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走动也是行色匆匆,好像这条街道有一股魔力在排斥着路上的行人。一阵秋风扫过,地上的落叶伴随着唦唦的小动静不断变换着自己落脚的地方。不管它们怎么闪转腾挪地变换地方,不管它们曾经为这个世界增添了多少色彩,它们最终的归宿都是确定的,从它们在树枝尖冒芽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就是垃圾站的焚烧炉。
在这静谧阴冷的大街上,当路人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加快脚步回家的时候,却有一个人还在街上游荡着,晃晃悠悠东倒西歪。是不是喝多了?没有,你要是了解他过去的话就会知道他滴酒不沾。难不成生病了?是也不是,因为他身体一点毛病没有,但心里堵得慌,他想不明白,自己没做错什么却总是不招人待见。心里有结,打不开,就没胃口,吃不下饭。
这哥们名叫子非鱼,今年二十五岁,出生年月不祥。是不是挺奇怪的,既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怎么知道自己今年二十五岁?因为每年他都和别人说自己二十五!
子非鱼是个孤儿,自打记事以来就跟着一个道士云游四方。因为四处漂泊,经常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道士师傅看着瘦骨嶙峋的子非鱼也很是心疼,所以在子非鱼十几岁的时候把他留给了一个寺庙的和尚收养,毕竟能混口饭吃。
在寺庙里生活就要遵守寺庙的规矩,而且寺庙的规矩还特别多也特别严格,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诵经什么时候吃饭都有固定的时间点,同门摩擦要包容忍让不能拳头解决等等,犯的错误不同接受的惩罚也不一样。子非鱼刚到寺庙的时候不太适应,在遍尝各种惩罚之后终于成为了一个合格的道家留寺弟子。
子非鱼随和尚修行,主要以扫地和厨房做饭为主,又一个十几年下来子非鱼的厨艺已经非常精湛了,色香味俱全,再平凡的食材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做出让人垂涎欲滴的佳肴。
所以概括子非鱼的经历其实很简单,拜道士为师,却随和尚修行,最后练就一手做菜的好本事。八竿子都敲打不着的行当就让他给串联起来了,也够难为他的。
因为寺庙每天要招待很多前来烧香拜佛的游客,接触的多了,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的就多了,子非鱼就萌生了下山去看看的念头,毕竟以前跟随道士师傅的时候每天只为填饱肚子发愁,从来没有仔细欣赏过外面的花花世界。
于是,子非鱼找到了老和尚,说:“师傅,山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老和尚打心底里是不想子非鱼下山的,主要是考虑到其他厨子的手艺都不怎么样。不过老和尚也知道,当一个人的心不在这里的时候,强留下他,也无疑只是一具空壳而已。况且子非鱼也不算名正言顺的佛门弟子。
老和尚对子非鱼只说了两句话:“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得到了老和尚的首肯子非鱼非常高兴,平常晚饭子非鱼只是简单的吃一包榨菜两个馒头。今天他高兴,决定加餐,算是庆祝一下,所以今天的晚饭就变成了两包榨菜四个馒头。
子非鱼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帝都,听说那里有一家包子铺非常有名,就连天朝的大当家都在那吃过包子。作为资深的厨房从业者,遍尝美食似乎是他们惯有的毛病。
包子铺前排了很长的队伍,而且前来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队伍还在不断的增长中。人们似乎非常愿意花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不管这件事到底有没有意义。
终于快要轮到子非鱼的时候,却有一个人插队排在了他前面。只见那哥们身宽体胖,就像一个移动的大水缸,满脸横肉,寸头脖子短,颈间挂着一条大金链子,裸露的胳膊上还有花花绿绿的纹身。一看就不是一个老实人。
“哥们,你要排队啊,怎么可以随便插队呢?”子非鱼说道。
这时子非鱼后面的人轻轻拽了一下子非鱼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轻声告诉他这个人是这里的一霸,就一地痞流氓,什么都敢做。
子非鱼心里不舒服,因为在寺庙里吃饭的时候就算德高望重的长老来晚了,也是要排队的,这个大水缸怎么可以不排队?
这时插队的那哥们回过头来冷笑了一声,说:“排队?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排队这俩字!”
“哥们那我得说你几句了,你用的字典肯定不是正版的新华字典,我们一定要支持正版,拒绝盗版,这样吧,回头我送你一本!”子非鱼煞有其事地说道。
“在这一片还没有人敢和我这么一本正经地扯犊子,你是第一个,来找碴了是吧小子!”大水缸转过身来推了子非鱼一把。
这时子非鱼旁边的人都劝子非鱼不要再说话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子非鱼却说是他插了队,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再说他就一个人,我们却一群人,为什么要怕他。只是子非鱼的话并没有打动大家。
“哥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俗话说的好,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就不要动手,如果解决不了,就两句,对不对!”
