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小琛
许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小学时被一位“好友”逼着向一位男生表白惨遭拒绝的场景。我感到了羞辱，难堪，恨死那个作死的女生，但后来，男生却成了我的男闺蜜，再后来的中学，他又试图向我表白。
对不起，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本文来自一位网友的讲述，她叫紫陌（化名），现在正在忙着高考，但多年前的场景，她依然记得，那时她们还是“好朋友”，可她知道，这个好朋友并不喜欢她，只是想让自己出丑。
她说：
1.
因为家庭原因吧，在我几岁时，父母不停地争吵，甚至打架，有一天妈妈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仿佛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母爱。爸爸丢下我去了南方打工，很多年没回家。
我一度认为，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成了孤儿。
我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们老了，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待着，满大街游荡，脏兮兮的，大大咧咧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倔强又不乖巧。同龄女孩懒得理我，我不喜欢跳皮筋，总喜欢爬树、逗狗，对她们的小心思、小情绪，毫无感知，总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得罪了她们。
从小到大我只喜欢和男孩子玩，他们也烦我，只是能够容忍我的存在。
在我快上学时，爸爸从广州回来了，然而他的身边却多了个陌生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爸爸让我叫她妈，我不叫，因为我记得我妈的样子。爸爸打我也不叫，自然的，这个后妈对我态度恶劣。
我们搬进了新家，但我在那里一点都不开心，电视被小男孩霸占，我被要求做各种家务，被各种瞪眼，被各种冤枉，像寄人篱下一样，连这个爸爸都仿佛变成了别人的爸爸，找他诉苦，也不能帮我说话。我时常逃出来去爷爷奶奶那里，吃他们给我煮的西红柿鸡蛋面，任性撒娇，找回做孩子的感觉。
上学并没有带给我太多的朋友，村子太小，他们都知道我是个没人疼的野孩子，还有个霸道的后妈。我依旧和男生玩，跟着他们调皮捣蛋，留着短发，吹着口哨，越来越让女生们觉得我不是她们同类。
后妈说，瞧你这样子，长大后也嫁不出去。
我不理她，很想说，我才不想嫁人呢。
但内心深处，我还是想变得女孩子一些，渴望能和女生做朋友说说心事。后来班里转来一个女生叫文婧，说着外地口音，性格古怪，脾气又臭，同样没女生和她玩，常被人孤立。因为同路的缘故吧，我们经常会碰到，独自走路不说话。有一天她跑过来，打破我们间的沉默说：小玲子，咱们做朋友吧。
文婧一脸认真又期待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我看了她半天，想我们都是同类人吧，于是，我就答应了。她是我第一个女生朋友，所以特别珍惜，什么话都愿意和她说，愿意和她一块玩，我并不介意她的古怪，她的小肚鸡肠，她的算计，以及背后说我坏话。
我愿意包容一个人，如果我认为对方是朋友。
2
后来，文婧朋友渐渐多了起来，我不那么重要了，有时上学的路上她会撇下我与别人说笑，忘记我的存在，有时周末找她玩，文婧说：“不行呀，今天要和小梅去镇上买东西，小梅不愿和你一起去，你懂吧。”
看着文婧那样的表情，我挺委屈的，像失恋一样。
文婧为了进入别人的小圈子，为了有话聊，会把我作为贡品——说我坏话。有时把我说给她的秘密说给别人，有时还会添油加醋说我私下里如何，或者我讨厌哪个女生，喜欢哪个男生，她都到处胡说。
对于这些我都不理睬，无所谓，反正她们本来都对我有偏见。后来，文婧被那些人冷落，又过来找我玩，我也无所谓，不计较她之前做过的坏事，反正我缺个伴儿。再后来，她又投入新的圈子，我也无所谓，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冷落。
当然，我也在改变中，愿意和我玩的女生也多了起来，文婧不再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这似乎又让她不高兴了，可能在她心里面，我就应该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不该有女生朋友，只有她才会可怜我一样。
文婧应该很想看到我出丑吧，她好在新的圈子里炫耀，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在小学快毕业时，有一天她问我：“这几年里，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我那时不晓得什么是喜欢，就说没有。她很不高兴，怎么会没有。她骂我不拿她当朋友，就各种威逼利诱让我说出一个名字。
我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执着，就指了一个男生。我对他有一点好感，平常会多愁两眼，但这种感觉，会不断发生在不同的男生身上，我对他真没特别感兴趣。文婧兴奋却起来，让我向那个男生表白，并送他礼物。我不肯，她就说那就绝交，我可能怕失去一个朋友吧，厚着脸皮就去做了。那时我性格大大咧咧，也好奇向男生表白会怎么样。
我傻兮兮去和那个男生告白，还送了他巧克力。他收下了礼物，却拒绝了我，更让我难堪的是，他竟然把那份巧克力分给其他男生吃了，一帮人谈起我来，哈哈大笑。于是我成了全班的笑话。
这深深的刺痛了我。我恨文婧，更恨这个男生。
而对于文倩，现在想想，像她那样奇葩的朋友，不要也罢。可我似乎也没那么生气，没有把她拉黑在我的生活里，此后很多年，她都存在我的生活里，或许我的生命中有被人虐却毫无知觉的基因吧。
那个时候，后妈天天折磨我，家里一旦丢了东西，她找都不找，就说我拿的，后来她在沙发底下找到了，一点歉意没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时常让我做着做那，又不教给我怎么做，动不动就骂我笨，是吃懒饭的。后妈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是她知道很多人不喜欢我，包括那些长辈们，他们说我妈很野，我也个不安分的孩子。
所以，对于他们的折磨和欺凌，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学会了把这些怨愤消化在肚子里，不刻意地强调怨恨和伤痛。
很快，小学就毕业了，他们很快会忘记这件事。
3.
