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鬼

早上醒来，隐约记得又梦到鬼了。

鬼长啥样儿？

好像也还是普通人的样子。也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一波一波的。梦中被喊醒了。再睡着，还是那样的梦。像连续剧。是恐怖片儿。

醒后问起来。抱怨说，你喊那么大声！要是生人，准得把人家吓坏了！还骂人！

哈，哪是骂人啊，那是骂鬼呢！

听奶奶说，骂得越凶，鬼就越怕你。鬼怕恶人嘛。

弟弟说，他小时候，也经常梦到鬼。总被鬼追着跑。后来长大了，就发狠回头，追着鬼打。鬼就被吓跑了。再后来，鬼就不大到他的梦里来了。

这就可见，奶奶的话是真的。鬼也是欺软怕硬的东西。梦到了鬼，得装出一副凶样子。打不死它，也得吓死它！

奶奶也常梦到鬼怪。小时候和奶奶睡一张床。半夜里，常被奶奶的叫骂声惊醒。知道奶奶梦到鬼了。心里说，没有鬼，没有鬼。可是，也就把脑袋严严实实地捂到了被子里。

也许是被奶奶吓怕了，也许是奶奶遗传。反正，从小就和奶奶一样胆小。怕鬼，怕黑。

那时候的床，都是一边靠着墙。我和奶奶争着要睡到靠墙的一边。谁也不肯相让。

结果就是，我和奶奶轮替着，一人一天靠墙睡。

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恍惚就在眼前。却已然快到了奶奶当年的年纪。

奶奶享寿八十九岁。奶奶故去时，我正在上课。弟弟到学校来找我。一路哭着回家。

想到奶奶，眼泪又来了。

其实也替奶奶感到高兴。奶奶早年辛苦，晚年却是尽享天伦之乐，活得像个老小孩儿----可以撒娇，可以任性。这很难得。

一个老人，能够任性，能够撒娇，这是老人的福气，也是儿女的荣誉。

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能如此。太“懂事”的老人让人心疼。就像太懂事的孩子让人心疼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父亲也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父亲今年八十六岁了。有时做梦会拳打脚踢，抓起东西乱扔，大喊大叫。

都说梦是心中所想。父亲到底梦到了什么？

二十岁时就承担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父亲此生确实经历了很多艰难困苦。他的心中，难免不存着些痛苦和委屈的记忆。

无法言说，自然就会形诸于梦。记忆的沉渣，在梦里兴风作浪。

一个人，若是能走出自己的梦境。那便能算是个有福气的人。

父亲走不出他的梦。

我也走不出。这就令我很不甘心。

有人说，可以造梦。我试过。并且一直在尝试。我希望能比父亲活得更明白些。

放手，不纠缠。对人，对事，都该如此。

若能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再梦到鬼了呢？

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