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去年,我进这个医院,片子拍出来后,主治医师,助手一行六七个人,人人在亮光处细细地从各个角度观察片子,一边看,一边频频摇头,“伤得太厉害了,少见呢。”
在这个全国顶顶有名的骨科医院,在每天几百台手术,每天有全国各地的病人蜂拥而来的专业骨科医院,我这次遭受的伤害是少见的,我禁不住打了个冷噤。
还真是这样,以后每次复查,只要我一撸起袖子,扬起右手说,“我是那个鹰嘴摔碎的患者。”助理便会“哦哦”着,迅速将片子递给主任,低声说,“这是那个右肘摔坏的病人,厉害着呢。”
一直到今年复查,一年的时间,这么大的医院,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如潮汐,汹涌得没有一丝空隙,而我一扬起手,医生依旧记得,立马一脸凝重。
后来我也知道,凡是复杂的,伤得重,痛得急的手术,一般排在早晨第一或第二台,这样,医生的精力充沛,头脑清醒,会用出最好的方案。
我那次手术,就是那天的第一台,从早晨七点四十下去,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上来。开始麻醉没消,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感觉那像是别人流下的,与我无关。
直到傍晚,麻醉一点点退去,疼痛便如魔鬼一点点逼上来,浸入我的肉体深处,肆无忌惮地在臂膀处,脑壳处大刀阔斧地砍斫。
那一次,是我几十年的人生,头一回痛痛快快地体会到痛彻心扉,欲哭无泪,绝望透顶是个什么滋味。
曾经爬树划破过脸颊,曾经被弹弓打得头破血流,曾经蹓冰将手指跌得变了形,曾经抬重物跌碎过膝盖,曾经痛得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但我躺一会,呻吟几句,很快便又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这次,我开始恐惧黑夜,诅咒人生,恨不得不要明天,没有下一秒下一分。
终归,一切的抱怨都是没有用的,一切的疼痛除了自己忍耐,没有什么办法甩开。别人能够给予关爱,但并不能真的感同身受,替你负痛前行。
别人能够搀你一把,但步子还是要自己迈的。一样的天,一样的地,各人的路还是要各人走,各人的苦还是要各人受。无论如何,诅咒也罢,漠视也罢,逃避也罢,明天一样要来,还不如自己咬咬牙,吞掉眼泪,正视痛苦,在痛苦中倔强地挺直腰杆,让痛苦泡出明艳的花,以最好的姿态迎接更好的未来。
所幸,最痛的时刻我熬过去了,我的手恢复得很好。
这次,要进行二次手术,取出钢板,有人说没必要。但我不,我宁愿再挨一刀,取出身体的负累,尽快忘掉那过去的创痛,轻装上阵,投入我所向往的明天。
许多朋友送来祝福,问我怕不怕,嘱咐我要挺住。其实,这次手术,我真的没觉得什么,根本谈不上恐惧。该来的,就让它来得早一些,该去的,就让它去得快一些。
今天的天气不错,云淡风轻。
只可惜,手术要在傍晚,看来,我跟医生的看法一样。小手术罢,一两个钟搞定,没啥大不了的。
唉,今天一天一夜必须不吃不喝,到时,我该是多么的饿呀。趁现在清醒,先心痛一下自己。我抚了抚干瘪的肚皮,对自己耳语,明天,一定要吃点好的。
然后,我呵呵笑了,不过一点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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