我们小学大部分人都考进了县城了一所中学，暑假一位省城上大三的哥哥在村里办了两个英语补习班，这样很多人又见面了，我们每天跟着大哥哥学习英语，听他讲外边的世界，大部分时间却在玩闹中度过了。
我表白的那位男生也在，就叫他建吧，有一天建在放学的路上追上我说：“玲子，我做你男闺蜜吧。”那个时候，男闺蜜开始在网上流行，成为大家的口头禅，谁没个女闺蜜、男闺蜜都觉得不够酷。
建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还说会帮我实现三个愿望。那一刻，我原谅了他，何况我也想要一个男闺蜜，平常我和男生走得很近，但那只是一块玩耍，从来不会交流心事。那时，大家都要十几岁了，对异性世界充满了好奇，我想去了解。
到了初中，文婧、建和我都在同一所学校，我和文倩在一起的时间少了，都投入到新的圈子里，偶尔回家的时候，会在一起聊聊，我觉得这样挺好，可以离她远一些，又能有个回家的伴儿。而建因为是我男闺蜜的原因，平常接触的多一些，我们时常在教室的走廊里和操场上聊天。他会告诉我，今天他又喜欢谁谁了，又总问我女生的很多秘密。
别人都怀疑我们暧昧，在处对象，但我只是很单纯地要一个男闺蜜，所以不理会那些八卦。而豆蔻年华，我其实对异性渐渐有了感觉，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种感觉会让你产生很多幻想、思念、美好和失落，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你，掀起一阵阵波澜。
他叫鹿川，是我前桌，班里前三名的学霸，平常看上去酷酷的，萌萌的。越是喜欢，越是不敢和他说话。而他却和同桌的女学霸关系很好，经常头靠在一起讨论解析数学题，我心里酸酸的，恨自己成绩太差，不敢和他讨论学习。
初二时，一位女生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开始很犹豫，越是真心喜欢的，越是不想说出来，两年前受辱的记忆还在脑海里，我自然不愿说。但她说，你可要悄悄告诉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我信了，当我把喜欢的男生告诉了她，这件事后来被同桌知道了。同桌是个小太妹，在班上很活跃，在校外也很活跃，我喜欢前座的事情，被她当成八卦说给了很多人，自然也传到了鹿川的耳朵里。
鹿川没有任何的反应，内心深处我有些失落。可能他觉得，被我喜欢，是件没面子的事情吧，我成绩一般，长得也不漂亮，我觉得那个女学霸才配做他女朋友。想到这里，我自然不敢去告白，我怕自己会死得很惨，比上次更让我痛苦。
事实上，小太妹是喜欢鹿川的，之所以到处黑我，是她把我当成了竞争对手。有一天，她自己偷偷去表白了，结果是被惨拒。过了没多久，她说不喜欢鹿川了，说他是个书呆子，便开始去追一个篮球队长。
我讨厌这种喜新厌旧的人，但是，我喜欢的人能被别人喜欢，说明这鹿川个人值得被我喜欢呀。
4.
