老四,你快来,你姐夫生病,一分钟都不能耽误。”电话那端林家老四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也略略知道其中的严重性,二话不说驱车来到二姐家,接上一家三口直奔南京。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赵勇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林兰一路上轻握他发烫的手,老四林跃自从联系好南京的同学帮忙找医院,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夏夏靠在车窗不言不语满脸的茫然无措。到达目的地天色已晚,暮色笼罩下来,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四人在医院最近的酒店暂住一晚。好难熬的夜啊,林兰一夜不曾合眼,赵刚额头、手臂上的湿毛巾换了无数次,退烧药明显起不了多少作用,物理降温也只是冰山一角,退不下去的烧使得赵刚的脸红的像喝醉了酒。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弟弟林跃悄悄买来早餐,林兰一口都吃不下,“老四,你和夏夏吃,我一点没胃口,你俩要吃,不吃我心里更着急。”林兰匆匆叮嘱。

    大医院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病人多,陪同家属或许比病人还多。在林跃的同学带领下,一行五人很快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淹没,排队,挂号,问诊,检查,做完这些医院的人竟少了很多,再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十五分,是的,一天的时间又要结束。听从医生安排住院,边治疗边继续详细检查,初步确定是肿瘤。林兰的腿软了软,努力控制住即将夺眶的泪水,看看丈夫,看看女儿,再环顾医院四周,灯光下的一切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仿佛梦境一般。

    赵勇被确诊为肝癌的那天是二零一三年的十一月二十九号,林兰无法忘记让她痛心疾首的这一天,她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俯瞰四周荆棘遍地。趁丈夫睡着,她背着女儿悄悄来到卫生间,在那里,糟糕透了的情绪从泪水中喷泄而出。夏夏默默出现在妈妈身旁,没有开口,却已是泪流满面。“闺女,咱俩得瞒着,不能让你爸知道,能瞒多久瞒多久,啊?记住了?”林兰哽咽着叮嘱女儿。

    两天两夜的输液用药,赵勇的烧算是退了下来,夏夏联系远嫁在北京姑姑家的表姐,表姐急速找到北京最有名的肿瘤医院,等一切安排就绪,林跃回家打包二姐的生活用品,林兰三口启程去北京的医院,在那里赵勇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其中的艰辛自是三言两语难以表述清楚。赵勇住院期间,凡是知道此事的亲人、要好的朋友,都从家乡或其他城市赶来看望,最要好的几个哥们拿出的钱有一万的、两万的,他们告诉林兰:“嫂子,钱的事儿你不用发愁,只要能治好二哥的病,要用钱的时候你只管说。”林兰反复推脱不掉只好收下。她推辞掉家人善意的陪同,带着女儿揽下所有的苦楚。忍不住要流泪的时候就躲在卫生间哭一会,哭完了回到病房还要对着丈夫笑脸相迎,咽进肚子里的苦水反复煎熬着她的心。

    赵勇趁林兰娘俩不在身边时,和要好的哥们说的话都被玉兰偷偷听在心里。“我走了,没啥,只是苦了你嫂子,闺女还没出嫁,我对她娘俩始终放心不下。”她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奔流而下,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佯装不知而已。

    临近除夕的前两天,赵勇出院回家,医生开了足以服用半年的药,叮嘱按时复诊,林兰连连点头答应着。家乡到北京七百多公里的路程,赵勇归心似箭,病了这些日子,家里一切可好,厂子里的事都安排妥当吗,老父亲身体还好吧,一定在担心他这个小儿子吧......

    这个除夕注定不同寻常,大哥大嫂连同老父亲,把林兰家里收拾一番,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吃了年夜饭,谁也不提病症,谁也不说丧气话,虽没有高亢的过年气氛,却也是温暖祥和,林兰心里的五味陈杂夹杂着黄连般的苦味,默默留存心底。屋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是那样刺耳,欢声笑语终归是属于别人家的……

                                (十一)

    春季的暖阳透过窗台悄声无息的照进房间的角落,却怎么也照不进林兰犹如刀绞的心。不大的心房里被赵勇装的满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一日三餐的精心烹制,定时吃药的闹铃声声,冷暖呵护的每分每秒......即使如此,仍然觉得自己还不够细致,总感觉自己还没有照顾好赵勇。多少次从梦里惊醒,下意识轻轻触摸身旁的爱人,轻轻贴近他的脸颊,想亲亲他,抱抱他,却又生怕惊醒他。每每想到终有一天会天人永隔,林兰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水库。

