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天,一场史无前例的倒春寒席卷了江淮之间的这座城市。屋外像冰窖一样的冷,冷得连我们宿舍从不怕冷的“假小子”洋洋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我蜷缩在被窝里,每天不见太阳不起床。反正就要毕业了,像我们这样的学校,这种时候,老师已不大盯我们,宿管也懒得来检查,我正好躲避着这要命的冷,也正好等着你的来信。
舍友们像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偶尔有人向睡在上铺的我探过头来,问一句:“没事吧?该起床活动活动了。”
我动一下身子,算是答话。
她们又风风火火地下楼了。
她们在找工作,在等应聘单位的回复。
我在等你,等你的来信,等你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枕边是你送给我的那本《汪国真诗集》,它已经被我翻得有些破损。我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将它粘好,依然每天不停地翻看着。虽然我已经背熟当中的每一首诗,但是,我还是不时的喜欢拥它入怀,然后,痴痴地想你。
你怎么就没有消息了呢?
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你的消息。那天,我鼓足了勇气,在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你留给我的号码,但对方却说你请假回老家了。
你家里出什么事了么?我不安地胡思乱想起来。
我慵懒地坐在宿舍的阳台上晒太阳。校园里的桃花已发疯似的开放,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在校门口的第三棵桃树下,我遇见了你。
你穿着军装,站在那里很显眼。你一边对照着手里的纸条,一边左顾右盼地欲向路人询问。
我未回避你,你也正好看到我,你礼貌地向我打听你要去的那栋楼,我很友好地告诉你。
“老乡?听你的口音。”你的口气不容置疑且满是欣喜。
“哇,好厉害!居然听出来了。”我夸你,其实是你一开口让我听出乡音后,我才有意露出家乡话的。
“啊呀,他乡逢故知呢!”你好夸张,这才刚说了两句话就是故知了。
我领着你到那栋楼前,你上去找你的亲戚,我匆匆地离开。
傍晚时,你出现在食堂门口,你见我过来,老远就和我打招呼。我说你没走?
“我在等你。”你像一个老朋友似的,“走,咱们到外面去吃,我请你!”
“为什么?无功不受禄。”我本能地警觉起来。
“老乡嘛,一道吃个饭有啥啦?”你自报家门地说出了你老家的具体位置。还真是巧了,离我家不远。
我们并肩走在校园外的马路上,偶有熟悉的同学向我投来惊诧的目光,我知道那是为我身边的你。
找一小馆子落座,你继续说着和我们家乡有关的话题,我觉得你好像是我家门口的一个熟人一样。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原来你刚从军校毕业,这次是和你们领导一道来这个城市接兵的,要在这里呆一个多月。
“真是有缘啊,我们竟然相识在千里之外的这个地方,而我们两家居然离得那么近。”你由衷的感叹道。
是啊,缘分的事谁能说得清。那天遇见你,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一切都好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似的。
“你和那个兵哥哥在谈恋爱?”你来找过我几次后,舍友们就放出这话了。我没言语,只是安静地读你送给我的这本《汪国真诗集》,你说:“爱文学的女孩都是浪漫的,可是,我是军人,恐怕给不了你太多的浪漫……”
我挽着你的手,我们在校园里漫步,在桃花丛中读汪国真的诗……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浪漫,但是我喜欢。喜欢听你绘声绘色的描述军营里的种种趣事。
“过几天我就要回部队了,写信给我好吗?”你递给我一封厚厚的信。我的眼睛有些湿润,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我躺在床上一次次的读你写给我的第一封情书。你刚劲有力的字和优美隽永的语句,深深地打动着我:“我会努力让你得到幸福!假如我们双方父母有顾虑的话,我会说服我的父母同意我们走到一起,也希望你尽快让叔叔阿姨接受我!”
你在信里提到了很多我们将要面临的困难。首先是两地分居,你说希望我毕业后到你们部队所在的那个城市:“你愿意工作你就工作,你愿意在家呆着也不要紧,我来养活你!”
我守着你写给我的这珍贵的第一封信,后面的来信更频繁。我也挑灯在夜间一封一封地回给你。舍友取笑我是本宿舍写信、收信大王,她们问我:异地恋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们也通电话,是那种通过人工台连接的长途电话。我在这头,你在那端,我们想小点声都不行,信号干扰,常常听见你在那边焦急地喊我的名字,而你居然听不见我说话的声音。
那个秋天,你请假过来看我,你买了一大堆吃的东西请我的舍友吃。你说,我不在的时候,请你们多多照顾小燕,谢谢。
舍友们七嘴八舌地和你开着玩笑,她们嚷嚷着说:“兵哥哥,你要是怕我们照顾不好她,就把她带走吧,省得小燕天天在这里害相思病。”
“会的,等她明年毕业了,我就来接她走!”你的话把她们喧闹的声音压下去了。
快过年的时候,我分别收到你父亲和我父亲的信,他们都知道咱俩的事,来信问问,我也认真地给他们回了,我父亲很快就有回信,而你父亲却再无回音。
我的心开始惴惴不安,我给你打电话,你劝我不要担心,你说你春节回家会处理好的。
转眼春节到了,我回到家,我知道你也在年前赶回家了。只是那时的通讯太落后,相隔不到几十里路的两个人却像隔了千山万水一样,毫无音信。
再回到学校时,舍友们都说我寒假在家过得很憔悴。
“兵哥哥没有上门给老丈人拜年啊?”她们逗趣道。
我天天蒙头大睡,不管睡着睡不着,拥着那本你送给我的唯一的信物——《汪国真诗集》。
我觉得那个春天好寒冷,好漫长。窗外的桃花都谢了,可天气还是那样冷飕飕的,没有一点暖意。
舍友们相继都找到了工作,她们推搡着我也去应聘。
她们说,别等了,人家说不定都在家成亲了呢,你还在这儿傻傻地等。
我强撑着爬起来,被她们拖着去找工作。
工作和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让人忘掉之前的很多事,虽然我偶尔还会想你,但我逼迫自己走出对你的思念。
我仍然被一个问题深深地困扰着,那就是你怎么忽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感谢你那位和我同校的亲戚,有一天,他在我们楼下拦住了我,他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其实他早就和我的舍友们说过了,只是大家都不敢告诉我,怕我受不了这个打击。
你果真在家成亲了,和你们镇上的一位女教师。你亲戚说是你父母做的主,你其实不愿意,但又不想违背父母的意愿。
我回到宿舍,默默地撕掉你所有的来信,我把你的照片交给你亲戚,拜托他转交给你。
我唯一留下了这本《汪国真诗集》,说不上什么原因,也许我想让我的记忆里还有一丝美好存在吧。
在毕业离开校园的最后一天,你来信了,厚厚的一沓,比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还要厚。
我没有拆开,按原址退回。
我已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失踪了那么久。我也不想知道你在信里说些什么,是解释,是忏悔?
它们已统统与我无关。
我更不想让你知道,你的失联,对我打击多大,我整天无所适从,除了想你就是想你……
那个春天,我在等你!你知道吗?
等你,在那个春天http://www.jianshu.com/13515f7f0a20c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