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夕(二)

木木夕(二)

(4)

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一切它都记不清了，它只知道那美好又不真实。

它似乎也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阳光如同前一日的那般好。

地上的积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留下的是一个个它所不熟悉的脚印。

周围没什么人，这里并没有之前的街上那般的热闹，但是它却喜欢这里的这般清静。　小女孩也并没有来，或许她来过，只是那时候它还没来得及醒来。

腿上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了，留下了淡红色的疤痕，它慢慢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下那只腿，很好，还能动。

身后慢慢传过脚步声，它有些惊喜的转身，出现在它眼前的却不是那个小女孩。

男人越来越近，然后蹲下身子。

“这应该，不是这里住户的狗吧。”

他说着，向它伸出了手。

他轻轻摸了摸它的头，而它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接着，他将它抱起朝着那扇铁门走去，将它放在铁门外后关上了铁门。

那种金属碰撞的声音真的不好听，它环顾四周，它并不记得它有来过这种地方。

这地方似乎并不欢迎自己。

路灯一个接着一个的抛向脑后，那些房子也越来越高了，高到它看不到顶，它只知道底部陷在土地里，顶部撑着天。

一片不算茂密的小树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眼前，它匆匆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奔向那片花丛，周围浓郁的花香让它分不清方位。

两只褐色的垃圾桶静静地被固定在花丛边，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它探着头寻找着它想要的，终于，它找到了半块面包。

旁边的长椅上的人匆匆撇过头来，一脸嫌弃的嘀咕，中间坐着的一个小女孩狠狠地将手中的小熊砸过来，然后随着身边的大人离去。

它并不在意，三两下将面包吞下肚，伸出脚轻轻碰了碰那只灰色的小熊，很显然，那并不是食物。

它将小熊叼起，朝着花丛旁的草里钻去，那地方，也很清静，应该能睡个好觉。

草地上很舒服，如同先前的那只盒子一般，它被包围着，有一种安全感。

阵阵微风拂过，纤细的草就随风舞动，它的毛发也随风舞动。

淡淡地草香包裹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的，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它有些兴奋地直起身子，细细地嗅着味道，没错，这的确是她。

它奋力地奔跑，朝着味道匆匆寻找。

很快地，它便又回到那扇铁门前，但是味道却并不在铁门内。

它顺着路拐弯，房区的旁边，它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小小的，胖乎乎的……

它停下脚步，想着自己为何要来寻找她。

哭泣声渐渐清晰，它有所疑惑地看向那背影，只见她的前方，站着两个年龄和她一般大的男孩，他们嬉笑着，似乎很是欢乐。

“我妈妈说了，你是野孩子，你不配和我们玩。”他趾高气昂，像极了那街上的人。

“对，我妈妈说你爸爸不要你了，所以你是没有教养的野孩子。”

“妈妈说爸爸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会回来的。”她抹着泪水解释着。

“好哭鬼，就知道哭，没出息。”

她狠狠咬着嘴唇，使自己不哭出声。

“真丑，哈哈。”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嘲笑道。

它就像是被冲昏了头脑般的狠狠朝着他撞去。他被撞倒在地，匆匆坐起来愣了愣，然后哭了起来。

一旁的小男孩捡起一根小树枝打在它身上，它龇着牙朝着他吼叫着。终于，他扔下树枝，朝着路的尽头跑去，留下地上的他一人。

“你等着，我要去告诉我妈妈。”他站起来说着，一脸的不服气，随后追着他离去。

她蹲下身子，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

明明脸上还堆着泪水，她却笑得这般的开心……

木木夕(二)

(5)

它随着她走了许久，眼看着房子越来越矮，矮到只有大树的高度。

它随着她走了许久，眼看着房子越来旧，旧到似乎要荒废。

它随着她走了许久，眼看着路越来越窄，窄到不能让车辆经过。

她停下来，它也停下来。

她抬头看着那似乎有些倾斜的老房子笑着。“这是奶奶家。”

她轻轻地推门，门并未上锁。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哦，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她笑着看着它说着，一脸的真诚。

房子里东西并不多，都是些不用的老器件。

她慢慢地进了房子，带着它进了一个房间。

“这是我之前在这里的房间。”

墙角处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线上面串着许多只千纸鹤，红的、绿的、蓝的……

“这是爸爸还在的时候，教我折的。爸爸生病了，去了很远的医院治疗，他好了就会回来的。”她伸手抓着千纸鹤继续说着：“妈妈工作很忙，根本就没时间陪我……”

她慢慢朝着窗户边走去，匆匆打开柜子上面的抽屉，拿出本子和笔来，接着，她趴在它的面前，在纸上面写字。

“我的名字叫木木夕，妈妈说那是梦的意思，梦字你知道怎么写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本子写着：“把我的名字组合在一起就是了！”

“我今年八岁了哦！我来教你写数字吧！”她说着，似乎很是自豪。

它似乎很喜欢她，趴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在纸上写着它所不懂的东西。

白色的纸上不一会儿就写满了许多的字，而她似乎并不觉得累，她似乎还有着许多想要说的话。

“我们在这里并不会待太长的时间，妈妈说等她忙完这阵子我们就会去别的地方了。”她突然有些伤感起来，她环顾四周，继续说着：“我并不想去别的地方。”