    起初是三个月一次的复查,没有发现癌细胞扩散已经让人心里有所安慰,是赵勇坚持不要做化疗,他深知化疗的痛苦,不想自己的痛苦感染到妻子和女儿,林兰也不敢做强求,她把医生叮嘱的话一一牢记于心,饮食必须清淡,药必须按时吃,适当的能承受范围内的锻炼身体,这些都在林兰的监督下严格执行。生病的人总是带着时有时无的小脾气,赵勇每次发火,林兰默默无声,等他安静下来再慢慢劝慢慢哄。

    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专心上班,林兰手里的工作一直是很要好的同事靳珊帮她打点,待赵勇病情稳定,她才得以抽身去单位。靳珊看到林兰时默默红了眼眶,从前贵妇人一般的人如今沧桑可见,眼里的光暗淡许多,忽近忽远飘忽不定。“林姐,你瘦了很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靳珊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嗯,是瘦了。”“大哥身体好些没?”“没。”林兰不敢多说话,如同有石块儿堵在喉咙一般,多说一句就会挤出泪来。“大哥会好的,姐你别太担心。”苍白无力的安慰,靳珊自己都觉得心虚。“好不了了,我都知道。”并尽全力阻止的的泪水还是冲破防线蜂拥而出。林兰急忙半掩面,最快速的将其抹去。极速走向办公桌,心里已是乱草横堆,却还要强忍悲乱开始工作。靳珊不敢再言语,轻轻走回椅旁,愣了一下神,轻轻坐下。两人一直都无话,靳珊时而会偷偷看向林兰,以前她们无话不谈,办公室总是笑声不断,如今却时过境迁,一切都在改变。

    “林会计,赵经理让你去他办公室。”隔壁办公室同事轻声告诉她。看着林兰的背影,靳珊忽然之间泪流满面。“二哥。”林兰木纳的叫了堂哥一声。“你坐下,小勇最近还好吧,身体康复的怎么样了?”“稍微好点。”话没说完就已哽咽。堂哥见状转身倒杯热水,轻放到桌上。“等再好些,你带着她出去旅游吧,散散心,不能整天想着他的病。放松心情对你们俩都会有好处。”林兰用力点头,快速擦去没有忍住的泪水,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完。堂哥把纸巾直接放在她跟前。“想哭就哭吧,在他跟前你也忍得很辛苦。”泪水于是像决堤一般狂涌而出,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最放纵的一次。再也不想顾及是否失态。

    夏初,花都开好了,街边巷尾,一簇簇一丛丛,在绿叶的陪衬下娇艳欲滴美不胜收。林夏把年假调休,订好机票,陪上爸妈,目的地,有东方夏威夷之称的海南三亚。第一次乘飞机,林兰有些不适应,起飞的那一刻有点胸闷,她紧紧握住赵勇的手,飞行平稳后松开,才发现满手的汗。透过机窗向外看,云朵就在眼前不远处,天空蓝的通透。俯瞰下去,地面之物都缩成点点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再想到爱人的病,更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费了好大劲挤出一丝笑容“勇,你看地上的东西都变成小蚂蚁了。”“好几千米呢,咱要是在地面上走着,连小蚂蚁都不是呢。”赵勇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柔声附和着。

    抵达三亚后一家三口直接入住酒店。“夏夏,你爸不能劳累,咱们休息好了再出门。”“嗯嗯”,夏夏懂事的点头。待赵勇睡到自然醒,三人短暂的用餐过后,直奔椰梦长廊而去,听说那里的日落极美。傍晚,金橘色的夕阳伴着蔚蓝清澈的海水不动声色的缓缓西沉,沙滩上到处都是漫步的人们,三五成群,打闹嬉戏。夏夏时不时给父母抓拍照片,她懂的未来的某一天,这些照片将是最珍贵的回忆,也将是永远的纪念。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夏夏自己查资料,把一切行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蜈支洲岛、天涯海角、亚龙湾的热带雨林......在赵勇身体条件足以允许的情况下,一家三口均已踏足其中。海水蔚蓝,海浪声声,林兰母女俩身着波西米亚长裙,奔跑在软腻的沙滩上,美丽的如同两朵娇艳的花,一朵娇艳欲滴一朵盛放美丽。赵勇在旁笑着看着,满脸欣慰。跑累了,一家三口轻声漫步,夏夏继续抓拍任务。“兰,这辈子,能有你和女儿,我就知足了。”赵勇感慨。“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你能一直一直陪在我们娘俩身边。”林兰握着赵勇的手更加用力。

    三亚之行回来后,赵勇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他明白一家三口皆为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有自己好了,才能让老婆孩子安心,这也是他下定决心对抗病魔的又一动力。遵医嘱,遵妻嘱,吃药,复查,锻炼......他更加懂得珍惜生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最亲爱的家人。

