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地牢里,慕皓天满眼酸楚的望着那个背影,颤微微地说道,“云长,原谅你爹爹好吗?当时,当时我真的是太固执了。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牵挂着你母亲,我……”
只听那个声音道,“够了,我只是过来通知你,你的日子不多了,还是想想身后事吧,或者有什么遗言让我带出去。”
慕皓天身子晃了晃,当即跌坐在地,嘴里喃喃地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不肯认我?”这时的慕皓天早已不复往日的风度,他头发散了下来,满脸胡须,憔悴苍老。顾云长并没有回头看一眼,他颀长的身影冷冷的背对着他,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虽然他负责这里的统卫安全,却完全不必到牢里来查看罪犯。
自从十几年前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就恨这个男人,恨他抛弃了自己的母亲,同时也怨怪母亲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宋人?他恨自己的身世,为此迷惘而痛苦。母亲死后,他宁愿流落成乞丐也不愿意去找慕皓天或者跟着孟清风,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宋人过一生。他出走,他想自生自灭。后来,顾月明带走了他,他拜他为师,他教他武功。内心里,他是非常感激师父的,是他给了他目标和方向。在风景如画宛如人间仙境的白云山苦练武功。他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他想这样也好,做一个江湖侠客,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对他,也许是最好的生活方式。顾月明又收了他做义子,他有了师兄妹。赵嫣和慕云飞。他们一起练武,朝夕相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子更是过的欢快满足,虽然性格还是冷冷的样子,但心里却是坦然明朗了许多。特别是和赵嫣两情相悦,山盟海誓后,更是向往和师妹以后在一起琴瑟和鸣如诗如画的岁月。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师父仙风道骨,是超脱红尘之外的仙人,不问世事,不染尘俗。他想,这就是自己的明天了,只不过他有师妹相伴,他们会是一对神仙眷侣。
然而。
仿佛是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三年多以前,慕云飞突然下山,代父出征。他才知道,相处了十几年的师弟居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一颗心一下子寒凉如水,连带着对赵嫣也冷淡了不少。义父发现了他的异常,查到了他的身世。又告诉了他当年的真相。从前他恨慕皓天,同时也怪母亲,他一生都不认这个父亲也就完了,却从未想过要找他报仇。母亲是辽人是个事实,大义方面,慕皓天做的是对的。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义父告诉他的真相是,母亲不但是辽人还是皇室中人,母亲一家都是因为慕皓天而死,她是因为要报仇才放弃了师父嫁给慕皓天做小,后来事情败露却又被孟叔叔救走。他不得不下山了解自己的身世,查明当年慕皓天害母亲一家的真相。同时,也知道了师父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问世事,相反他的另一个身份,几乎另他无法接受——大内密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表面。他觉得自己的心陷进了一个更深的寒潭里。他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义父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母亲报仇,毕竟慕家是几朝功臣,不好对付,他于是按照义父的计划来。
如今,慕皓天已经在狱中,云飞在军营也是插翅难逃。可是为什么他又鬼使神差的到了地牢呢?难道他潜意识的相信了赵嫣的话,叔父和新桃真的已经被义父害死了吗?
冷峻的面孔顿了顿,却没有开口。半晌,慕皓天叹口气道,“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慕家光明磊落,精忠报国,一片丹心,苍天可鉴!事已至此,还有何话可说。”
顾云长迟疑了下,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慕皓天望着他的背影,不觉老泪纵横。地牢阴暗潮湿,也不知现在已是几时,应该是深夜了吧,那看守的狱卒睡的东倒西歪,想是这里比较安全,一般不会有人跑来送死。慕皓天一直在那儿痴痴的坐着,没有半点困意。
这时,一条纤细的身影贴着墙壁悄悄摸了进来,走到狱卒面前,迅速点了他们的穴道,在他们身上摸出钥匙,看那些囚犯都睡的正沉,只有慕皓天听到动静爬到栏杆前,那人一看大喜,轻轻叫了声,“慕伯伯,我来救你了。”原来是赵嫣,自那日赵嫣和他们别过,自己马不停蹄的赶到京城,打探顾云长的下落,终于在城外截住了他,告诉了他孟家父女的事,奈何顾云长根本不信,她不及细说,就听到顾月明的琴声,只好仓皇的走掉了。又怕慕皓天被害,只得自己冒险,她视察了两天之后,发现皇宫对于她这样会武功的人来说,当真是来去如风。
慕皓天看到是她,不由得大吃一惊,当即让她快点走,不用管他,赵嫣急道,“快走,一切出去后再说。”
慕皓天怕拖延连累赵嫣,不再说话。打开枷锁后,赵嫣扶着他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地牢,赵嫣已看准了一个出宫的小门,借着夜色,花木掩映,两人顺利的出了皇宫。
不敢停留,便向城外走去,慕皓天步伐瞒姗,想是虚弱至极,赵嫣只得放慢脚步,低声道,前面树林有马,伯父,你别焦急。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前方道:“你以为,你们能走的了吗?”
两人抬起头,前面的空地上赫然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身宫中侍卫打扮,赵嫣愣了片刻,突然惊喜的叫,“师兄!”
顾云长仿佛没听到似的说,“劫狱是杀头之罪,留下罪犯,你走!”
“师兄,赵嫣吃了一惊,你怎么了?这是,这是慕伯伯,是你的父亲啊!”
“我再说一遍,你走,不然你们俩一个也走不了。”黑暗中,赵嫣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周身冰冷,散发着聂人的寒意,赵嫣鼻子一酸,声音已带着几分哽咽道,“师兄,原来你是在皇上面前当差吗?”这时皇宫内已然喧哗起来,灯火通明,有官兵追了出来,慕皓天见状,急忙道,“赵姑娘快走,我跟云长回去,记住不要让飞儿来救我,他自己保重就好 说着拉着已然发愣的赵嫣藏在树后,自己走到顾云长身边说,我们走吧!”
顾云长携着慕皓天,展开轻功,越墙而入,避开侍卫,溜入地牢中,不让人发现是他逃出去,免受皮肉之苦。慕皓天虽被他抓了回来,心里也不觉一暖,顾云长依旧冷冷的,放下他便走了回去。
赵嫣失魂落魄的不知不觉走到一条河边,就地坐了下来,想着师兄刚才的样子,那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心下沧然。他为何会在皇宫,他到底在做什么?_一念至此,她“呼”地站了起来,她一定要去查清楚。她转过身,蓦地愣住了,顾云长站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袭白衣,风日洒然。
赵嫣怔怔地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讲话,良久,顾云长开口道,“你回去安心等我,这件事了结之后,我去找你,若你愿意,我们找个地方隐居,不再走动江湖。”
“师兄,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可以和你一起。只是你为什么要帮那帮奸臣害慕伯伯,你明知道他是——”
赵嫣急切的开口,却被顾云长一下子打断,“行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好自为之。”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赵嫣欲哭无泪。看来只有等见到师弟再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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