“还和我在这里扯犊子是吧,老子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不知道这片谁是天!”说完水缸兄弟轮起砂锅般大的拳头就要砸向子非鱼。还好这时一辆治安巡逻车从这经过,子非鱼赶紧求助才避免挨上一拳。
“怎么回事?”警察同志问道。
“他插队不说,还要打人!”子非鱼满腹委屈的说道。
“怎么可能呢警察同志,咱可是良好市民,你问问他们我有没有插队!”水缸兄弟满脸堆笑着并用手指向了那些还在排队看热闹的人们。只是那些人的选择竟然惊人的一致——沉默。
子非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已经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说话。
“他刚才插队啊,现在警察同志在,你们怎么还不说话?”子非鱼大声质问道。只是质问如同泥牛入海全无回应。
所有人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包括警察同志,所以简单调解了一下就算了。水缸兄弟仍然插着队把包子买了,那些排队的人仍然和什么没发生一样等待着买包子。
子非鱼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什么想法,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包子也没买就走了。
子非鱼决定离开这个他不能理解的帝都,去南方,去西湖看看,去看看那雷峰塔去看看那断桥。
经过一整天的颠簸,子非鱼来到了江南。
“南方的小镇阴雨的冬天没有北方冷,她不需要臃肿的棉衣去遮盖她似水的面容。”
哼着小曲子非鱼来到西湖,湖光潋滟碧波荡漾,当他在美景中自我陶醉的时候一阵杂乱的吵闹声哭叫声把他拉回现实。
只见旁边一个男的竟然动手打一个女的,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一些难听的脏话。
从围观的人群中了解到这是两口子,竟然为了吃饭一点小事就发生了争执。男的想吃西红柿炒鸡蛋,女的想吃鸡蛋炒西红柿,无非就是哪种食材量多一点的事。子非鱼想不明白,结婚之前都互相迁就,结婚之后为点小事怎么就会互相指责互相谩骂呢?婚姻到底是修成的正果还是灾难的开始?
子非鱼看不下去了,在寺庙里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是很大的过错,抄经书要抄七天的。所以子非鱼走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个男子正在打人的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个大老爷们竟然动手打一个大老娘们,丢不丢人!”子非鱼愤愤说道。
“她是我老婆,我想打就打,碍你什么事了?”男子一把甩开子非鱼的手嚷嚷道。
子非鱼看了一眼左脸青肿仍在啜泣的女人,无奈的说道:“他打人这是违法的,你为什么不反抗呢,你这样他只会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嚣张的!”那女人只是不说话,哭声却没有停止。
“你到底是谁,你和我老婆什么关系,这么关心她,你们是不是有一腿,快说!”男子越说越气。
“你还是人吗,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子非鱼差点吐血,自己守身如玉二十多年,可不能让人毁了自己的清白!
而且围观的人群非但没有帮忙说话的竟然跟着起哄起来。
“快说啊你,和人家老婆什么关系?”
“这人家的家事,你个外人掺和什么?”
“真是多管闲事!”
………………
子非鱼实在听不下去了,人们怎么会这样,在武侠小说里,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去嘛,现在怎么和小说里一点都不一样啊。
“我和他老婆没关系,我只是看不惯,如果有一天挨打的是你们,你们是想有人站出来帮你说话还是在一旁看热闹?”子非鱼已经被气的有些声嘶力竭的吼道!
“神经病!”
“这人脑子进水了吧?”
…………
子非鱼心有点凉了,但还是对那男子说:“我和你老婆没有关系,你打人是违法的,你要是不住手,我只能报警,警察可能会拘留你。”子非鱼面色有点惨白的说道。
那男子一听会被拘留,便不再动手,而是一边嘴里嚷嚷着脏话一边用手拉着那女的就走了。
经过这件事子非鱼欣赏美景的兴致已经烟消云散了,子非鱼决定离开这个他不能理解的地方,下一站去淮南。
子非鱼刚到淮南就听说县府正在举办一个淮南菜的厨艺比拼,参赛厨师必须做淮南菜,由三位资深吃货专家做评委。据说第一名的奖金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帝都买半个厕所大的地儿。
子非鱼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在厨房里打拼十几年了,对于淮南菜虽不说造诣很高,但还是想去。参加是要去的,万一真得第一了呢?
子非鱼做了一道鱼头豆腐汤,精选鲢鱼头配上冻豆腐,文火慢炖,色泽鲜嫩口味鲜美。
最后结果是子非鱼只得了第四名,恰恰第四名啥都没有,就前三名有,子非鱼有点遗憾。
就在颁奖结束以后,一个评委都来到子非鱼身旁,告诉子非鱼就他的鱼头豆腐汤最好吃。
子非鱼纳闷了,就我的好吃为啥我没名次呢?
“你不知道啊,第一名是县府一把手的外甥,第二名是他外甥的朋友,第三名是他外甥的朋友的姐夫!”评委解释道。
“这不公平,我要去投诉他们!”子非鱼一听肚子里的火就上来了。
“你投诉有啥用,饭菜好不好吃全凭主观判断,又不是一加一等于二有固定的答案,我们吃人家那一碗饭就得按人家说的来做,你投诉也没用!”评委说道。
“那其他参赛的厨师知道这件事吗?”子非鱼问道。
“地球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他们难道就输的心甘情愿?”子非鱼不解。
“大家都是小老百姓,都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这是什么逻辑,完全没道理!”
“还道理?那我问你,男人纵欲过度会怎样?”评委问道。
子非鱼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会肾亏啊小伙子!那我再问你,女人纵欲过度会怎样?”
子非鱼仍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还他妈是男人肾亏啊小伙子,你说这他妈找谁说理去!”说完这个评委转身就走了。
子非鱼看着评委提着韭菜、山药、羊肉等比赛剩下的食材回家,莞尔一笑,似乎发现了什么。
子非鱼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就回到了旅店,两天没有出门,他在思考到底是自己做错什么了还是这个社会怎么了?
师傅告诫过自己,凡事都要有规矩,为什么山下人们的规矩和山上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山下的人都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冷眼旁观着一切与己无关的事情。甚至当自己受到压迫时竟然没有勇气站起来反抗。这是一个怎样的规矩,这是一个怎样病态的规矩!
子非鱼不习惯这种规矩,两天以后,冥思无果的子非鱼决定回山上,还是山上的规矩适合自己。
子非鱼出了旅店门,已是晚上了,那也要走,山下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两天没有吃饭了,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那又如何,山下的包子再美味也没有山上的榨菜好吃。
子非鱼边走嘴里边念着一首诗,一首马丁·尼莫拉纪念纳粹屠杀犹太人的诗:
“在德国,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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