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天真的孩子,当我在记录她们的时候,一个个扭扭捏捏,如大姑娘上轿子一般,不肯配合我拍照。那时,我随口一说:“同学间的情谊,最是珍贵。说不定,以后分别了,即使想再拍,亦为时晚矣......”
人生无常,造化弄人,想不到,那会我随口一说,可如今,居然成为事实,不知,这算不算“无常”。
周一,三天清明假期结束了,秦欢没来学校。我私下找到小胡,问她可有秦欢的消息?她摇了摇头,默默无语。
第二天,秦欢依旧没来。等待秦欢消息的日子,确实有点煎熬。秦欢已经耽搁了两天功课,还是没有她的音信传来,让人忐忑,开始担心起她来,怕她家出啥大事。
周三一早,我刚吃完早点,从小吃店里出来,正要回学校,我一眼暼见小胡,正从第一班乡村客车里挤出来,她走在我前面,我大声喊住她,三下二下,便追上她。
这次,还没容我开口,小胡抢先开口:“罗老师,昨天傍晚,我从村里的蔡婆婆那获知,秦欢爸爸那天从楼上摔下后,当天就走了。”
“啊……”我大吃一惊!
“听蔡婆婆说,秦欢爸爸摔下来后,头上流了好多血。两个小时之后,救护车才赶到秦欢家,可人还没送到医院,半路就快不行了......”小胡越说越激动,眼里盈着泪花,感觉就快要哭起来了。
死亡,这个最坏的结果,这个无法改变的命运终点,居然发生在秦欢父亲身上,毫无征兆,来得又如此突然,意外得让人难以接受。人死命亡,它还真就发生了,并成了秦欢家最终的唯一事实。
那天,我去“下油坑”家访时,在秦欢家的菜地里,她父亲对我说:“今年房租与地价都涨了,照这样下去,明年怕是要回老家了……” 当时,我以为只是他的一句牢骚话罢了,心想:“起码他们会忙完了今年,明年再作打算是否回崇仁老家” 。
然而,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想不到,那天秦欢爸爸在菜地与我说的这些话,竟然一语成谶,居然事隔还不到两周,他因为意外,故去走远了,令人惋惜又咋舌,这本不该出现的“无常”,居然来得如此之迅速。
那一刻,我的眼睛亦跟着红了。
小女孩看我呆呆发愣,又慢幽幽补了两句:“前几天,秦欢家人忙着处理她爸的后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明天上午,秦欢会与她哥哥来学校办转学手续。” 我没接小胡的话,强忍着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回了学校。秦欢要转学,或许,冥冥之中,上苍已有安排,这亦是她无法改变的归途。
人生难免有意外,只是事发太过突然,着实让人难以接受,不知此事,会不会改写秦欢这个不经世事小女孩的命运走向……但愿,我那可爱的好学生———秦欢,她在历经人生无常之后,终会迎来属于她的更多阳光。
获知秦欢及家人消息的这一日,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让我感慨万千,我与这个小女孩的师生缘,竟会如此之短。
周四上午,正上第三节课,我在二楼办公室批改作业与备课。突然,那个我最为熟悉的小脑袋,就在我门口闪露出来,依旧是招牌式的微微一笑,便传来秦欢那甜腻又清脆的问候:“罗老师好!” 我感觉自己快被眼前这个刚历经人生变故,却依旧灿烂如初的小姑娘给融化。
秦欢身后,站着一位年轻又帅气的小伙,我竟一时脑子短了路,脱口而出:“这是你爸爸!”话一出口,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纰谬了,赶紧找其它话略过。
秦欢兄妹俩年岁相差大,与小姑娘天真可爱相比,哥哥反差明显,一脸的成熟与稳重,小伙子很有礼貌,我与他简单沟通了几句,便领着兄妹俩去隔壁办公室找人办转学手续。
负责人是一位女老师,不知秦欢是因为家里的变故,才来转学,本着对学生负责,她很客观对兄妹俩说:“中途转学,会有些麻烦,两地教材不一,跨度大,难跟上教学进度,恐怕会影响她的学习......” 女老师试图挽留秦欢,希望秦欢读完这学期再来转学。
正说话那会,秦欢班主任老师也上楼来了,她对负责人说:“我刚给校长去过电话,校长同意给秦欢办理转学手续。”
“这个小女孩要转学,原因很特殊,你就帮她办吧。”我在边上见机补了一句。
那位女老师给了秦欢哥哥拿了几份空白表格,让他自己填写,开始办秦欢的转手续。
秦欢的班主任,是一位文静的女老师,她小声问我:“罗老师,你还有啥要对秦欢说吗?班上其它同学,还在楼下等着秦欢,要给她赠言送别!”