    时光总是那么不经意的流逝而去,转眼已是第三个年头,复查的那天,主治医师的一番话,让夫妻俩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根据这次的CT来看,肿瘤竟然比之前有缩小,目前已经缩小二点二五厘米,已经是奇迹,极为罕见,再接再厉啊,争取再过些时间让它彻底消失!”主治医师鼓励的话语关切的目光,林兰眼里满已含泪水。每次从北京复查返回,收获满满的都是一兜的药品,它们承载着全家的希望。这次的回程是这几年来相对轻松的一次,曙光微微显露,心情却依然复杂。

    夏夏的婚事定下来了,就是这个花开锦绣的初夏。是媒人说尽好话、避重就轻,还是结婚对象和其妈妈的死缠烂打、紧追不舍,夏夏才勉强动了心思,这些都不得而知,她心里唯一明白的是,爸爸的病似乎不能再等太久。从相识到结婚,时间短暂而仓促,却不知这也成为她生命里多出的一份痛楚。

    婚礼举办的奢华而隆重,亲朋好友纷沓而至,祝福声声,笑语盈盈。看到女儿身着婚纱的瞬间,林兰眼泪止都止不住,整场婚礼泪水就很少停过,化妆师一路跟随补妆,这或许是化妆师最忙碌的一次跟妆吧。往事一幕幕浮现于脑海,林兰的心里塞满了五味陈杂,翻江倒海的徘徊着。赵勇牵着女儿的手在司仪的引导下缓缓走向舞台中央的新郎,当他把女儿的手轻轻交给女婿的时候,泪水模糊了双眼。台下的林兰更是泣不成声。几年来的泪水已经流的太多,然而今天更是肆虐,像开了闸的洪水。

    大姐林秀全程陪在林兰身边。一边给妹妹擦泪,一边自己落泪。深知妹妹这几年的苦,她又怎能不心疼。婚礼在亲朋好友的热闹声中,在司仪的喜话连篇中,圆满结束。林兰的眼睛也哭的红肿,化妆师补妆都跟不上节奏,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太过疼爱女儿,不舍得女儿出嫁。林兰的那颗心啊,苦么?是苦!

                              (十二)

    林母突发脑溢血,在二零一六年的冬天与世长辞,直到去世,她都不知道二女婿患癌的事情,一大家的人都瞒着老太太。儿女的悲伤自然难于言表。医生宣布死亡的那一刻,林兰把母亲抱在怀里,像小时候妈妈亲吻她一样,轻轻亲吻妈妈的额头,眼泪不断的滴落在林母逐渐冷却的脸上。自此世界上又少了一位挚爱的亲人,又少了一份挚爱的牵挂。林母的葬礼,家里所有成员一应到齐,母亲下葬后各自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没有了母亲的家,从此后就是几家子人了。

    次年的春天,夏夏儿子出生,小家伙初离母体,哭声响亮。护士将娃送出手术室,告诉家人一切顺利,母子平安,产妇要留下观察,晚些时候出来。第一手抱上孩子的是赵勇,历尽沧桑的他抱孩子的双手却在不听使唤的颤抖,眼泪竟然也附和着不断滑落。林兰更是激动的直抹眼泪。“看咱孙儿长的多好看,这大眼睛,高鼻梁,跟他妈妈小时候一个样。”赵勇轻声慢语的说道。“是呢,咱闺女小时候就长这样,他娘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林兰轻声的附和着。夫妻俩忘我般沉浸着,一旁的婆婆酸溜溜的冒出一句:“奶奶在这呢,大孙子,来,让奶奶抱抱。”林兰夫妻极不情愿的将外孙让出,仍旧在产室外等待。闺女被推出手术室,脸色苍白,显得疲惫虚弱,林兰两口子心疼的不得了。

    夏夏的月子有月嫂照顾,婆婆说她生意忙没时间,满嘴抹蜜说特意请的月嫂,可不能让儿媳妇受委屈。殊不知来看孩子的时间都屈指可数,她哪有时间啊,生意忙是小事,跟她的小男友厮混才是大事。是的,结婚前,媒人隐瞒了很多事,包括婆婆早已离异,更令人不耻的是如此不知检点。木已成舟,夏夏也不去管那些提不上台面的破事儿,只要爸爸能看到孙儿,她觉得这辈子比什么都值得。

    “爸,给您孙儿取个名字吧。”夏夏轻扬嘴角开心说道。“我想了好些天了,小名叫一宝,大名叫孙昊鑫吧。”赵勇把早已想了千遍的名字脱口而出。站在一旁的孙浩宇不乐意了,他可是娃的亲爹,“哎哎,怎么不争取一下我这个当爸的意见呢?”“你的意见等于没意见,就听我爸的。”夏夏朝他悄悄使了个眼色,孙宇没再多言。林兰夫妻给孙儿的见面礼包了个两万的大红包,想着女婿整天无所事事,心疼女儿的林兰趁着没人的间隙悄悄告诉女儿:“闺女,把钱都收好,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夏夏心领神会,心里已有打算。