初三时，我转学了，并和文婧绝交了，而我不再害怕孤独，学会了和很多人去做朋友，越来有有女生的样子。
我和后妈吵过一架，从此矛盾公开化。四十岁后，爸爸开始纵容我，不再批评我对后妈的态度，不再逼着我与她搞好关系。他对我有了愧疚感，常常后悔当年失去第一段婚姻，责怪自己没尽到父亲的责任。过去，我觉得父亲太懦弱，不能保护我，现在渐渐理解他的难处。他对自己的老婆也不满意，后妈喜欢在邻居间搬弄是非，对公婆没好脸。有时觉得，爸爸也挺可怜的，他过得并不开心。
转学后，我与鹿川不得不分割两地，我时常会想念他。有一次我在他的空间看到一句像似对人表白的句子，结尾是几个字母。那时我以为他恋爱了，还有点失落。几个月后，再去看那句话，发现字母正是我名字的缩写呀！
我很激动，鼓起勇气表白，可他用“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来敷衍。我就问，那你喜欢过我吗？他模棱两可地表示，确实有感觉，但他现在主要的精力是学习，不想被感情上的事情耽搁和分心。
我对他说：“那我等你三年，如果到时我还喜欢你，绝对不会放你走。”
他没有回答，我却认真了。
在新的学校，我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上，我知道，只有成绩好，才能被配得上优秀的鹿川，不能让他嫌弃我。在这三年里，我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当时有不少男生对我示好，都被我拒绝了。
我会等鹿川三年，我要说到做到！
然而有一天，男闺蜜建来我们学校玩，晚上我们在操场上散步时，他突然停下来说：“像我这样的人，不会有人喜欢吧？”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我，仿佛在等一个答案。我想起很多年前，被文婧逼着向他告白，惨遭拒绝的场景，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他似乎想问的是：你现在还喜欢我吧。他不知道，那场告白是假的，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他，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但直接说出来，怕会伤害他，于是我就装糊涂说：“没人喜欢就不活了呀，瞧你那点出息。”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他问。
“有了，就是鹿川。”
“哦。”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时，他追了很多女生，都没追上，可能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备胎，便想试试，结果我击碎了他的幻想，没给他想要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解气，这么多年后，他居然想告白我。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我不会让你很难堪。
我喜欢鹿川，虽然年少时的喜欢并不真实，但能维持那份纯粹的悸动多年，这青春也算没白过。
5.
日子在一天天长大，变成现在的模样。十六七岁的我，坚硬又柔软，我身上有着坚硬的外壳，不想被人伤害，会去反击，也不再逆来顺受，懂得了拒绝，甚至远离我讨厌的人。同时我也变得柔软，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尽量不去伤害别人，对爸爸也多了很多理解，其实他是很爱我的。
在后妈面前，我却坚硬了很多，不想再让她伤害我，对我指手画脚了，让她知道那个没亲妈的小女孩了已经长大，谁都不可以欺负她。我和后妈怼过几次后，她渐渐不敢再对我发大脾气，有时看她的眼睛，都会刻意躲避我。
我做的这些，爸爸其实是默认的，他也受够了这个老婆。他越来越觉得，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我不会嫌弃他，无论他过去怎么样，我始终尊敬他。去年，爸爸和后妈闹过离婚，他问是要不要离呢？
从小到大，我都盼望他们离婚，我不想要什么后妈，可真的让他离婚，我又于心不忍。那毕竟是他的老婆。
爸爸年纪大了，平凡又普通，组建一个家庭对他来说不容易。在农村，单身男人是被人瞧不起的，日子需要女人来操持。很多时候，生活到最后剩下的都是将就和忍耐，等老了，一切恩怨和矛盾，都变得不在那么重要。
可能后妈也害怕离婚吧，她身上有太多的不安全感，总想通过强势来保护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只是吃相难看了些。她后来改变了一些，对我也有所收敛。
知道爸爸很不容易，我就学会了容忍，希望他不要经历太多的痛苦。
感谢时间让我长大，尽管不能选择父母的婚姻和成长的环境，现在却能够追求自由，选择友谊和爱情。学业之外，我开始画画，学设计，期待着未来能够有一项养活自己的本领，这样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底气。
文婧早早就退学了，南下打工，然后订婚，准备几年后结婚，我们的人生走向不同的轨迹。
一天，男闺蜜建问我：“你还记得当年我说，会帮你实现三个愿望吗？”
我说：“不用了，我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去实现！”
过了这个暑假，我就高三了，我还在坚持三年之约。无论到时鹿川是否会接受我，无论他在哪里，相信终将有一天我们会相遇，并对他告白：鹿川，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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