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沙雕，不是沙敖
01
沙敖，我最好的损友。
不过我们几个损友都不喊他大名儿，都喊他小名儿——
沙雕。
我说：沙雕，你怎么不开心？
他说：老子不叫沙雕！老子叫沙敖！老子开心得很！
我说：噢。那沙雕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咱们兄弟几个开心开心啊。
他说：你滚蛋。
我说：嘿嘿嘿，反弹。
他回：你滚双黄蛋。
后来时间久了，他也就不挣扎了。
不挣扎的结果就是：冷不丁的喊他沙敖，他就会懵逼。
班主任：沙敖，你把这个问题回答一下。
他不为所动，低头把小人书翻得哗哗作响。
班主任不耐烦了：沙敖！
我急得跟他家长似的：沙雕！秃瓢喊你呢！
这货才反应过来，直愣愣站起来，可政治书还没打开。
然后沙雕就成了班主任重点观察对象。
02
沙雕虽然很沙雕，但他是一只正气侧漏的沙雕。估计是没用苏菲。
那时候学校里有刺儿头，男的女的都有。
男的自称十三太保。
女的自称十三太妹。
这些人拽得像二五八万，专门欺负老实人。
沙雕说，他们这些人就是low逼。
我说，你小点儿声。
沙雕声音说得更大了。
我没敢吱声儿，拍拍屁股就溜了。
就在那天，沙雕心中的女神——刘萍被十三太妹给欺负了。
就因为她不小心踩了太妹一脚。
当时沙雕正好路过那片，看到十四个low逼，心里嗤笑开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咦？怎么是十四个？
操！刘萍被十三个low逼围在中间！
当时沙雕没多想，撸起袖子干他妈的！
说干就干！
沙雕往手心里啐了口吐沫就冲上去了。
而后刘萍顺利脱离险境，沙雕顺利进入包围圈。
干啊！！！
然后沙雕很成功的——
被十三个娘们给干了。
沙雕此行大获全败，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全是挠痕。
有的地方都渗血了。
沙雕真狠啊，我想。
那帮太妹真狠啊，沙雕想。
这事儿过去后很久，每当我看到沙雕脖子上的浅浅疤印，脑子里都会浮现出这样的场景：
十三个女人如饥似渴地盯着孤立无援的沙雕，接着就疯狂地占有他、榨干他、撕裂他，而沙雕无助地喊着我操好疼！
……
沙雕！我敬你是条汉子！
03
女人是世界上最记仇的生物。
所以在沙雕被那些女人们挠完了之后，听说那十三个女人的男人们也要组团找沙雕算账。
搞得跟团购似的，噢不，是团打。
我颇同情沙雕：惨了，沙雕你离英年早逝就差那么一点。不过别怕，有我在，你那些小金库我肯定替你收得明明白白。
沙雕捶我：收你妹啊。那些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我疑惑地捶回去：你被女人挠傻了吧儿子？你还认识爸爸我吗？
沙雕回应：不跟你扯犊子了。那些消息的确是我放出去的，我喜欢刘萍。
我使劲拍他大腿：怪不得这几天放学刘萍都跟你一起走。
沙雕邪笑：你这儿子跟爸爸学学吧。刘萍以为有人打我之后，坚决要跟我一起走。
我说：我靠，你他妈利用女人的同情心，你还是人吗？
沙雕回我：你靠个屁，我他妈这叫智勇双全。
我大喊：妈的智障啊！
03
可惜沙雕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刘萍。
因为刘萍有男朋友。
只是那几天闹了别扭，所以她才会跟沙雕一起走。
沙雕一颗处男心被伤得稀碎。
我说：沙雕，你别难过了。来，把鼻涕擦擦，都快掉到嘴里了。
沙雕瞪我：老子有收获，老子才不难过。
我答：行行行，你收获啥了？
沙雕笑：千万别和一群女人打架，容易破相。
我笑得更大声：你破相就是整容，赚了啊你！
我和沙雕的笑声被风吹到好远的地方。
而我偷偷擦掉了两滴眼泪。
04
我几年前也喜欢过一个女生。
她特立独行，总是很酷。
可我只敢躲在她三米以外的地方看看她。
然后晚上回去做梦的时候梦到她。
这就是我们仅有的交集。
我那个学校里的混子特别多，我喜欢的那个女生也被几个女混账欺负过。
我亲眼看见的，她们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婊子。
我那时候很想冲出去保护她。
可也仅仅是很想而已。
她们骂她，拉扯她，她就像风雨里飘摇的花朵。
我心疼，可我更怂。
我知道那些女混子后头都有男人撑着腰。
那些“大哥”我看见过，都是拿刀直接上的主。
我怂了，怂得一逼。
眼睁睁看她被欺负，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拔腿就走。
就当没碰见过这事。
可这事就跟烙在我脑子里似的，抠都抠不掉——因为那个女生被侮辱之后，之后就退学了。
这次沙雕挺身而出，其实挺刺痛我的。
我内心里很佩服他，真的。
