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过后的河滩，时时卷过一阵冷风，扬起一层又一层的积雪，直往人脸上扑。跪在雪地里的牛冲，直直地望着河对岸。岸上是一棵又一棵姿态摇曳的柳树，犹如一行列队的士兵，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尾，顺着河蜿蜒成一支蛇形的队伍。树外边是地，地外边是山……他没有看与他并排跪着的另外几位死囚，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可是他知道，身后是黑幽幽的枪口。他静静地等着，等着那一声清越的枪响。
……那片芦苇林在他身后不远处“哗哗”作响。
牛冲这件案子，因疑点较多，公安部门第一次将案件移交检察院后，被检察院以证据不足为由退了回去，让补充侦查。补充侦查期间，尽管金正不在这个专案组，却仍在暗地里偷偷进行调查。他终于发现了隐藏在这件案子背后的另一个他认为十分重大，但尚未被其他人发现的案件的蛛丝马迹。于是，他郑重提出申请，要求重新加入专案组。
就在提出申请的当天晚上，金正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了成十个流*氓，正在调*戏一个女子，他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们违法乱纪，遂上前制止。流*氓人多，所以并不怯火他的那身警服，便跟他动起手来。金正接连打翻了几个人后，眼见着那女子已经脱身走了，便不想继续跟那些流*氓缠斗，遂虚晃一招，跳出数步，快步向前就走，可是刚走了没多远，就遭人背后偷袭，身上连中六刀。
自然，他被送进了医院；也自然，他无法加入专案组了。
……后经公安处白处长多次来局里指导工作，甚至亲自参与研究案情且提出具体的侦查意见，历时不久，专案组便找到了翔实充足的证据……一审判决后，牛冲出人意料的没有提出上诉，却要求尽快枪毙他……
突然，牛冲远远地望见河岸上有个人影一闪，竟十分的眼熟。那不是胡莉吗？对，是胡莉，就是她！他想喊，却没有喊出声。胡莉此时却把手扶在了一棵树上，身子一动也不动，她似乎正瞅着河滩。牛冲感到很欣慰，不管怎么说，胡莉总算是来看他了，哪怕是离得很远，也哪怕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他送行。他由衷地笑了，笑过之后，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一回头，却见跪在最左边的那人倒了下去，他的尸体周边的积雪里溅满了血污。
牛冲猛然间又想起了一个多小时前公判大会上的情景。尽管他剃得精光的头被压得很低，却仍然从会场上黑压压的人海里发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左潮、程菲、罗慧、王若水……他们竟然都在！他不由得有些兴奋，他知道，他们仍在关心着他……不过，仍有一桩事令他很是放心不下，那就是他的骨灰以后会不会被撒在罗原城北面的山坡上呢？不过，他觉得他应该相信左潮的为人，既然左潮答应了他，肯定会尽力去做的。……
突然，牛冲听见了一声木木的闷响，眼前的河流、积雪便渐渐模糊了，胡莉也依着树干软软地矮了下去……终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却仍能隐隐听见周围有脚步响，似乎还有人踢了他一脚。……最后，他又发现自己轻飘飘地向一个遥远的地方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狐狸禁不住眼泪骨碌碌滚了下来，将面颊上的脂粉冲开了几道豁口。
河滩上那几个死囚都倒下后，警察们又忙碌了好一阵子，便撤走了。河床便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远远的芦苇林偶尔“哗啦啦”滚过一阵幽响。
好几个死囚的尸体被人收走了，胡莉的视线也渐渐被泪水模糊了。她不知道牛冲的尸体有没有被人收走，又不敢下河滩去看，就满脑子胡思乱想。突然，她看见牛冲的面孔正一步步朝她逼近，却扁平如照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