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新我故我
第二天,在张翔兄和他的好友老虬的陪同下,拜谒了茶圣陆羽墓,中午回来后又巧遇湖州市原文联主席潘荣昌先生,我们聊的正欢,没想到的是他对费新我先生早已是多年故交,于是他找出当年与费老一起的合照。这确实是难得的一遇,通过交谈,潘先生立马决定下午亲自陪同去双林镇参观"费新我艺术馆"。
很多的事情往往是这样,过于刻意的安排可能少了天趣,随缘的机遇却是最精巧的安排。没想到的是,原来潘先生才是湖州市的一个“文化通",他在文联岗位上十一年,与全国的艺术大家多有沟通,除当年的费老成为忘年之交外,沙孟海、林散之、陈佩秋、沈迈士均有来往,就是北京的启功、沈鹏、韩美林、张海、王镛、苏士树也交情颇深,由于往来与共,也收藏了不少艺术大家们的艺术作品,成为一个暗藏的收藏大家。由他作为向导,是再好不过的。
费新我艺术馆座落在湖州市双林镇,这里原是水网交错,石桥林立,乡人依水而居,崇圣好学,为著名鱼米之乡,桑麻之地,不过现在很难看到昔日古风,代之是一片繁荣商业景象。所幸的是,绿树花卉从中,有一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建筑颇为惹眼,墙体上嵌有“费新我艺术馆"几个大字,为韩起德先生手笔,大厅正面是费老石刻头像,顺道而行,便是费老的书法作品展厅了。
恕我直言,现在的名人艺术展厅,大多无足可观。内行人都知道,展厅内悬挂的展品几乎都是复制品,很少有原作原件,尽管现代的复制技术惊人,一比一等比,几近乱真,但对深恋笔墨情趣的人来说,一眼便能察出其中细味,个中端详。尤其大师的书迹力透纸背,墨色淋漓,而复制件只有字形,毫无生气,如果千里迢迢尽看些复制品,实在是味同嚼蜡,隔靴搔痒,让人大失所望。至于原因也许各一,或解释曰,保护真迹。去年我专程驱车长江边上采石矶“林散之艺术馆",没想到一圈走下来,竟无一件真迹,全是复制品,让我不免心生悔恨,感慨白跑一趟。身边的工作人员却安慰说,有一件是真迹,你没发现吗?我说哪一件?她说,就是那件小方块的信札手稿。一语道完,让我哭笑不得,洋洋乎一个专业艺术馆,几百件陈列作品,真有一件真迹草稿,而且居然让我打眼,没有看出来,实在让我脸红不已,心有愧疚。
眼前费老的作品琳琅满目,异彩纷呈。据工作人员介绍,这里陈列的作品大多为费老真迹,个别私人藏品无法移入展厅,需复制于此,另加说明。
相比之下,这不免又让我一番感叹起来。于我而言,认识费新我,既是一种缘份,也是一种宿命,费老的书法,几十年来一直与我相依相存,仿佛命运之绳的两端,各执一头,互相吸引,今日有缘,才终于走到一起。忆起过往,最初却是从一本小小的字帖开始的。
记得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的村友手中突然晃动着一本白色封面的《鲁迅诗歌》小字帖,字体奇崛,意态飞扬,书尾落款是费新我左笔,与传统的二王书法完全不同风格,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费新我这三个字。大概是左撇子的原因,从小就心追手摹,喜欢上这种逆势运毫,生拙奇崛的全新书风,我对村友说,我这里的书你任选一件,换你这本字帖。村友看出了我的心思,便故作高深,不换。足足的吊了我好几个月的胃口,最后还是花了这本字帖十倍的价格,用一本巴金的《家》换下了这本薄薄的《鲁迅诗歌》。
凭心而论,我喜好书法并不是为了当什么书法家,完全是出于一种天性的爱好,说的冠冕点,是一种自我修为,说的直白点,不过玩玩而已。由于天性就是个左撇子,从小就习惯性左手当先,吃饭,干活,都习惯左手,也经常遭到家里大人的呵斥和旁人的耻笑,每次吃饭或写字,父亲见我左手执筷,执笔,必遭他的数落,如若屡教不改,或者遭他的筷子头敲手,认为反手别脚,一定做不好事,在大人的强力干预下,久而久之,总算改过来了,但握刀切菜,握锤钉钉还是左手习惯,不然必定会切指炸手,父亲叹了口气,摇一摇头,也只好听之任之,勉强作罢。自遇见费老的左手书法,一下子感觉到知音相遇,他乡故知,有久别重逢之感。一方面,并不停止对右手书法的学习,另一方面,也左手执笔,写点费老的左书,就算是一种放松与休闲。天长日久,右手书法没练成,左手书法似乎还有模有样,这让关心我书法的老师和朋友们唏嘘不已。是不是有点“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的意思?
在常人看来,人家费老是右手伤残,不得已而为之,是无奈之举,你放着好好的右手不用,偏要反手别脚用左笔书之,分明是故弄玄虚,哗众取宠。常常遭到旁人讥笑,有的干脆讥之为江湖书法。凡此种种,也只好面带笑意,不置可否,无可奈何了。
我不想争辩左笔右手的问题,时人读费老书法,也大多只读他身残志坚,砥砺前行的精神,于我而言,我喜欢他的书法线条的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劲道,排阵布局、浓淡枯湿、轻重缓急的奇美章法,从清流汩汩的山泉,到奔如江河的浩渺;从婉如虫鸣的音韵,到雄如宏钟的交响;从星月交辉的山林,到山花烂漫的春天,无一不流露出费老的风姿、风采和哲思。读费老的书,其实也是读他的画,读他的画,也是读他的书,读他的书画,亦是读他的颠沛命运、人生况味、太极功夫和艺术哲思,更是读他的精神世界与思想源泉。
那是二十几年前,为了寻得一本关于费老的书法,我几乎是"五官灵动胜千官”,调动自己的全部积极因素,也未能如愿,一次偶然的机会,网上认识了一个吴江的网友,请她代买了一本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费新我书法集”,如获至宝,日日摩挲,时常是“看书倦当枕头眠”,把一册八开本的书作翻成了一张张散页,然后又重新装订,如此反复,几近成废。后来又重新买了册新的书法集搁置案头。几年后回忆起那位从未谋面的网友无私相助,还特意写了一首诗赠她:记得当年小小尘,为我搜书寄古存。一番对晤多禅意,几年风雨识知音。幽心常牵吴江月,孤身半倚匡山云。此去经年无限景,行藏用舍总伤神。那位网友的网名就叫“小小小小尘”。
去年我也是独自行车到南京游玩,去到某旧书市场闲逛,于故纸堆中搜寻了大量的乱纸书画,都是些没有任何名气的画作,堆在一角,由于太乱,便随意拿起一张看看,又放下,再拿一张,又放下,如此一张张拿起又放下,居然理出一大堆来,我问老板,这画怎么卖?老板说,你喜欢,就五十元一张。我说,一枪打,便宜点吧?老板说,可以。谁知道,故纸堆中,还有一件费新我的书法,你信吗?信不信由你,反正那是我的事。回来的路上,一身的轻松与舒心让 我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次在与朋友聊天时,不时打听费老书法的市场行情,我觉得,若喜欢的话,此时或是时机,朋友答应帮助留意,如果合适,我会再请件费老的作品,作为清供,悬之于壁,与陶老的作品一起,形成对应,也算是我对两位同代书画家的一种倾慕与仰望。
秋江行之湖州篇3 秋江行之湖州篇3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