它抬头看着她，它也不想她去别的地方。

“我给你看看我收藏的宝贝吧。”她突然，眼神又明亮了起来。

它呆呆地看着她，想着会是什么样的宝贝。

她慢慢地又站起来，将本子和笔放到抽屉后又带着它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奶奶的房间，妈妈说奶奶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

她跑到那床边，伸手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盒来。

它匆匆走过去，纸盒里面放满了小人偶之类的东西，她随手拿起一个对它说：“这是奶奶亲手做的哦，是用我很小的时候穿的衣服做的。怎么样好看吧。”

它冲着她轻声叫着，算是给了她回应。

她开心地笑着，对它那样的回应似乎很是满意。

“不过，这里过不久也要没了。”她的眼神似乎在那么一瞬间就暗淡了。她看向窗外，轻声说：“听妈妈说这里的房子很快都会被拆除的，不过那时候我和妈妈应该都搬走了。”

它看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和它说了很多话，很快的，一个美好的下午就接近了尾声。

阳光变成了麦黄色，渲染着旁边的云朵。

“我该要回家了。”她看着从窗户透射过来的一地光芒说着。

是啊，时候不早了，是该要回家了。

她将她的宝贝又推到床底下，然后带着它踏上了熟悉不过的道路。

她和它终于又来到了那铁门前，她开心地朝着铁门走去而它却停了下来。

她发觉了，便也停下来，转身看着它问：“怎么了？不和我一起进来么？”

它低下头，不去看她。

“你，是不是也要回家了？”

家，何处是家?

“汪汪……”它摇了摇尾巴，给了她回答。

“那再见了！”她笑着，冲着它摇了摇手。

它吐着舌头，看着她慢慢地进了铁门内，然后消失不见。　　

木木夕(二)

(6)

它又来到了林子里的花丛里，它喜欢这里的宁静。

傍晚，这里并没有什么人，这是值得让它高兴的，那样它就不用看到那些人的嘴脸。

那两只垃圾桶里似乎又装了新的垃圾，长椅的脚旁边也散落了不少的垃圾袋。

它伸着头翻弄着垃圾桶，找到了许多吃了还剩一半的东西。

它吃得很饱，似乎从来就没有这么饱过。它想着，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

它纵身一跃，到达了长椅上。

长椅上残留着人类的气息，气息很是杂乱，已分不清哪种气息才是今天它所遇到的那三人所留下的。

但是那三人的气息它并不想要分清。

它静静地趴下来，用心去感受人类坐在上面时的那份享受。

久了，它觉得长椅并不舒服，它还是比较喜欢那边的草地。

草地好啊，软绵绵的，趴在上面很舒服，还有着草的清香。

它站起来，又跳到花丛中，然后到达上午的那片草地。

那只小熊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看上去竟有一丝可怜。它也是被主人抛弃的，和自己一样。

它朝着它走过去，在它的旁边趴下，静静感受着它那一丝温暖。

路灯不知是何时亮起的，它只知道是在那么一瞬间。

它就眯着眼睛看着灯，想着为什么会亮。

灯所在的背景繁星点点，它在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四，这些，都是下午小女孩说的，明明就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自己却记了下来。

现在应该很晚了吧，她应该睡了吧。

是啊，自己也该睡了。

它用尾巴将小熊揽在肚皮下面，安静地闭上眼睛。

明天，会在哪里碰到她呢？

“出事了……”

不知何时，林子外开始躁动不安。

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呆了许久后它问自己刚刚究竟有没有人在喊叫。

明明那声音它一点也不熟悉，明明声音也不算太大，可是却将它吵醒。

它细细听着，林子外面真的很是热闹。

它慢慢站起来，迎着这般热闹而去。

白色的车子随着人群驶去，它也随着人群跟了上去。

它跟着来到了铁门的前面，铁门边围满了人。

或许，她也在这人群中，它寻找着，但她不在。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说着一大堆它听不懂的话。

它很是烦躁，准备离去时，她出来了。

她安静的睡着，被几个人穿着白衣服的人抬着。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那么安静的看着，看着她被他们抬到白色的车子里，接着，又有一位年轻的女人也被这么抬着出了铁门。

对啊，她下午说过，它们要走，要搬到别的地方。

为什么会这么快？这么急着离开？

它匆忙地调头，顺着来时的路奋力地跑着。

那只小熊，她说不定会喜欢，虽然她有许多她奶奶亲手做的小人偶，但它还是想将小熊给她。

狠狠咬住小熊后它又朝着铁门的方向跑去，可到达铁门前时，白色的车子开始抖动了，接着上了马路……

它毫不犹豫地在后面追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小熊给她。

怎奈，它却追不上它。

但它没有放弃，就那么一直追着，说不定那新家离这里不远，说不定车子很快就会停。

“嘀嘀……”身后传来刺耳的车笛声。

它匆匆回头，只见一片光芒扫了过来。

光芒逐渐变成了红色，车子随着黑影的掉落而停下。

一只沾满了血的小熊静静地坐在车旁的马路注视着，注视着那满是鲜血的车子。

车灯慢慢熄灭，世界瞬间的安静了……　

木木夕(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