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的天,热的人人皮肤冒油,蝉声一阵高过一阵,谁也不认输。
虽已是傍晚,路面仍旧发烫。将军府门前,小少爷阎朗却坐在石阶上,浑然不顾给他撑伞扇风的管家爷爷大汗淋漓。
阎朗“啊呜”一口咬了一大勺西瓜,嘴巴鼓鼓,皱皱眉,垂头丧气道:“管家爷爷,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呵呵,快啦快啦,前儿个还说将军打了大胜仗,说不准马上就班师回朝啦!”
“管家爷爷和爹爹一样,就喜欢骗朗儿,五年前您就是这么说的,都说了五年了,爹爹打了五年的胜仗,也没见回来看看朗儿。”
“哪有哪有,管家爷爷可不敢骗少爷,这次是真的快了!”
阎朗抬眼瞧了瞧满脸堆笑的管家爷爷,低头又吃了一勺西瓜,哼!骗子!都是骗子!
“管家爷爷,爹爹走的时候说等我满了十四就可带我上战场了,我这都十五了,你说爹爹要是回来,我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他去打仗了?”
“这……”管家爷爷犯了难:“小少爷啊,你可是咱大将军的独苗苗,夫人去的早,将军又常年在南方驻守,你可不能有一点意外。战场厮杀,血淋淋的,你去那里做啥?”
阎朗朝管家爷爷翻了个大白眼,就知道如此。一个一个都把自己当小孩子哄,明明自己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好吗?昨儿个还把几个教头师傅打趴了呢!
阎朗也不再废话,拍拍屁股起身,朝府内走去。心内打定主意,老子要离家出走!去找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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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到了阎朗这里便成了月明星繁夜,爬墙离家时。为什么呢?因为阎朗虽然自认武艺非凡,但是其实还是……很怕黑!
今夜圆月当空,繁星闪烁,虽然万家灯火已灭,但是沥青的道路折射着星月之光,依旧明亮非常,道宽且长,清晰可见。
阎朗背上背着包袱,胸口揣着银票,腰间悬着宝剑,右手执一玉笛,倒也真是玉树临风,俨然已经有了印象当中爹爹的风姿。
阎朗从未出过远门,但毕竟是将门之子,府中从小便有教头师傅教授武艺,再加上天生神力,倒也确实当得起武艺高强四个字,只见他轻轻松松避开晚间巡逻的士兵,来到城门脚下,稍一提气,足下轻点,在高高的城墙上迅速的借力两次,便翻了过去。
阎朗回头看看紧闭的城门,嘿嘿笑了两声,大有一种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豪迈之气。
官道两旁草径幽深,阎朗自是心情愉悦,边走边转着手中的玉笛,嘴里吹起小调,时不时借着月光看看手中从爹爹书房寻来的地图仔细辨认方向。
盛夏之夜,虫鸣蛙叫,和着阎朗的小调竟然也十分动听有趣。
“嘻嘻……”
阎朗一顿。
“嘻嘻……”
四周空旷,忽觉微风刮面,阎朗有点头皮发麻,脊背生寒,环首四顾,明明只就自己一人!可这笑声清脆甜美,分明就在耳边!
阎朗不禁心内默念:阿弥陀佛,第一次单独走夜路,不会这么倒霉吧?
默念归默念,脚步已经不自觉加快,哪还有心思哼小调,立即提气飞奔起来。看来管家爷爷平时也不尽是骗自己的,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走夜路了啊!
约摸奔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屋子,看上去是个道观。
阎朗微微喘气,有些疲累,那奇怪的笑声也没有再响起,也许是自己太紧张,幻听了?阎朗摇摇头,不管了,前方既有道观,不如借着休息一下。
“扣扣”阎朗敲了敲道观的大门。
不一会,大门便开了,一位中年道长手扶大门,抬眼打量阎朗,问道:“施主深夜扣门,可是想要借宿?”
阎朗赶紧点点头:“打扰道长。”
道长侧身将阎朗让进了屋。
进了屋子,才发现道观并不大,正中央一座武神像,手持利剑、一张供桌,而右侧,一张竹榻、一张竹椅。
阎朗眨眨眼,拉过竹椅,对道长道:“打扰道长了,在下阎朗,就在这里坐一会,等天一亮便告辞。”
“无妨”道长笑道:“其实我也不是此观主人,也是借宿的。”
阎朗这才注意到道长身穿青色道袍,衣冠整洁,腰间别一佛尘,显然也并没有在此宿眠。
“施主看上去年岁不大,怎么夜间独自一人赶路?”
