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刚蒙蒙亮,韩梅就早早的吃好早饭,换身她认为最漂亮的衣服,提起昨天就准备好的袋子,出门就走。
在锁门的时候,猛然想起,今天学校放假,儿子小恩还在床上睡觉。她把袋子放在地上,进屋急步走到小恩床前,慌里慌张地喊儿子:“小恩,饭在锅里,一会你起来了吃,妈妈今天有事,到天黑才能回来。”
儿子到底说没说话,韩梅没有听见,她急急忙忙来到门外,拎起袋子,急走慢跑去岗上等班车。
现在方便多了,到岗上就能坐车了,搁两年前,得跑到乡里车站上才能坐车,那得跑三十里路。
一路兜兜转转,上上下下,韩梅沿着蚰蜒小道来到山脚下一处较为平坦的路边,这里就是山下边的人们常说的岗上,这儿是班车站点。
没有急事,一般来说山里人没有人坐头班车。所以,站点冷冷清清,并无人在。韩梅把袋子放在长椅上,听听没有动静,向站牌后面走几步,来到草丛中,解个小手,免得到城里还得找厕所。
嘀一一嘀一一
听到刺耳的喇叭声,韩梅慌忙提起裤子,边跑边系腰带,生怕错过这头班车。
车门打开了,韩梅上车看看,只有司机和售票员两个人,便找个舒适的座位坐下。
出来山的路平坦了许多,清晨人车稀少,班车也比平时跑得快。
司机和售票员有说有笑,韩梅却满脑子乱糟糟的:见到大憨该说点啥呢?
2
想着想着,便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场面:
那是春尽夏初的一天傍晚,韩梅从山上下来,天已经黑了。
来在路的转角处,韩梅习惯地朝大憨家看一眼,又朝自己家看一眼,因为,这条路是唯一的一条进出山的路,站在转角处,能看到四周不同的方位。
这个转角是四条路的交汇点,向右走就是韩梅家,向前走是大憨家,向左走是进山的路,身后便是比较宽的出山的路。韩梅家和大憨家中间隔着一道小小的山梁,两家直望是看不到房屋的。所以,他们两家虽然住得近,但走起路来并不近,必须走到这个转角处才能互通。这个夹角大约有六十度,是把延伸下来的山梁截断,把石头挖平修的路。所以,转角处还留有两米来高的陡崖。
不知是心理意识,还是神经感应,韩梅感觉身后有个人影,她转身看看,并未看到什么。她正要走向去自己家的小路,蓦地,一个人 影向她扑来,韩梅惊恐地“啊”了一下。没等“啊”出声来,嘴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捂着,两只胳膊被另一只大手搂得紧紧的,紧接着,两只脚被另一个人架起来,走向进山的另一条路。
被架空了的韩梅,有力难展,她猛然甩头,捂嘴的那只大手错开了位置,韩梅趁机咬着那只手的拇指。
“啊一一"搂着韩梅胳膊的那只手也松开了,韩梅被抱腿的人扛上肩膀,朝山里走去。
“救人哪一一,大憨一一,来人哪一一,”韩梅头朝下用手拍打着那人的下身,嘴里喊着救命。
喊声传到大憨的耳朵里,大憨飞也般的寻声跑来。
被咬拇指的那个人,追过来拉着韩梅飘拖的长发,用力上提,露出了韩梅头朝下的半张脸,“啪!啪啪!”几巴掌打在韩梅脸上,打得韩梅眼冒金星,嘴角流淌着血腥的粘液。
“放下!”追上来的大憨大喝一声,顺势在路边拣起一截断树枝。
扛着韩梅的人转身看看,大憨只有一人,冷喝道:“滚!别多管闲事!"
