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念
每个人的生命里,应该都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为了她越过千山,跨过万水,只为了见上一面。
“披星戴月的人啊多寂寞
攒着长久故事却不能说
好歹算见了你
转个眼又离去
要快活不快活
栉风沐雨的人啊别焦灼
虽然我知你路途遥远多难得
千山都翻得过
万水却难解渴
要坠落没坠落”(《万水》)
在通往B城的列车上,我正听着李雨的这首《万水》。有时候想想这世界还真是有趣,在音乐推荐里居然真的可以听到符合自己口味的歌。我把耳机塞得更紧了些,我要尊重我的耳朵,我不想让车厢里嘈杂的声音打扰它找到的美好。
此时我住的A城已经下过几场雪,我看着马丁靴上还没有完全融化的雪,脚底的雪水正滴下来。我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我能真切地感受到玻璃窗透过来的阵阵寒意,我看见车窗外隐隐约约的灯光。
这场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直到我上车的时候,还没有停。我偶尔能看到有不大的雪花打在玻璃窗上,被撞碎,然后被列车的疾驰抛弃,飘落。我偶尔能听到列车与铁轨摩擦碰撞的声音,让我喜欢上了在列车上的感觉。
这趟列车人很多,而且我要去的B城比较远。可是我想到我难得有一次机会以我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看一个久违的朋友,我就不觉得疲惫。
我记得昨晚和清树在烧烤店喝了很多的酒。烧烤店的老板平易近人,有时候还和我们聊一聊家常。我和清树都很开心,因为我们刚刚结束了忙碌的学期。我和清树几乎每一次放假都会去那一家烧烤店喝一次酒,而且只有我们两个。
酒过三巡,我和清树不知不觉说到了一个话题。
“你有过很好的异性朋友吗?我指的是,确切一点,就是那种介于恋人和普通朋友之间的人。”清树问我。
“嗯……有。”我把吃了一半的一串烧烤放下,“怎么了?清树,怎么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说着我拿起酒杯和清树碰了一下,打算也让清树润润嗓子,来听他讲述他的故事。
清树和我说,他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可是他在这个女孩儿的身上,找不到朋友之间不用多说什么就可以相互理解的那种感觉。可是我们似乎也都明白,恋人似乎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朋友。所以有些事他不愿意和他的恋人说,反而喜欢和他的那个多年的异性朋友说。
我想我完全可以理解清树的感觉。不论怎样,在我的脑子里,恋人和朋友,始终都不可能是一回事。
“我想,她对你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只想对清树说这句话,其实,我自己也认为,就这几个字,足矣。
清树的突然发问,说实话有点让我措手不及。是不是在我的潜意识里,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无数次?或者说,是不是在我的感情失败之后,我都会有类似的问题?我只知道,我的心有点麻木,和酒精无关。
我和清树在宾馆里住下,他洗澡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记得我和秋雨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
电话正是秋雨打来的。
我一直记得我和秋雨认识的时候,她还留着齐耳的短发,她不爱说话,但是很爱笑。她的皮肤很白,害羞时红得很明显。如果见到她化妆的时候,几乎只涂嘴唇,而且只涂淡粉色的唇彩。
我第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手里正认真地翻阅着一本时尚杂志。
后来,我经常看到她翻阅杂志的时候,习惯性地咬自己的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看看你手中的那本杂志,可以吗?”那应该是我和秋雨说的第一句话。
“喜欢哥哥吗?不喜欢哥哥的话我是不会借给你的。”
我没想到她也会喜欢张国荣。
“没有人规定只能女生喜欢他吧。”
我依然记得她脸上的微笑。她笑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弯的,很好看。
我记得那时候我已经换过了很多同桌。我们的老师说我“不太老实”,总是影响别人学习,所以把我的座位和同桌也换来换去。其实后来想想我也应该感激她,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不会认识那么多有趣的人。
我和秋雨成为同桌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后来应该是半年的时间,我们又分开了。不过,我没有遗憾。
我喜欢的东西,几乎她都喜欢,她不喜欢的东西,我也不喜欢。
秋雨也不喜欢听课,我们时常一起吐槽老师,咒骂规定。
秋雨的智商很高,我喜欢和她聊天,也时常和她玩一些“打飞机”(一种在纸上猜中并打中飞机坐标的)之类的游戏,我常常玩不过她。
秋雨喜欢看香港电影,因为她喜欢哥哥。她常常问我奇怪的问题,都是关于哥哥。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比我了解哥哥。后来我也经常叫她“哥哥”,可是她从不叫我“弟弟”。
秋雨喜欢音乐,因为她喜欢哥哥。她喜欢听哥哥的声音,喜欢听哥哥的每一首歌。
秋雨在感情里受过伤,她愿意在我不问的情况下和我说。
秋雨喜欢吃橘子,我们经常一起分一个橘子。我说丑橘太贵,又不好吃。可是后来我也买了。秋雨喜欢小吃,尤其是麻辣小龙虾和臭豆腐。我说上课的时候不应该吃臭豆腐,可是后来我们都是一起吃。