“我……”阎朗未及回话,只听门外“扣扣”两声,竟是又有人敲门。
阎朗与道长对视一眼,道长笑道:“无妨,我去开门。”
大门一开,便蹦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身红衣,扎着两条辫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睫毛纤长,漂亮极了。
小姑娘看也不看道长,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看到阎朗,满心欢喜:“大哥哥,外面天好黑啊,月儿好害怕,月儿能在这借宿么?”
“额……”阎朗看着眼前一派天真,纯洁无害的小姑娘,与道长对视一眼:“小姑娘你看上去年岁不大,怎么夜间独自一人赶路?”
小姑娘歪着脑袋,看着阎朗,两只手拽着辫子,满脸笑意,脆生生道:“大哥哥,月儿好可怜,没有父母,只能一人走路,大哥哥把月儿赶出去,月儿便只能在外面过夜了。”
阎朗:“……”
阎朗无奈,只好看向道长:“道长,你看……”
道长依旧站在门边,看着小姑娘,目光幽深,半晌,关上大门:“都是过路人,自不好赶出去。”
小姑娘“嘻嘻”一笑:“那就谢谢啦!”
阎朗听得笑声心中一震,头皮发麻,又看向道长。
只见道长面色凝重,意味不明的与阎朗回视。
小姑娘也不客气,往竹榻边上一坐:“大哥哥,你手里的笛子真漂亮,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说着阎朗将玉笛递了过去。
“嘻嘻,真漂亮!大哥哥,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笛子,你吹起来肯定非常好听!”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阎朗心中疑虑,被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如此夸赞,仍旧免不了心内欢喜。
只见小姑娘也不似作伪,眼睛盯着玉笛,白嫩的小手在玉笛上轻轻抚摸,喜爱非常。
“你要是喜欢,便送给你好了!”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大哥哥,你人真好!从来没有人送月儿礼物呢!”
阎朗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微微躲过月儿炽热的眼神,轻咳一声:“咳,没什么,其实我家有很多这样的小玩意儿。”
“哦?那大哥哥能带我去你家玩儿么?”
阎朗:“……”
阎朗没有回答,一来是不知如何回答,二来是瞥见道长倒了两杯水,在不经意的角度竟是迅速的从指尖弹了一点粉末状物到杯中。
似是一盆冷水浇灌而下,只见道长施施然走来,将未有粉末的茶杯递给阎朗,另一杯递给了小姑娘月儿。
“两位半夜赶路,想必也累了吧,观中没有其他,喝杯水解解渴吧。”
阎朗心思转动,只见道长颇有深意的看着他,又联想到种种不合理之处,便伸手接过茶杯:“也是,月儿姑娘也渴了吧?不如喝杯水?”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好呀!好呀!”说着便将玉笛塞进阎朗另一只手里:“哥哥拿好了,月儿其实不会吹笛,拿了也没用,不如待会儿哥哥吹给月儿听?”
阎朗点头:“也好。”
只见月儿接过茶杯,一口将杯中的水喝了下去。
阎朗紧张的盯着她,毕竟他心内惊疑,也不知刚才道长加了什么东西,会不会立刻变成长发女鬼?
道长亦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哎呦!”茶杯跌落,瞬间粉碎,阎朗吓得弹跳一旁,只见小姑娘立即在竹榻上打起滚来:“好疼呀,好疼呀!我的肚子要疼死了!你……你这个牛鼻子老道,给本姑娘喝了什么?!”
“哼!”只见道长冷哼一声:“小小妖孽,也敢来我这里撒野,还不速速离去,小心我让你魂飞魄散!”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大哥哥,快救救我呀,我不是妖孽,哎哟,我肚子好疼呀!”
“这……”阎朗满心疑惑,看着小姑娘只疼的打滚,却没有任何变成女鬼的迹象,亦有些可怜,亦有些胆战:“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长不理阎朗,满面怒目,瞪着月儿:“你还不速速离开!”
“呜呜,肚子好疼,好疼……”小姑娘只顾打滚,浑然不理会道长。
“嗡!”只听观中神像手中的利剑兀的发出一声嗡响。
道长有些焦急起来:“神剑三响,诸妖退避,你还不快滚!”
阎朗见状忙劝道:“你快走吧,只要你不害人,让道长给你解药就是!”