    一宝自此成了赵勇的心头肉,满月后直接入住姥姥、姥爷家里。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便是极致的疼爱吧。林兰更加忙碌,一时间要照顾带病在身的爱人,一边要和女儿一同照顾外孙,一边还要抽空去单位处理一下工作,忙的晕头转向。赵勇的身体不敢有任何的忽略,每天必做功课还是吃药、锻炼、控制饮食,仍旧是半年一次的复查。林兰默默承受着劳累和心苦,不敢与谁诉说,也没必要向谁说。

    孙宇起初每天都会来看看儿子,没出三个月就变成偶尔路过上来看看,三十岁的年龄仍然玩心不退,吃喝玩乐是公子哥的标配,对孩子漠不关心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更大的雷还在后面。赵勇也看出女婿的顽劣,只是深感无能为力,当着女儿的面不敢过多言语。私下打电话去沟通,女婿及其敷衍的话语让他更是烦躁,心里万般纠结。那天他悄悄问林兰:“闺女是不是嫁错了人?当初仓促的结婚,是不是走错了路、进错了门?”

    林兰深叹一口气:”我心里又何尝不这样想,咱俩当宝贝一样的闺女,到了婆家被当成什么了?没有嘘寒问暖,甚至连孩子都不关心,夏夏那个婆婆整天以生意忙为名义跟她小男友鬼混,几个月都不来看看孙子,孙宇又不是那好好过日子的人。我们女儿嫁给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太委屈了。”林兰说起来就生气。可生气归生气,夫妇俩看见可爱的外孙儿,那股怒气就可暂时忽略不计。

    一宝越长越帅气,一岁的生日照上俨然是小小帅哥一枚。说起一宝的周岁生日宴,那是相当隆重。宴会相当气派,是酒店里专人布置。孩子们喜爱的气球,小玩偶,亮闪闪的小树,五颜六色的糖果……平日难得见面的的婆婆都亲自出席,夏夏大姨、小舅舅他们都是全家出动,欢声笑语连成一片,小孩子们追逐嬉戏,大人们笑颜聊天。冰冰带着两岁半的儿子和夏夏聊的欢畅,这对姐妹俩是几日不见就十分想念,见面又要相爱相杀。自从各自当了妈妈后,都变的成熟,相互之间也更加亲近。“姐,以后这俩娃就是亲兄弟。”夏夏怀里抱着一宝,坚定的说道。”那是肯定的,本来就是啊。“冰冰给予最大的赞同。

    如若能像孩子一样单纯的快乐着该多好。成年人的世界往往是真实而残酷的。近几天赵勇身体每况愈下,这是他患癌的第五个年头,夫妻俩都以为还会像以往一样坚持治疗就会好转。冬月的天越来越冷,风从脸上冰冷的吹过,树上的黄叶将要落尽。凄凉之感随之而来。赵勇突然间开始腹泻,吃药效果也不佳,两天下来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在林兰的陪同下硬撑着去中医院打点滴,点滴还没打,医生竟让赶紧住院治疗。夫妻二人有点懵。医生保守的说法是:“你看你都虚脱了,既然药物不起作用,必须住院治疗。”林兰先安顿好赵勇,独自回家拿衣物,还要把闺女和外孙安排好。好在中医院对过就是家。

    ”夏夏,你爸还在医院,医生说要住院治疗,你一个人在家带一宝能行吗?“林兰焦急的口吻。”没事妈,一宝都一岁半了,我自己可以,爸情况怎么样了。医生还说什么了?“夏夏心里也是着急。”等我去医院再细问,刚才你爸在,我没敢多说。“匆匆收拾衣物,林兰直奔医院而去,夏夏在家带孩子,心却早已飞去爸爸身边。

    入院后的一段时间,病情有所好转却仍不太稳定,赵勇想要回家休养,林兰轻轻安慰说:“再等几天,好了咱就回家,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回。”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已经混乱的风雨交加。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家好啊!”回到家的赵勇感觉整个人都是轻松的,如果不是病痛的跟随,他或许会高兴的蹦一蹦。女儿和外孙一周前回了自己家,保姆已经到家,夏夏有了保姆的帮助带起孩子来轻松了好多。听说爸爸出院,迫不及待的待着一宝直奔娘家而来。看到外孙的赵勇笑的那样天真无暇像极了孩子。抱一会看一会,眼睛像是长在了孙儿的身上,虽然会感到疲惫却乐在其中。

