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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竟也同湍湍流水中的一枚鹅卵石般失了棱角,与他石相差无异了。
然而心是有温度的,因此她纵使看起来向世俗妥协,也不时在内里默默地滚烫或冰寒。
晨光熹微,枕边残存着湿迹斑斑,眉眼间微肿,她为人间的虚伪无情又一次流下了滚烫的泪水,次日也无人会留意这忧郁的眸子在深夜里无声地决堤过。她再看那一副副有说有笑的嘴脸,觉得都是戏里的名角儿。她当真细数起来,有平日里说辞一套接一套,客气礼貌,却冷不防往你的自尊心上狠戳几刀的,实在是笑面虎;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唾沫横飞、头头是道者,走近了不免在某种程度上受其摆布;亦有言行不一致的,扮猪吃老虎,心机重重……于是,眸子里的泪花似再泛上岸来,显得愈发无神了。
她的故乡,乡野之地,去滁河不过一刻钟。这河流,乃长江的一支,浸没了无数个霞光万丈的夕阳,用粼粼波光为“还约黄昏后”的人们记时。可惜她童年时,路不通,弯弯绕绕,下雨时遍处泥泞,和滁河边的距离就显得遥遥不可及了。
家本处农村,文革时又因祖辈富农的性质而受打压,困苦不堪。好在她十多年前萌生了绘画的爱好,五颜六色斑斓了黑白灰的时光。她沉迷于画世界,每展开纸,提起笔,便像掉进去一样,痴痴地画上半天,不喝一口水。小学时也在不少比赛中崭露头角,这更使那潺潺溪流于平淡中激起水花来,她动了一个美好的念头:“我长大后一定要当画家!”她家里人却不以为然,劝她以学业为重,成绩才排在第一位,“多少人能在画画上走出路子来呢?”“画到最后,书没读好,不就和拿肉包子打狗一个样!”渐渐地,她屈从了现实,顺应所谓的教育体制,不再做天真的幻想。
初入高中,某个热情洋溢的同学来与她做同桌,她欣欣然应之。然而少年幼稚多玩乐,那年冬,她的学业失了足,一下子从过往的山巅跌落谷底,抑郁之余竟一览众山“阴”,原来她感觉旁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含着无声的嘲笑,不是滋味。她以为要好的同桌亦拿了轻视略带些得意的目光瞅她。“嗬,我看错人了。”她想起同桌从未规劝过她,自己却暗暗鼓了劲学,到她出丑的时候,倒坐了观众席第一排,冷了一半的心这下彻底冻结在冬天的北疆。“可见你以前都错了!”“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完全平等、坦诚?不过是扬了虚假的笑来哄骗你!”她忽然醒悟过来,一声不吭地奋起直追,可笑的是,她也学了乖,时常曲意逢迎,她寻思,往常只道伪装是错,谁料想有一天也得用它来保护自己?
那一天约是清晨五点,“啪”一声,她的房间照例亮了,也不先洗漱,抓过床头的书就咕哝咕哝背。天空慢慢明亮起来,她转头向窗外一望,朦胧雾色里断断续续的鸟鸣声飞到耳膜上来,催她起身。她心里想了一想:“原今天薄雾仍有鸟儿欢唱,我的福分真可不算薄了。”
过了一个钟头,人已身处教室。她见周围的同学正议论什么,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意思,起了好奇心,向前问说:“可有什么新闻?”“你还不知么?XX地区才XXX分就能上一本,你要知道本科线下巴都该惊掉了呢!”是啊,她真想离了那繁华的城市,拥挤的小镇,她想到自己在此地挣扎多少年月后可能也过得不尽如人意,比不上那些占了地域优势、甚至家庭优势的同龄人,不禁暗自神伤。“又有什么法子呢?你胡乱扯些天方夜谭,你也知你改变不了现实!”
现实是,在忧郁和不歇的顺从中,她高中毕业了,背负着遗憾迈进新的生活。她早知也早有心理准备,有些东西是难以改变的,会继续压抑她,但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心还未冷彻,顺流而下,她这块顽石如今竟连一句哀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把滚烫的眼泪往肚子里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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