秋雨喜欢雪,似乎更喜欢下雪天,每到下雪的日子,我都会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发呆,却不愿意出去。秋雨经常会恶作剧般地在外面团一个小雪球,藏在手心里,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便塞进我的后背。她还会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记得我说“一股暖流从脊梁一直到尾巴根儿。”她的手总是冻得通红,可是看到我的表情和反应,她始终都在笑。
“从那天起我恋上我左手
从那天起我讨厌我右手
为何没力气去捉紧这一点火花
天高海深 有什么可拥有”(《左右手》)
耳机里的歌切换成了张国荣唱的《左右手》。我醒了,我似乎能感觉到窗外寒冷的风。我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看时间,几乎还有一半的路程。“快到了吗?”一路上,我几乎都在心里问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在问谁,或许是这趟漫长的列车,或许是窗外呼啸的风,或许是天上飘落不停的雪。
去B城看秋雨这个决定,是昨晚接到电话以后做出的。我知道我当时喝了酒,可是,那正是我想做的,而且,我没有食言。
像以前一样,我们在电话里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反而说了很多当面不能说的话。
秋雨说她的变化很大。两年没见,我想变化应该是正常的。可是我没办法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变化。
秋雨说她的感情生活既不平淡,也无太大的波澜,在大学里过得还算不错。秋雨对待男女感情是什么样的,我确实不太清楚。
秋雨最后说,我很像哥哥。没有人能够想象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一种感受。
秋雨不相信我会去看她。
昨晚我失眠了。我有熬夜的习惯,失眠对于我来说是经常的事。我想到了两年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时候很美好,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念旧的人过得很好,却又很不好。
火车到B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四点。B城的温度,和我住的城市,完全是两个样子。那里没有雪。
我和秋雨约在晚上见面,我要带她去吃麻辣小龙虾。
在B城找到了住处,洗了澡,整理了一下发型和穿着,就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没听懂司机的话。司机说着一口B城本地的方言,我猜他是在打听我从哪个城市来,还有来的目的。于是我主动讲给他听。
我在商厦前面的天桥上等她。我四处看着B城的光景,B城要比我住的A城繁华得多,大得多。B城堵车就比我住的A城严重,而且B城的灯和建筑,都要比我住的A城好看。我想象着秋雨在这个城市里所有可能遇到的人,我想象着她生活中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我向下面的人群东张西望的时候,看到她冲我挥手。我熄灭了手中只抽了半支的烟。
我和秋雨还是像以前一样互相笑了。秋雨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齐耳短发,她留起了长发,染的是当时流行的浅亚麻绿。她变得很瘦,化妆的风格也和以前完全不同。她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少,不过我知道,只要我们坐下来,就会和以前一样,可以一刻不停地聊两个晚自习的时间。
“我还记得你喜欢吃麻辣小龙虾。”说这话时,我已经点了很多。
秋雨只是笑。
我没想到秋雨会提出和我喝酒的想法。我记得秋雨是不喝酒的。我也从没和秋雨喝过酒。
“我当然会陪你喝。”
“我猜你酒量一定不赖。”我几乎把所有的小龙虾都夹到了秋雨的碗里,秋雨的酒量也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秋雨说B城虽然大,可是她几乎只在学校周围游玩。女孩子都喜欢逛街,吃小吃,她也不例外。我说我住的A城也很大,可是没有那么繁华。但是经常下雪,经常有风沙。
秋雨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告诉她我只是喜欢写小说。秋雨告诉我她也不太清楚以后会干什么,因为她也不喜欢计划。
秋雨说希望两年前的日子能再长一些就好了,我说是啊。
秋雨问我为什么在最后一年不再和她做同桌,也很少和她说话,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回答。
秋雨笑了,我也忍不住跟着笑。秋雨放下酒杯的时候,我沉默。
我给秋雨带了A城的特产,秋雨说很喜欢。秋雨问我能不能多待两天,不知为什么,我也没有答应。
秋雨喝了不少的酒,可是她并没有醉意。我的脑子突然有一些乱。
我说送秋雨回学校,可是她不让。
深夜,我躺在宾馆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久久不能入睡。我拿起手机看着秋雨的号码,却没有再拨出。为什么我有那么一刻,觉得它很刺眼,可是我又很快乐。
第二天我坐上列车的时候,我自己走了。离别的时候,我总是喜欢一个人。
我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披星戴月的人啊多寂寞
攒着长久故事却不能说
好歹算见了你
转个眼又离去
要快活不快活
栉风沐雨的人啊别焦灼
虽然我知你路途遥远多难得
千山都翻得过
万水却难解渴
要坠落没坠落”(《万水》)
列车向远方驶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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