                                  (十三)

    寒冷的冬季悄悄溜到每个人身边,树叶已落尽,北风呼啸着来回奔跑。赵勇越来越没精神,浑身没有力气,每次去卫生间方便都需要林兰的搀扶,卧床对于他来说太过折磨,似乎感应到了自己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精神好点的时候他会想着交代一些事情给林兰,“兰,我走以后你和闺女和一宝,你们要好好生活,要互相照应,女婿不争气,你们要靠自己。咱们的存款够你们娘俩和孩子生活,老家拆迁咱得的那套房子,你需要的时候就把它卖掉,怎么处置都行......”林兰轻声安慰:“我都知道,咱现在不想那些,我就要你陪着我,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说完已经控制不住泪水滑落。赵勇伸手轻轻替她擦去泪水,竟不知自己早已泪眼模糊。“兰,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女儿都要排在你后面,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把你刻进心里面,要是有来世,我还会找到你,今生太短暂,来世咱们再做夫妻。”林兰紧握住爱人的手:“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决不会有第二人。”泪水肆虐着双眼。

    几个最要好的哥们那里,赵勇把后事都一一托付,他走后的葬礼,大小事务的安排,包括厂里合伙人那里都已打点妥当。他都想的很是全面,老婆孩子是他这一生最最放不下的心病。虚弱的身体里包裹着一颗万般不舍又无可奈何的心。

    最后一次入院是二零一八年的最后一个月,赵勇明白自己的生命也会随着这一年的结束而结束。冬季的阳光透过窗玻璃静静的照在病床上,赵勇只能虚弱的看看,每次抬眼十分钟不到就已经疲惫的要睡去。林兰放下所有包括女儿孙儿,争取每分每秒都陪在爱人身边,就连煮饭的时间都不敢多耽搁,医院与家的距离很近她却仍觉得太远,她恨不能有分身术一秒钟都不离开他......

    只要是赵勇轻轻哼一声,林兰马上叫来医生,杜冷丁注射进身体就能减轻爱人的疼痛,这点她深信不疑,既然不能替代他的痛,就只能尽最大的能力让他减少到最小剂量。赵勇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偶尔会有点精神劲儿还会轻声跟林兰说说悄悄话:”媳妇,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就算我看不到了,还要像以前那样好好打扮,我在另外的世界能看见,我就喜欢看我媳妇打扮的美美的。“林兰轻声回到:“好,我打扮的美美的,就只给你一人看。”赵勇满意的翘起嘴角。

    终是在二十二号冬至的这天,赵勇走完的他短暂的一生。那天的天气格外的冷格外的阴沉,那个年轻的小护士轻声问林兰:“阿姨,叔叔情况很不好,您看,给他插管吗?”林兰无助的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两眼无神的抬起头,漠然的看了小护士一分钟:“不插管。”她心里清楚的了解爱人的一切,他一定想体面的离开,不会容许自己身上插满管子。“叔叔也说不插管,那就依照您二位的,不插管。”小护士慢声说着。夫妻的心本是想通的。

    傍晚,家里的亲人都陆续来到医院,赵勇尚有一丝意识,他空洞的眼神看了看四周,最终努力停留在林兰的身上。大姐林秀轻轻提醒妹妹该给妹夫穿送终的衣服,林兰的情绪在刹那间直接崩溃,她大声的哭嚷着:“不穿,不能穿,他还好好的,穿什么衣服。”林秀不敢再言语,默默的陪着妹妹流泪。女儿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大弟和小弟他们更是不敢出声。眼看着赵勇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夏夏大伯赵勇的大哥,上前宽慰林兰:“弟妹,我弟他真不行了,你要有心里准备。”林兰慢慢缓解情绪,像是跟自己,也像是跟爱人,又像是跟病房里站着的亲人,缓缓的一字一顿说到:“我要自己给他穿上,不要任何人,就我自己。”众人一并退出病房,大姐慌忙打来热水,又匆忙退出病房。林兰轻轻的给赵勇擦拭,脸上、身上、脚上,生怕弄疼了他。给他穿好衣服,再抱抱爱人,亲亲他的额头,亲亲他的脸颊,亲亲他已经没有温度的嘴唇。赵勇生前告诉妻子要在医院里离开,不要去家里,以免妻女日后想起心里难过。

    赵勇的葬礼是他几个好哥们一起操办的,家里大小事宜没要林兰操一点心,灵堂设在小区东头,家的楼下。林兰整个人精神恍惚,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家里亲友来来去去,能帮上忙的都不遗余力。夏夏把一宝交给保姆和婆家人,她和大伯家哥哥一起给爸爸守灵。按照赵勇生前的意愿,不要铺张,不要长时间停留。赵勇的朋友比亲人都多,连远在外地的好友都赶来吊唁。

