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为什么说有文化的人反而受苦?我想余秋雨先生应该会懂。他1980年代在海内外讲学和考察,写下了一些历史、文化散文和回忆散文,组成了于1992年首次出版的散文集《文化苦旅》。他阅览了许多文物,参观过很多景点,感悟良多。其中,他在《文化苦旅》的《道士塔》一章中写的这一段话我很喜欢:
偌大的中国,竟存不下几卷经文!比之于被官员大量糟践的情景,我有时甚至想狠心说一句:宁肯存放在伦敦博物馆里!这句话终究说得不太舒心。被我拦住的车队,究竟应该驶向哪里?这里也难,那里也难,我只能让它停驻在沙漠里,然后大哭一场(P7)。
《道士塔》讲述的主要是最初发现并看管敦煌洞窟的王道士因为自己的愚昧和俗欲而使敦煌文物大量流失异国的故事。在王道士这里,“没有任何关卡,没有任何手续”(P5),“不用任何外交辞令,只需要几句现编的童话”(P6),就可以“用难以想象的低价”(P5)换取“祖先给我们的遗赠”(P7),我们中华的文化瑰宝。《道士塔》看似在简单讲述敦煌文化保护的历史,实际上字里行间无不写着清清楚楚几个苦楚大字:“我恨卖国贼,我恨那个愚昧的时代”。
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宝藏,在传承时不知泯灭了多少。有外因,也有内因。王道士将文物贱卖给各国当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后人对敦煌学的研究,但是留在清朝任庸官糟蹋却也未必是条出路。他们将宝贵的经卷用席子乱捆,沿途经过就伸手取走一把。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些七零八落的经卷不过是他们官场上送礼的庸俗筹码,是用来表现自己不俗品味的手段,是最划算的私人收藏品。敦煌文物怎么可能在这种环境中被保护好?相比之下,反倒是外国学者对于敦煌文物更上心,他们不远千里来到道士塔,只为运他国的经卷回国钻研。这令人心酸的对比也正是为什么余秋雨先生说虽然“不太舒心”,但他宁愿这些经文“放在伦敦博物馆里”。他有文化,所以他懂、他恨、他苦,但他无奈。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唯有将这些情感记录下来,抒发出去,传播给其他可能会有办法的文化人。我读了他的作品也很愤怒无奈:是啊,继续存在清朝文物不会得到好的保护,但是给了他国我们自己又无法研究,如果那运输敦煌文物的车队能在沙漠里不停地走、无限地走下去,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那就好了。但是现如今,我也只能庆幸自己很幸运地生活在祖国繁盛的年代,不用做如此困难的选择题。
没有办法,我只得怨恨“敦煌石窟的罪人”王道士:怨他的随意,随手就破坏掉了敦煌的壁画;怨他的迷信,将洞窟中婀娜的雕塑砸碎塑成制作低劣的天师和灵宫;怨他的愚昧,英国人骗他说自己是“洋唐僧”他就“爽快地打开了门”……不过,后来我又去查阅了《敦煌大历史》。在敦煌研究人员笔下,这个小道士“来到莫高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攒来的香火钱用来重修破旧的寺院和洞窟”并发明了“水渠运沙法”,还“在敦煌招徒纳信,组织人员修建房屋、开垦荒地、种植树木”(P992),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基础物质条件。尽管他不可否认地有错,但这个小人物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了力。但是政府在干什么?王道士刚发现藏经洞后曾在第一时间步行五十里向县令汇报,县令却“嫌弃他送来的不是金条而是发黄了的废纸”,撕了经文赶走了他;来了新县令后道士又向县令汇报藏经洞一事,新县令有点文化,欲将其运至兰州保管便向上汇报,清政府却因运费及风险问题下令就地封存;王道士也曾“雇了毛驴,顶着被土匪劫杀的危险,啃着干馍走了八百里,到酒泉拜见肃州道台”,道台却嫌弃经卷上的书法比不过自己的,同样不再理会;最后,王道士写信给慈禧太后,也是石沉大海(P993)。政府无人在意这批宝物,于是外国人前来将其骗走,而地方政府却甚至为他们开具路引并派遣官兵一路护送,这下这文物是不得不拱手让人了(P995)。所以,纪录片《敦煌》这么评价王道士:“不要让小人物承担当时国家和社会的失职。”在动荡不安的清朝,悲哀如数朵浪花一般在汹涌的波涛尖上绽放,随后破灭、消散,留给我们的,只有今日对着平静淡漠的海面的追恨。而清政府,是这些悲哀的源头,是卷起动荡的海浪的大风,是消亡在了时间里的真正的罪人。
从对王道士一人的描叙中我就发现,余先生写的《道士塔》或许有些片面,对于《敦煌大历史》中王道士为保护敦煌藏经洞作出的努力只字未提,或许具有一定的误导性。余先生或许也只是凭他原有的学识有感而发,并没有查阅很多资料——毕竟他也不是敦煌的专业研究人员。历史的纠葛实在有些难以断言,毕竟大家都是通过研究前人的资料及言论而“道听途说”,所以后人唯一能做的或许就只有广泛地阅读并考虑事物双面性,尽量作出客观的评价。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余秋雨先生的文笔实在是精妙,白先勇先生曾称他“唤醒了散文灵魂”。诚然,不论是他反讽的语言技巧,互文的语言艺术,还是精悍的描写,寥寥几行就已让人看得怒火中烧:
什么也没有了,唐代的笑容,宋代的衣冠,洞中成了一片净白。道士擦了一把汗憨厚地一笑,顺便打听了一下石灰的市价。他算来算去,觉得暂时没有必要把更多的洞窟刷白,就刷这几个吧,他达观地放下了刷把。
什么也没有了,唐代和宋代的笑容与衣冠,都被水泥盖过,变成了一片净白。道士倒是憨厚地笑了,他并不知情他的善举摧毁了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文化遗产。我认为,这部作品最抓眼的就是它的描写。它的描写并不造作,但是却很给人画面感和代入感。这平静的描写不禁让人担忧:道士只是随意地刷了刷墙,敦煌壁画真的就这样受到了不可逆的破坏吗?还有多少愚昧的人在不被知晓的地方同样这么随意且普通地摧毁了我们几千年的文物?我们到底该如何尽量保护这些文物呢?
我发现,只有学者保护文物是不够的,远远不够。这应该是一个全民的任务,而不是单单有文化的人负责保护文化。就像《文化苦旅》中所写的,就算有文化的县令想保护文物,没见识的清政府却没有作为,更别说普通老百姓更不懂这些,甚至拿水泥在壁画上刷——当然也不排除有愚昧的“文化人”,如那个自以为是的道台,和有一点见识和觉悟的“没文化人”,比如为了保护藏经洞多次作出努力的王道士,不过王道士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好心办了坏事。所以,教育是兴国之道,教育的普及实际上可以在包括但不局限于文物保护方面发挥重要作用。近年来国家也越来越重视教育,有文化的人越来越多,希望未来不会有敦煌石窟、王道士和清政府的故事再次发生。
参考资料:
《文化苦旅》余秋雨 |微信读书
《敦煌大历史》邢耀龙 |微信读书
【敦煌:第1集 “探险者”来了】
趣说谈史啊《<文化苦旅>到底哪好?白先勇夸唤醒了散文灵魂,金庸:堪比鲁迅》
Nano Onkel纳米叔叔《何止余秋雨欠王道士一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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