他不是沙雕，但我的确是怂逼。
大怂逼。
05
追刘萍的事，我和沙雕都默契地再没有提起。
时间一晃到了高二。
我在家长的勒令下，好像开了点窍，认真学习起来了。
可沙雕没变。
沙雕上课给我扔小纸条：哎，放学网吧见。
我回他：我戒了。兄弟，时间不多了，咱们一起做个人努力学习吧。
沙雕用橡皮砸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苦笑着摇摇头。
不过沙雕还是被硬开了窍。
06
那天在班上，沙雕和一个同学没交作业。
偏是不巧，那几天上级领导在学校查作业情况。
于是沙雕和那个同学就倒了霉了。
办公室里。
那个挨训的同学脸皮薄，班主任还没说两句就落了泪。
班主任一看也没辙，于是拽了两张抽纸，打发那个同学回去上课了。
我眼看着那个同学眼眶红红回了班级。
那个同学脸皮薄，挨了训忍不住就哭起来了。
沙雕呢？
沙雕脸皮厚，听到别人哭，忍不住就笑起来了。
噗嗤……
噗嗤？？？
沙敖！秃瓢班主任气得大喊。
我操！这口水他妈的好臭。沙雕心想。
那天上午的课结束，沙雕都没能回班级。
班主任不愧教政治的，一套一套的。
沙雕都被套晕了。
不过沙雕再怎么傻屌，也经不住这么念叨。
班主任苦口婆心，说得嘴唇都干了，还是起了作用。
07
沙雕大拍我肩膀：兄弟我要好好干了！
我转头看他：干了！？了是谁！你为什么要干他？
沙雕怒：你是傻屌吧你？
我笑：沙雕骂谁？
玩笑归玩笑，沙雕还真的做了个人。
而且他也不是三分钟热度。
我看他起码能有三分零一秒。
他的确认真学习了一阵，可后来又痿了。
沙雕愁眉苦脸：兄弟我可能不行了。
我义正言辞：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不行也要行！男科医院不要因为怕羞就不去看！性福要紧啊！
他火冒三丈：老子是说老子努力了，可能还是考不上大学。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到时候常去工地看看哥们儿啊。
我摆正姿态开了口：沙师弟，你知道我一直以来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他说：我猜二师兄是羡慕我的颜值。
我说了句滚之后，淡定道：我一直觉得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勇敢的。
小时候我们不敢干的事儿，你都敢去干。我们认为做不成的，但你还是去做了。就像追刘萍，刘萍是女神，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可是真正付诸行动的，算上你也不过寥寥几人。
虽然你没追上，可你起码追过啊。说到这里，我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原状。
还有你跟十三个女人打架，这都得载入校史的，我吹起了牛逼。
沙雕这次破天荒的听懂了：我知道了，老子差点成了怂逼。我得尝试啊！
08
我点头称是，心想着我才是怂逼。
感情整理整理，日子还得照常过。
这天以后，沙雕还真的认真学起来了。
尽管他进步龟速，但他正在做啊。
我又在暗暗佩服他了。
沙雕因为突然转性，还被秃瓢夸了一顿。
沙雕下课来找我：我最近看班主任越看越顺眼了。
我把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拍掉：妈的，你不是要弯了吧，老子可不奉陪。
他佯装要来亲我，被我一把推开。
他：银家要哭了哦，嘤嘤嘤，大锤子捶死你个龟孙儿。
我：口区。您可离我远点儿吧快。
然后他就真的离我很远了，因为——
沙雕生病住院了。
09
我去医院看他：你怎么了啊兄弟？
沙雕虚弱无比：医生说我压力太大，神经衰弱了，外加脑子里好像长了个什么。
我大惊：那医生查出来是什么了吗？
他说：良性肿瘤。
我其实还挺害怕的。
虽然瘤子是良性的，但毕竟要在脑袋瓜子里动刀，是开瓢的手术。
就这样，沙雕在医院躺着，一边跟病魔作斗争，一边努力学习。
我知道这很痛苦。
我时常想着，我要是沙雕，肯定就会休学一年。
但沙雕还在坚持，他真的是条汉子。
10
时间一晃就到了高考。
高考前一天，高三的在撕书，那时候沙雕康复回来了。
我和他一起趴在窗台上看别人撕书。
我问他：你怎么不撕？高一的时候你不就说要撕的吗？
他撇了撇嘴：那时候年少轻狂太无知。这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学习的证明，凭什么说撕就撕了啊？我还舍不得呢！
我和他一起笑。
第二天高考。
我们俩人一起去了考场。
进去之前我给他加油：你肯定ojbk的，我打包票。
他苦涩的笑了笑：嗯！老子肯定行！
两天高考，其实也就是几张试卷的事儿，说没也就没了。
几年寒窗苦读，为的也就是交卷的这一秒。