想着别离就在眼前,想着秦欢这个小姑娘家,如此小的年龄,今后,她得独自面对没有父亲这一现实,从此骨肉亲情,绵延了两界,换谁又不动容?我眼睛莫名一红,顿觉胸口一阵颤栗,不知怎样一股滋味,涌上我的心头,紧跟着鼻涕与泪流,竟奔渤而出……
我怕他们兄妹俩,看见我动情的窘迫样,让他们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跟着我又起波澜,便赶紧折身回走,边走便说:“我没啥话要对秦欢说......”
都说人到中年易动情,特别是事关生死并涉纠的情感牵葛,加上随之而来的别离,更易让人动情动意,心绪难平,触景伤怀。我一踏入自己办公室,那不争气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又啜泣起来,“哗啦、哗啦……”往外淌流,模糊了我的视线,眼泪与鼻涕,混在一起,赶紧找纸来擦拭。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让自己继续激动下去,稍一平复,我再次走进对面办公室,想把清明放假前秦欢的语文考试卷给她哥哥。秦欢早已与班主任下楼去了,估计正与班上相处了几年同学,作最后别离的相送。
“我妹妹成绩不太好吧?”小伙子仍有些腼腆,呐呐地问我。
“不错,秦欢语文成绩很好,人懂事,又乖巧……”我感觉我的眼睛又变红了,眼眶里再次噙满了泪水。今天究竟怎么了,人到中年易动情,也不至于总想流泪啊?自先前见到秦欢那一刻起,想哭的感觉,总也挥之不去,时不时便会在我心头莫名涌出。
无奈,我只好把秦欢的考试卷,匆匆递给了眼前这个略略腼腆的小伙子。为了转移自己的心绪,我话题一转,问起秦欢崇仁老家学校的情况来。
恰好我有同学在崇仁教书,便立刻给那边的同学打电话,询问秦欢老家镇子上学校的相关信息,与我同学还没说两句话,鼻子又是一阵发酸,不由自主的酸楚滋味,竟让我凝咽,戚戚不已。索性,我再也不去强压自己了,任由那泪水俏无声息地淌落,好在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同事们都已上课去了。
那一刻,虽然我的外在,无声无息;可内心,却波澜一片,盈盈欲泪。心绪一经触发,激越,并渗透了情感,这种离别的不舍与感怀,颇让人难受。
我很想平复自己,可还是难以做不到,干脆下楼溜达,一个人在操场转悠了一小圈,顺便在楼梯口的自来水池那,用水抹了几把脸。此时,我的眼泪与脸上的自来水,混合交融,分不清那是泪,那是水珠,感觉怪怪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上楼,发现秦欢哥哥还在二楼的入口处,盯着他妹子的语文试卷,瞧看得仔细,仿佛她的试卷里,还藏着啥秘密一般。我笑着招呼起他,顺便加了小伙子的微信,方便今后与秦欢再联络。
不久,转学手续办好了。秦欢也完成了她与班上同学最后离别的赠言,我不敢下楼相送,我怕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又会不合时宜的再次涌出,让秦欢这个小女孩也跟着伤怀,因为我们师生之间的别离,再生难过。
他们兄妹俩,啥时离开的学校,我一点也不清楚。
秦欢,我那可爱的好学生,小胡多年的好玩伴,就在今天,你坐上了哥哥的车子,离开了我,离开了这大山深处伴了你好几年的学校,回到你自己儿时故乡去了。
不知,秦欢在她故乡的老家,秦欢对她新识的同学,一样会笑如花开……
那天,我去“下油坑”家访时,小胡家门前这一树梨花,开得正是浓艳,我与秦欢她们几个,来到了梨树跟前,指着朵朵白花,叙说春天的故事......如今,花已谢去,人已走远。
不知,几年之后,还会有几人,能忆起,有一位叫秦欢的姑娘,她曾经来到了这片大山深处的学校念书,每日乘坐乡村客车,往还于家与学校之间;还有她和她的父母双亲,一块生活在“下油坑”。
在这个小村落,还有秦欢一家人,他们以种菜为生,还有她那新故的父亲-----一位憨厚又实诚的职业菜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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