    葬礼过后,林秀独自一人把妹妹家里收拾干净,看着妹妹恍惚的模样,心疼的很。“妹,夏夏一会来接你,跟闺女去她家吧,不能一个人在家住了。林兰默默点头,实在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坐在自家的车里,主驾的位置坐的是女儿,再也不会是那个深爱的赵勇,林兰的泪不由自主的落下。刚刚五十周岁的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为爱人守身直至终老。

    这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多也特别大,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多少个夜晚林兰泪水浸透了枕巾,睡不着的时候就独自立于院里看雪,四周安静的只有雪落的声音,缓缓落下的白雪却怎么也带不走她对爱人的思念。“勇,今年的雪真大啊,你在那边冷不冷啊,孤独吗?”林兰对着茫茫雪夜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发问。爱人生前的信息看了不知多少遍,手机里的照片轻轻的抚摸了不知多少回,思念吞噬了她的身心。

    赵勇走的半年时间里,林兰的身心像是空了一般,大病一场,夏夏带着妈妈四处看病,市里几家大的医院都遍布她们的足迹,除了三高其他也查不出具体病因,药品拿了一堆,每天光是吃药就足以饱腹,整个人消瘦的可怜。心病不好治唯有自愈,林兰心里清楚的很,却怎么也放不下想不开。

    外孙的调皮淘气无形中把林兰的注意力转移了一部分。女儿上班的日子,都是孙儿的吵吵嚷嚷陪伴着林兰的孤独。赵勇病危的那些日子里,林兰的头发极速变白,现如今半年过后足以用白发苍苍表述。镜子里的自己苍老的让人不可置信。夏夏似乎感知到了妈妈的心思,周末时候哄着妈妈去理发店做了头发。染烫发过后的林兰一下年轻了十几岁,原本俊美的气质又重回她身上,依稀有了年轻时的模样。

    在女儿家的这些时日,女婿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工作更没有创业,经常半夜醉回,有时满醉有时半醉,加上有事无事的争吵,女儿对他渐渐失去耐心,林兰常常劝慰女儿凡事不要往心里去,实则自己心里比女儿还着急,恨铁不成钢。直到那天小弟林跃打来的一通电话,家里整个炸开了锅。

    “二姐,孙宇在网上赌博你和夏夏知道吗?”林跃头一句话让林兰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诧异的眼神诧异的反问,“孙宇,他赌博,网络赌博,欠了三十多万,人家追帐的都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阳光明媚的早晨仿佛有一声惊雷响过,林兰心里慌乱起来。可想而知,接连而来的是夏夏小两口的一场唇舌大战,一开始夏夏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伺候着,怎奈孙宇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最终就发展成了一场狂风暴雨,席卷了所有的房间。林兰的心被塞得满满当当快要喘不过气来,却仍然要规劝女儿凡事不要操之过急。

    一周的冷战裹挟着孙宇的夜不归宿,夏夏在妈妈的劝说下主动打电话给孙宇,好言相劝让其回家,有天大的事回到家关起门来一起想办法。孙宇破罐破摔的语气任谁听了都想上去给他两个耳光。为了家为了母亲和孩子,夏夏忍下了,她以为浪子终会回头,可后来她才发现,他的本性真的难移。

    又一周的夜不归宿,孙宇在一个热气蒸腾的午后趾高气昂的回到家里,恰逢夏夏休息,也是他算好了夏夏一定在家。没有悔意没有抱歉,一切理所应该,夏夏看着眼前的丈夫,有点难以置信,当初真的是自己瞎了眼吗?“午饭吃了吗?”夏夏压住心中的怒火,虽然很是厌恶,但终究是自己的选择,那么就让自己来解决眼前的烦扰。孙宇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吃了,你让我回来,我回来了,想说什么直接说。”“跟你商量你欠的债,我们一起想办法还。”孙宇没想到夏夏会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这样说话,愣了一愣问:“怎么还,我反正是没钱。”俨然一副破罐破摔的贱样。“咱把车卖了,用卖车的钱还,以后你找份正经工作,不要再做无业游民,我们好好过日子。”孙宇一听要卖车,脑子转的飞快:“卖你爸的那辆车?那车行,能值三十多万,行情好还能卖到四十呢。”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夏夏忽然觉的恶心。“你想的倒是挺美,要卖也是卖你开的那辆宝马,我爸的车留给我妈是个念想,你想都别想打它的主意。”夏夏没好气的回到。更让人恶心的还是夏夏的婆婆,儿子不知在她那里把赌博欠钱的是做了怎样的美化,婆婆主动打电话给儿媳:“夏夏,小宇说你要卖车还钱啊?”“是打算把那辆宝马卖掉,我们手里没有钱,不卖车怎么还?””噢,那这样吧,让小宇把车开过来,我找人卖,你俩不用管了,等着拿钱就行。”婆婆的爽快让夏夏有些许怀疑,哪成想还真的就被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给算计了,车是开去给她了,钱没了,再打电话,婆婆的话风突变,“还钱是你们俩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想卖我家的车,门都没有。”夏夏心里烦透了,开始愤恨,什么样的娘就教育出什么样的儿子。

