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附近的湖

1

房子是朋友帮忙找的。

还记得那几天，朋友和她的丈夫顶着亚利桑那火辣辣的太阳，在三位数的高温下奔来波去，轮流陪我们看房。

我们看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看到湖边的那个。

因为风景宜人，让我当场就忍不住畅想入住之后在湖边散步的美好。

于是，终于定了下来，就租这一套公寓。

朋友联系了房东的经纪人。经纪人自然很高兴有人看中了这个房子。

可是，房东看起来并不愿意租给我们。各种顾虑。各种要求。

这是他们第一次要将房子租给中国人。说白了，他们不太信任我们。

而之前，他们曾经先后将房子租给过多个加拿大和美国北部的度假客。

于是，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向房东提供各种证明（有些证明是有些可笑的，具体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以证明我们会有信用（事实上，在美国我们当初的信用分确实是零分），我们是合法且守法的人。

等到似乎不再有什么资料可提供了，房东才定下来将房子租给我们。

2

在我们所租公寓的同一个小区，房东就有一个家。那是他们的度假屋。只要他们在亚利桑那州，他们就住在那里。他们本身是科罗拉多州人。

可是，因为对我们的不信任，他们一直没有透露跟我们住同小区这一情况。他们只告诉我们他们住这个城市。

我曾经热情地邀请他们到我们家里吃中国菜。

那次，我烧了一桌子菜，忙了一上午。

他们如约按时前来，带着鲜花和果酒。

我们愉快地吃着说着。他们说了几打“好吃”、“美味”之类的词语。

那时，我还不太会听说英语，全部依赖我女儿翻译。

吃完，送他们下楼，看到他们是开车的。而其实，从我们的公寓到他们的公寓步行也就三分钟。

我们住在游泳池的这边一栋，他们住在游泳池的那边一栋而已。

我每次去信箱取信，信箱就在他们的楼下。

3

直到一年多后，他们终于觉得我是可信任的，才在与我一起散步后，邀请我去他们的公寓吃早餐。

当我知道他们住得那么近时，我简直不能相信。

当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不得不说，那天的那个早晨还是愉快而美好的。

他们很善于招待客人。殷勤、周到又体贴。

房东太太做的早餐

咖啡很香，蛋糕、面包很美味，水果品种繁多。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们两个人同时围着我的那种感觉。

他们拿出家庭相册给我看。房东的二女儿是个摄影家。全家福拍得非常非常赞。

他们围着我，陪我聊很多有趣的家常。

此时，我已经基本可以无障碍地跟他们畅聊那些日常了。偶尔听不懂，他们会解释，有时甚至用上肢体语言。非常有趣。约翰还教我一些美国俚语。

临别时，我说see you later。约翰说alligator。我又不明白什么意思了。他差不多要趴到阳台上爬了。哈哈。我明白他说的是鳄鱼。可是see you later跟alligator有什么关系呢？问他，才知道，只是好玩。很多美国孩子会跟他们的父母这样开玩笑。只是一个押韵的带点童趣的对话。

4

那天，我从照片上认识了他们家所有的人。

之前，在他们回科罗拉多后，在我们往来的邮件里，提及过他们的孙女、外甥及儿女们。因为他们的孙辈一共有九个人，我没有能记住他们孙子辈全部的名字。

总的来说，他们一家三代都算是美国的中产阶级。

老夫妇之前都是公立学校的教师。他们跟我说，退休后他们有一份微薄的退休金。

在平时的交往中，我感觉他们是有点节约的。但是，他们每年又都会多次出去度假。

冬天来亚利桑那州住几个月；夏天去加利福尼亚住高端的海边高尔夫酒店，与儿子媳妇约了一起在那打高尔夫；在金婚时还一起去了趟欧洲。

他们的儿女辈我都见过。因为他们也都会来亚利桑州度假。他们中有在大公司当工程师的，有经常要出差中国的，有当牙医的，也有自己开工作室的。

只要他们的儿女们过来亚利桑那度假，就会问我是否需要帮忙。

有时房东会提前邮件问我，有时他们的儿女会给我打电话，还有时，他们会直接过来我的公寓，在门上留条，告诉我他们在亚利桑那了。

有时，他们只是跟我say hi（就是中国人说的打个招呼）。有时，则会帮我换个灯泡、空调滤网或者冰箱滤芯什么的。他们的儿女们都对我们很友好。还会在背后赞美我young，pretty， and nice。哈哈。