被咬手的那个人,挥拳向大憨打来,大憨急忙侧身,那人的拳头打在树枝上,瞬间皮脱血滴,哎呀直叫。
那人挥舞着带血的拳头,向大憨打来,大憨拿着树枝,呼呼乱舞。一棍打在那人腿上,听他“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扛着韩梅的那个人,把韩梅扔在地上来拉倒地的同伴,被大憨一树枝打在屁股上,差点摔倒。那人摸块石头照大憨头砸来,大敢侧头躲过,石头却砸在肩膀上,大憨大喊着:“我打死你!”那人害怕了,撒腿朝山里跑去。
倒地那人抓起一块石头,朝大憨砸过来,刚站起身的寒梅,眼看石块飞向大憨脑袋,急忙过来遮挡。结果石头砸在自己额头上,鲜血顿时染红了半张脸。
大憨扭转身,照地上那人呼呼两树枝,那人不动了,大憨又抓起一块石头,猛的向那人头上砸去。
3
就为最后砸那一石头,大憨被判了五年徒刑。
后来律师解释说:大憨两树枝就是把施暴人打死,也不负法律责任,因为那是自卫。
最后砸一石头,性质就变了,因为这是在施暴人失去暴力能力之后,对施暴人的伤害,致使施暴人死亡的直接原因,
大憨服刑后,瘫痪在床的母亲并不知细节,整天问韩梅,大憨去哪了,大憨出啥事了,(因为大憨服刑后,韩梅就承担起照顾老人的事情)
汽车到站了,把韩梅从烦乱的回忆中拉回。
在换乘了汽车去往监狱的路上,韩梅努力回忆着和大憨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韩梅和布祥结婚后,坐在门前闲聊。韩梅无意间看到转角处有个人在看自己,韩梅不在意,转一下身子,继续说话。但心里总惦记着那双陌生的眼睛,便又转过身来向转角处望去,恰巧四目相对,韩梅还没看清楚那双眼睛周围的面容,他便后移,被转角挡住了视线。
后来在韩梅的留意下,经常看到那双偷看自己的眼睛。
韩梅把这事告诉了布祥,布祥笑笑说:“他呀,是大憨,咱们对面的邻居,站在转角处看到的第一家的人。他是任凡婶捡来的孩子,可任凡婶待他比亲生的还亲。没事,他是个好孩子,可能是觉得你好看吧!”
“好看就让他看个够!”韩梅拉着布祥来到大憨家门口,大憨正在用山上的藤条编织手提蓝。当他抬头看见韩梅夫妻俩时,有点惊慌失措,连忙站起来,语无伦次的说着:“祥哥嫂子,嫂子祥哥!”
韩梅觉得有点好笑:都是大小伙子了,长得墩墩实实地,咋还脸红胆怯,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韩梅想逗逗他,也是为了缓解尴尬局面,便说:“哟,大憨兄弟手蛮巧啊,编得真漂亮!赶明儿教教嫂子。”
“嘿嘿,行,行!”看着大憨无所适从的样子,韩梅对他的戒心消失了。打那以后,俩人不断见面,有说有笑,大憨也不再腼腆了,二人就像是亲姐弟一般。
汽车到站了,韩梅拎着袋子到监狱接待室办好手续,按照预约的时间,来到探视窗口。
隔着玻璃,韩梅看见大憨走来了,连忙拿起电话。因为韩梅已经是第二次来探视了,对于这里的规矩也已经了解了。她怕耽误时间,指指电话,示意大憨快点说话。
看着坐在座上的大憨,不断的抹眼泪,韩梅的泪水也不自觉的流出眼框,但她迅速擦掉。
“大憨,高兴点!今天是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我给你带的月饼狱警给你了吗?”
“嗯嗯,给了。嫂子,我娘好吗?”
“好!我每天给她烧饭,洗衣。她盼着你早点回去哪!很快的大憨,这都两年了,再有三年一一”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上次你走后,上级宣布减我一年半的刑,早几天又宣布减一年的刑,再有几个月我就可以回去了。”
“真的?大憨最棒!到时候嫂子来接你。”韩梅心里有些激动。
“不用了嫂子,到时候我自己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咋着谢谢你!嫂子,嫂一一姐一一”大憨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探视中断,狱警把大憨带走了。
一声“嫂姐,”彻底摧毁了韩梅心中的那道堤,她“哇”地一声,声泪俱下,翻江倒海的愧情,一泄千里而无法自控。“大憨,我对不起你啊!你是为了我才坐监的。我此生难报大恩!”