                              (十四)

    爱人离开还没到一年,女儿这边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煎熬,林兰的心里无与伦比的难过。她找到大姐和小弟,在他们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买下一套大三居室,在河西交通最为便利的位置,整个夏天,她带着孩子出出进进,请了装修师傅,毫不声张的装修完工。以前那个温馨的家,一木一寸都是赵勇的影子,因为不愿有太多伤感的回忆,也因为不想让一些人知道自己的踪迹,想隔断以前的生活,慢慢的重新开始,尽管一切是那么的不容易,但是她倔强的性格让她继续前行。

    “妈,我想离婚,孙宇死不悔改,我教化不了,他妈妈一点不讲道理所有的错竟然都怪在我头上,说我没管好他。”夏夏越说越生气。林兰心疼的看着女儿:“闺女,你爸在的时候,他可不敢这样,你爸走了,他们一家都原形毕露,我也看透了,他不是那顾家的人,从你俩结婚到这会,什么事情都是你自己,他什么都不干,没有家的概念,还是个长不大的妈宝男,这样的日子看不到未来,你要是实在跟他过不下去,咱就离婚,不要有什么顾虑,你过得不好,你爸在天上看着也难受的很。”夏夏抱着孩子,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她不想让妈妈难过,自从爸爸去世,妈妈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大病一场后老了更多。

    母女俩带着两岁多的一宝,在姐姐弟弟们的帮助下搬离了闺女婆家的领域,除了她们自己的东西,其余尚未带走一针一线,不需要他们家任何物质金钱上的牵绊,一宝成了他们家威胁的筹码,他们认定带着孩子的女人离不成婚。林兰母女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家,缺少了父亲的日子赶不上往日的温馨。

    这一年的农历年年底,武汉爆发了一场大面积的疫情——新冠肺炎,人员的流动性相当大,以至于全国各地都有或轻或重病毒的侵袭。全国人民齐心协力开始了抗疫之路。在后来的三年里终将取得的应有的胜利。最初疫情严重的让人吃惊,病毒无情的带走了很多无辜的人们,最初全民居家不能外出的一个月时间里,林兰母女每天都要看新闻,不能给国家帮忙就更不能给国家添乱。看着外面空空荡荡的马路,每个人的心里也跟着空荡着。

    居家的日子里,孙宇三天两头电话微信连翻轰炸,竟然还有的信息转发自他那个老巫婆的妈,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妈宝男的“优点”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夏夏气的开始电话不接,微信不理,更加坚定了离婚的想法。

    离婚的路多是艰难,原形毕露后的孙宇和她猖狂的妈,一路紧紧相逼,扬言要拖垮夏夏,誓死不离婚,老巫婆恬不知耻的带着小男友去林兰的公司大闹一场,尾随夏夏找到新家,敲门敲不开就在外面疯狗一般乱喊乱叫......林兰气的血压居高不下。夏夏忙安慰:“妈,咱不着急上火,你身体受不了,为了他们家把自己气坏了,可不值当的。”为了女儿,林兰强打起精神,请来律师,开始了离婚官司。不成想一审败诉,原因竟是男方不同意离婚,给予双方冷静期。

    林兰母女都知道是那个老巫婆花钱找了法院的关系才有这样的结果。愤恨之余继续找律师商量,律师也是为这次的失败感到歉意,林兰反倒宽慰律师:“这都是那家人使的坏,怪不得旁人。官司还要继续打,到离婚为止。”

    二零二零年的暑假过后,一宝上幼儿园了,小区出门右拐就是一所公立幼儿园,当初买房的时候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方便接送。林宇一家人不光是混,还冷血,亲骨肉都不管不顾,想拿孩子压制夏夏,他们仍然恬不知耻的认为,只要夏夏舍不得孩子,这婚就离不了。

    人心一旦伤到极致,顾及的东西就会越少,就像夏夏恨不得马上把这让人厌恶至极的婚姻结束,当孙宇又一次拿孩子作为筹码,她狠下心来直接了当的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心里却在滴血般的痛着,孩子是妈的心头肉,更是姥姥的心尖尖,放弃抚养权分明是在割她的肉。