从前我们恐惧高考，其实不是的。
我们恐惧的是未知。
现在未知变已知，尘埃落定。
11
高考结束，学校要拍毕业照。
我厚着脸皮去找班里的女神单独合了影。
沙雕厚着脸皮跟所有老师都单独合了遍影。
还和秃瓢班主任合了两张。
是他要求的，我帮他拍的。
我说：要毕业了，挺舍不得的。
沙雕说：你舍不得的是班里的女神吧。
我嬉笑着说：最舍不得的当然还是我的兄弟了！
沙雕假装要哭，结果真的落了泪：爸爸也舍不得你啊儿子！
我说：被你占的这个便宜，就当是送你的毕业礼物吧。
毕业礼物……
12
气压陡然变低，因为真他娘的要毕业了啊！
快门咔嚓一声，在一起三年的人就这样被定格在一张小小的照片上了。
照片拍完，人群几欲散去。
沙雕赶紧跑上去大喊一声：女神！我兄弟这个怂逼他喜欢你，一直不敢告诉你！
说着他还指着我。
我成了众矢之的。
在兄弟的助攻和人群的吆喝下，我这回……
把怂逼当到了底。
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天绝对是我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一天。
虽然糗到家，但我还是感谢沙雕，他帮我说出了心声。
虽然直到最后一刻，我还是那个怂逼。
但沙雕还是那条汉子。
13
与高中有关的一切都成了回忆，我喊沙雕出去旅游。
沙雕没答应。
我说我掏钱请你！
沙雕犹豫了，在电话里告诉我让我去他家一趟。
我心想你个小样儿，还得我去请。
到了沙雕家，开门的是个秃瓢。
我喊出了声：我操，好刺眼！你怎么换发型了？这脑袋也太亮了吧。
沙雕笑：秃瓢同款，怎么样？
我说：哎可以可以可以。三重肯定表否定。
沙雕把我拉到他房间里，说要和我来局游戏。
我说好啊。
其实我打游戏特别菜，每次都被杀得像个傻逼。
这次沙雕过来护着我，结果沙雕被杀得像个傻逼。
沙雕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当个汉子了。
我说：得了吧你，过度谦虚就是骄傲。
沙雕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什么也没说。
那天我在他家待了会就走了，他送我出门。不知怎么，我最后看见的是他瘦得皮包骨的手。
14
后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
我和沙雕进了同一所学校。
我知道这中间他吃了多少苦，所以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我手上拿着两份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准备打电话让沙雕来我家拿，顺便打局游戏。
嘟嘟嘟嘟嘟……电话响了好几声还是没有人接，我心口隐隐发慌。
电话终于被接起，我松了口气，笑着说：沙雕，爸爸帮你把录取通知书拿来了。
回应我的不是沙雕，是真的沙敖的爸爸。
我大窘，喊了声叔叔好。
接着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话音：
沙敖……他去世了，今天……今天早上刚走的。
我如遭晴天霹雳。站在大街上腿就是一软，接着就瘫坐在了地上。
然后我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狂奔去了他家，一边哭一边跑。
这次我没顾任何人的眼光，终于不是怂逼了。
沙雕！我不是怂逼了！我也是汉子！你他妈的别给老子死了！
我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喊着。
15
沙敖真的走了，死于脑子里的瘤子。
本来他的确是康复了。
可瘤子不止一个，临近高考的时候他的病情就已经严重了。
怪不得拍毕业照的时候他哭了，怪不得他变成了大秃瓢，怪不得他的手变成皮包骨……
他把我给他拍的所有照片都洗了两份。
一份留他爸妈，一份给了我。
他还留了一封信给我，信里写了几行字：
兄弟你别怂了。再困难的事都别怕它，正面刚了才知道结果。你害怕的其实不是别的，你怕的是自己。兄弟陪不了你了，你也别太想我，别哭得太凶啊……
我操！我偏要哭！
我哭得撕心裂肺，感天动地。
哭到眼泪都没了，我就干哭。
可再怎么哭，我的沙雕也不会回来了。
我能做的也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勇敢——勇敢如沙敖，这样就好像沙雕还存在这个世界。
……
那个沙雕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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