5

来美国后，对于过节，我是有些尴尬的。

过中国的节日，因为没有氛围，有时甚至是记不得。比如，重阳节，等到我看到朋友圈的时候，才意识到。而事实上，因为时差，重阳节已经过去了。

过美国的节日，因为不是很了解，过起来也有些奇怪。特别是那些宗教节日，因为我们不信任何教，如果学着美国人的样子过，也是很有违和感的。

然而，房东倒是常常为我们记得那些节日！常常给我们惊喜。

春节，他们会在我们的门上贴信封，信封里除了贺卡，还有给我们的女儿的压岁钱。

端午节，他们会从科罗拉多剪了当地报纸上关于华人赛龙舟的报道寄给我们。

复活节、情人节他们都会将礼物悄悄放在我们前廊的椅子上。圣诞节也给我们送礼物。

平时，如果我们回国归来，他们则会放一个新鲜的大盆栽在我们的前阳台的桌子上，并附上一张欢迎回来的卡片。

6

我要说，房东真的是个好房东。很多次，我们被他们深深感动。

然而，因为中美文化的差异和思维方式的不同，我们在沟通上还是有些不畅和对彼此的误会。

我们租的房子是1986年建造的。岁数不小了。

美国人普遍很重视对房子的维护，所以房子看起来像是新的。他们差不多隔两三年就会粉刷外墙面，对门、楼梯、栏杆等进行喷漆。

但是，有些设施还是因为年代久远而带来一些问题。

比如，刚入住没多久，凤凰城下了一场超级大的雨。我发现，有水滴从屋顶沿着壁炉的烟囱淌下，包在墙皮里，鼓起来，像泪滴。这应该都不算漏水，只算是渗水吧，地面是干的。

我想到大雨过后，墙皮可能会有裂痕。而在入住时，我们曾经签过一份非常详细的有六七页之多的对房屋、家具、设备等的检查确认书。我们也交了房屋完好押金。所以，我及时地告诉房东这个情况，只是为了避免将来退租时说我们毁损了他们的墙壁。

我们真的只是想告知。我在邮件里说清了这一点。也告诉他们只是轻微的渗水，不用在意。结果，房东立刻请人掀了屋顶，更换了整个的屋顶铺垫。

炎热的气温下，很多个工人在屋顶叮叮当当、跑来跑去工作了很多天才结束。我都替房东心疼。这一修，怕是几个月的租金就打了水漂。美国的工价还是很贵的。而此前，他们刚刚大修了空调。

再比如，我们本来有一个后露台，是很舒服的地方。我爱在哪里读书、喝茶。

可是，有一阵我被鸽子搞得要发疯。每天清扫干净后不久，马上有鸽子跑来拉屎，还不是一点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那种，有时甚至在我的桌椅上。

我很烦恼，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些讨厌的美国鸽子。去问房东，美国人是怎么驱赶鸽子的呢？

结果，房东跑去帮我们买来了铁丝网和一种超声波驱鸟装置，亲自帮我们按上。

还有一次，车库的遥控器没电了，我们知道要换纽扣电池，但我们怎么打都打不开。那遥控器又是塑料的，怕野蛮操作弄坏了就糟了，所以问房东怎么打开。结果，他帮忙打开后，非要帮我们去买电池。

我们坚持自己买，他都不肯，抢了就赶紧下楼了。看着他颤颤巍巍下楼梯的背影，我差点流泪。他年纪挺大的了，他们最小的儿子跟我同岁。

还有，帮我购买空调滤网、前来检查插座的电等几件事，看起来是一种热情和友好，其实是一种文化的差异带来的误解。因为，我真的不用他们这样做。但是，他们以为我要求他们对此负责。

我每次告诉他们，有时只是不了解情况，询问一下，有时只是及时告知他们，免得他们误以为我们损坏的。

在最近关于解约的邮件里，他们提及了对我们提出的诸多要求而做出的种种及时响应。我才明白这之间是一种误读。因为误读，所以，有时，他们的响应是过度的，尤其换屋顶、买电池和驱鸟装置这些事。

7

不管是响应过度也好，还是戒备过度也罢，其实都是因为思维方式和文化的差异。

我们与房东一家前前后后的交往，感觉已经亲如家人了。

然而，当我们提出要提前搬走时，他们便一反常态了。

我收到他们的那封信其实是不开心的，失落的。

我们之前也没有预料到会提前终止与他们的合同，我甚至以为还要继续住一年。

我们的房租，尽管应该一个月一交的，我嫌麻烦，就提前好几个月一起付。

因此，在我们决定搬家前，我们已经将房租付到了7月31日。现在还在4月，我们多付了三个月的房租。

我考虑是我们毁了约，而且我们暑假本来就要回国，所以，那几个月的房租我真是没打算拿回来。

我也在稍有想法的时候告诉过房东，我们将要提前搬走了，但是我们还没有确定具体的日期。一旦确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我说，如果你们能在7月底之前重新找到新租客，那么把收到的租金返还给我，反之，则不用返还。

他们当时对我的决定表示理解，对我的意见表示赞同。

8

然而，我不得不说，其实，我们的房东始终还是对我们抱着戒备之心的。

我本来以为我的建议不会令他们蒙受损失，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

然而，等到我将电和网络在4月底转移到我的新地址时。他们回复了我一封非常严肃、生硬让我感觉距离千里的邮件。

他们在信中提了八九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他们还要很正式地与我重新签订《提前终止租房合同》的合同。

因为这里夏季高温，房屋不能没有空调，所以我们才及早告诉房东，让他重新去开通电。

然而，他们却指责我们没有提前半个月通知他们。导致他们没有时间清扫和装修，从而导致影响他们的再次出租。我想我都提前三个多月告诉你们了，什么叫没有提前半个月呢？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除了就事论事地跟他们探讨提前终止合同的事，顺便说了说最近搬家很累之类的家常。我说，没想到住的时间不长，竟然积累了那么多的日常用品。

结果，他们又误解了。

他们回复说，他们对此表示理解。所以，我们5月1日就去新房子住了，但他们会给我们额外20天的时间用来慢慢收拾搬运那些日常用品。20天的时间里，我们在这个公寓里用的电他们承担。

事实上，我说5月1日搬走，就是彻底腾出房子，我并不需要额外的20天。我也没想过让他们帮我承担电费。

至于房租，他们说，不知道能不能在7月底找到新租客，与其我们要等待这个结果，不如他们提前退还我们一个月的租金。

我们本来就没有打算拿回这租金。所以，对于这种因为思维方式的不同带来的误解，我只能是无奈一笑。似乎也不必要费力解释。我只是写信表示了感谢。

不管怎样，我们的第一任美国房东究竟是非常好的房东。在我们心里，他们是温暖的、友好的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