    两年的时间好长啊,二零二一年那个繁花似锦的夏天,疫情却仍然一路跟随,在国家的极力庇佑下,病毒减弱了很多。人们开始可以正常的上班上学。秋末冬初的时候,终于在律师的极力辩护下打赢了这场离婚官司,收到了法院的离婚判决书,他们提出的条件是一宝仍然由夏夏抚养,但是抚养权归孙家,并且每月还要夏夏付给相应的抚养费,林兰那样的疼爱一宝,就算是对方要求万般不合理,她也答应下来。老巫婆带着孙宇极不情愿的办了离婚证。妈宝男从此回归妈妈的怀抱,夏夏自此恢复自由身。然而童话里的老巫婆终究是秉性恶毒难改,她以孩子为由仍然想尽一切办法折磨夏夏,一次次的恶意找茬,夏夏母女跟她对吵,孙宇在一旁帮腔,夏夏直接劈头盖脸的骂他……什么是精疲力尽,此时的林兰就是那样的心力交瘁,时长会想,如果爱人还在该有多好啊。

    自从搬进新家,独留一间屋子,里面存放着爱人赵勇的照片,还有他生前的衣物,林兰每天晚上都要独自关在屋里,卸去一身的坚强和倔强,和爱人絮叨这一天的境遇,絮叨这一天又一天的心事儿。有关自己的、有关女儿的、有关孙儿的,伤心的、欣慰的,都有吧,唠叨过后,心里的包袱似乎不再那么重的让人难以承受了。

    “妈,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辞掉工作去别的城市发展,不想在这儿待了。”离婚后的一天,夏夏跟妈妈说了自己的想法。林兰心里明白,女儿面对前婆婆的刁难实在难以忍受。“闺女,妈都知道,按照你的意愿来孩子,人活一辈子要活出自己的样子,不要别人干扰,惹不起咱躲得起,离开这个让你难受的地方,去你想去的地方,你今年才三十岁,要为了自己好好生活,不要委屈自己。”有了妈妈的鼓励,夏夏悬着的心突然放下来。“妈,我跟表哥联系好了,他在扬州那边会给我打点好的,等我去到那一切都安排好,就接您过去。”“妈这边你不要担心,照顾好你自己就行。”林兰看着闺女,心疼的难受。“就是一宝,我要是去扬州,妈您一个人恐怕带不过来,我想好了,一宝已经快五岁了,还给孙宇家,离婚时候他们家说好了要的,只要不养,他们没良心,是该把一宝还给他们家了。”夏夏眼睛里说不出的哀伤和无奈,就像她常常一人独立窗前看向窗外无助的眼神里复杂的世界。“一宝交给他们家我还是不放心,不行就这样,等你到那边稳定了,我这边再把一宝交给他们家,你不在家,一宝能多陪陪我。”“也好,那先这样说,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也好。”夏夏赞同的点点头。

    十二月的天已经冷得像含在嘴里的冰块儿。“妈,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您可以过来,一宝,交给他们家吧,亲爸亲奶奶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透过电话能听出她的不舍和纠结。林兰把一宝交还给孙家的那天,心里冷的就像这十二月的天。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愿意见任何人,天黑透了,独自坐在漆黑的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夜色下的小树和楼房,没有任何思想。“姥姥,姥姥,开门!”门外是一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声震耳,林兰哭到双眼红肿,仍坚持闭门不见。喊叫声越来越远,透过窗玻璃能看见老巫婆和孙宇带着一宝乘车离开,林兰的心里掉了一块肉,疼的整夜无眠。“这或许是闺女上辈子欠他们家的债,这辈子就算是还债了吧。”她默默的想着。

    林兰把家里收拾妥当,临行前一晚偷偷站在一宝家门外的一棵梧桐树下,再看看她和爱人都视若珍宝的孙儿,透过玻璃门,可以清楚的看见保姆在客厅和孩子一起摆弄着玩具,孙宇在沙发上玩手机。一宝时而爬到沙发上,时而拉着爸爸一起玩耍。看了不知多久,林兰依依不舍的离开。

    电话里和亲人做了短暂的告别,叮嘱不要送行。次日林兰悄悄带着简单的行李和爱人的那张照片,像女儿几个月前一样踏上离家的路,这条路上同行的还有他最爱的丈夫。从今后他们仍然是走不散的一家人。那天晚上,从来不发朋友圈的她第一次发了条朋友圈:让过去的都过去吧,明天是新的起点!配图是阳光肆意的春日。高铁驰骋在冉冉升起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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