4
活泼火辣的韩梅,回家后像是丢了魂似的,在儿子上学走后,常常一个人站在转角处楞神,话也少了许多。
转眼春暖花开,满山遍野蝶舞花香。韩梅无心赏景,因为繁重的劳动累得她筋疲力尽。
要侍奉任凡婶,要育秧苗,还有两家的稻田地,小恩的衣食起居,全落在韩梅一人身上。
中午从稻田地里回来,韩梅先来给任凡婶烧饭。任凡婶看着赤脚露腿、只穿个大裤衩子的韩梅,不禁鼻酸心疼,泪如泉涌。连声致谢两年多来韩梅对自己的照顾。骂大憨这个不孝子,忘恩负义,走也不招呼一声。
随着门的响声,一个人走进门来。
“大憨?是大憨回来了?”脸朝门口的任凡婶惊诧地叫一声。
急转身的韩梅,差点和大憨头碰着头。
“嫂一一”大憨看着韩梅细腻白皙的大腿上的斑斑泥点和两只没有穿鞋的脚,嫂了半截楞住了,似有千言万语难出喉。
许久,大憨把眼光从韩梅身上移开,扫视了一周,然后落在妈妈的脸上:“娘!憨儿回来了!”“扑嗵”一声跪在妈妈面前,泪水早已滚落下来。
“大憨”任凡婶伸手为大憨擦泪,差点掉下床来,悲伤的哀嚎声,使韩梅、大憨同时痛哭流涕。
还是韩梅反应较快,擦擦泪痕说:“婶,大憨回来了,应该高兴才是。”
“对,对!高兴,高兴!憨儿,快帮你嫂子烧饭去。”
“饭有的吃,我再烧个菜去,兄弟走累了,先歇歇吧!”
“韩梅呀,大憨刚回来,你就别走了,陪憨儿吃顿饭吧。”
“嗳,不走了。”!
饭菜虽然简单,但三个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喜笑颜开!
吃过饭,韩梅说还要下田去,大憨说一块去。
走到转角处,大憨停下来说:“叫上布祥哥吧,一块去。”
“他,走了。”
“走了?他先下田去了?”
“他一一死了!”韩梅叹口气。
“啊?他?他?”一向嘴笨的大憨,不知道咋说好,竟找不出来安慰韩梅的话来。
“走吧!”在下田的路上,韩梅介绍了布祥去逝的经过:
为了修水给(ji),(水给,就是在山上修一个蓄水池,然后安上水管引到山下各戸,靠下雨蓄水解决吃水问题)在排管时,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死了。
听罢韩梅的介绍,大憨知道应该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是不住的叹息。
5
晚饭后,大憨坐在妈妈的床上,说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妈妈这时候才知道儿子是被判了徒刑。
妈妈突然问大憨,要是把韩梅说给你做媳妇,你要不要?
大憨笑了,那咋可能呢?我把她当姐姐了。
一连十来天,韩梅都没有到大憨家来。
这天,韩梅说是来看任凡婶,坐下来拉拉家常。
“婶婶有句话。你听了可不要生气呀。”
“婶婶有啥话直说无妨。”
“布祥走了,你守个空房也不是长法,要不,大憨您俩凑合凑合。只是委屈了你。”
“您可别这样说,大憨是我的恩人,我伺候他一辈子也报不完他的恩。只是我孤儿寡母的,怕是委屈了大憨。”
“不委屈不委屈!大憨是个没嘴葫芦,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其实人是挺好的。您就择个好,把喜事办了吧!”
“哎,听您的。”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大好天气,韩梅和大憨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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