这时只听神像手中利剑竟是再次发出“嗡”的一声。
“嘻嘻!”只见那竹榻上的月儿突然嘻嘻一笑,也不打滚也不喊肚子疼了,双腿盘坐,右手支着下巴:“道长啊,已经两响了,既是诸妖退避,你为何不退?”
“你……”这下阎朗与道长都傻眼了。
原来是装的!
未及阎朗想明白月儿那句“道长为何不退”的意思,便见一旁的道长凶相毕露,道袍无风自动,袍底顿时黑云滚滚,一掌便向阎朗兜头劈来!
电光火石之间,阎朗条件反射的举起手中玉笛横档出去,只见玉笛当中一道妖纹闪现,竟是弹开了道长的魔掌。道长见自己猝然一击竟未得手,立即一拉腰间佛尘,瞬间变成一把黑色长剑。
阎朗心下骇然,来不及多想,一把抽出腰间宝剑,向道长直刺过去。阎朗虽然不会什么法术,但是剑术高超,力大无穷,几个回合下来,道长一丝便宜也没占到。每当他想用妖法致胜,小姑娘月儿便在一旁一一化解,端的与阎朗配合默契。
道长气急,突然咬破中指,在长剑上一划,只见长剑黑气更加浓郁,回身冲着月儿道:“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先叫你魂飞魄散!”说着举剑转向月儿刺去!
“啊!大哥哥,救我!”
阎朗想也不想,挺剑挡去,只听“铛”的一声,阎朗的宝剑竟被道长一剑斩断!
同时又听得神像手中利剑发出“嗡!”的一声响,月儿大叫:“大哥哥,快取神剑!”
阎朗立即飞身至神像,一把握住神像手中的利剑,大喝一声,混不顾的朝披头散发,已是满面凶相的妖道斩去!
道长不敢硬接,飞身躲让,却仍旧被金色剑光划破肩膀。
小小道观内,三人顿时呈三角之势站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哼,我果然没有看错,竟然还能拔出神剑!臭丫头,你竟敢坏我好事,今日算你们运气好,下次再找你们算账!”
说罢,那道人竟是化作一道黑烟原地消失了。
“呼……”月儿轻呼一口气:“大哥哥,快快将神剑归鞘吧!”
“归鞘?”
“哎呀,你腰间那把!”
“哦”
阎朗愣了愣,没有回过神来,依言将神剑插入腰间剑鞘,完了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这不是神像的宝剑嘛?”
“嘻嘻!大哥哥头顶三尺灵光,一看便是高人转世,你即拔得出神剑,便是神剑愿认你为主,这把神剑归你啦!”
“归我?”
“是呀!这把神剑在这里几十年了,每次只要有人在这观内施展妖法,便会嗡鸣三声以作警示,若不退去,便会立即被这剑光斩得灰飞烟灭。”
“那今日为什么没有将那道人斩杀?”
“嘻嘻,神剑认主,自然就会听从你这主人啦!”
“原来如此。先前我还错以为你是妖怪!真是不好意思。”说完,阎朗的脸红了红,有些赧然。
“嘻嘻,妖道是妖道,可不是妖怪!而且……”月儿没有继续说下去,嘿嘿一笑,整张脸突然胀大数倍,一张嘴满口利齿!
阎朗:“……”
管家爷爷!朗儿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呀!不过……为什么这胀大的脸不但不可怕,还颇像软软的大包子,瞪大的双眼也像是黑黑的葡萄,水汪汪,煞是可爱?
“噗……”阎朗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大包子脸很是生气。
“笑你可爱呀!”说罢,阎朗伸手捏了捏包子:“你一路都跟着我吧,若是想害我,又何必等到这道观才动手?你进这道观是专程来救我的?那老道突然发难,玉笛突现妖纹救我一命,是你先前摸玉笛时施了法术吧?”
“哎呀,被你识破啦!”月儿有些泄气的恢复成可爱的小姑娘。
“月儿,为何要救我?”
“因为你哼的曲儿好听呀!”
阎朗:“……”
“那你住在何处?”
“没有住处,随便飘。”
“那……你可吃人?”
“我又不是那妖道,为何吃人?”
“那……吸人精气?”
“呸呸!本姑娘吸收的是日月精华!世间俗人多浊气,本姑娘才不稀罕!”
“喜欢听曲儿?”
“……”月儿点点头,眨眨星星眼。
“行!你跟本将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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