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那天上午，孩子的学校组织了一次万圣节装扮游行活动。这是我们来美国后的第一个万圣节，也是我们第一次参加这个活动。
早上送孩子去学校，一路上就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装扮。等到全校6个年级（从学前班到5年级）的孩子都来到操场上，那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女孩子们大多是公主造型，穿裙子，戴皇冠，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男孩子们则是各种角色的造型，奥特曼、蜘蛛侠、变形金刚、小黄人、《星球大战》《哈利波特》里各种正反派的造型，还有ghost、机器人等等形象，不一而足。连老师都不例外，盛装打扮。一年级有个老师穿了白雪公主的裙子，畅畅惊讶地说，原来还有大人穿的白雪公主的裙子啊。
所有班到齐后，游行就开始了。所谓游行，就是沿着学校操场走两圈。平时觉得学校操场还挺大的，今天孩子们都盛装打扮，又是全校的集会，就明显觉得操场太小，拥挤。但孩子们却走得很开心，一个个神气十足。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也是他们展示自己的舞台。
我对身穿公主裙或礼服的女孩子们感触尤深。特别是高年级的女孩子，穿上公主裙或礼服、盘起头发、带上皇冠、耳饰，一步一颦走过来，就像是明星在走红地毯。我一向不喜欢儿童成人化，但此刻却不反感，反而觉得，在这个节日里，孩子们有机会扮演自己喜欢的角色，甚至是成人角色，也是一件好事。比如这些公主装扮的女孩子，此刻圆了自己的公主梦，我相信她们内心一定是满足的、充盈的。这样的感觉，会慢慢积攒出她们底气，无论日后遇到怎样的境况，她们都会记得自己曾经当过公主。
我在心里默默感喟。就在这时，一个老师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等他们走得更近了，我才发现是畅畅他们一年级的老师，左手牵着那个在化疗的小女孩，右手牵着一个腿有点儿瘸的男孩。男孩我没有印象，女孩我却是常常见的。她跟畅畅一个年级，但不在畅畅班上。听说是因为白血病在接受化疗，所以头发都没了，总是戴个帽子，肚子又特别大，看起来非常虚弱。畅畅说，每天他们外出活动、吃饭，这个小女孩都跟他们一起，没有区别。只是每天下午，这个小女孩要早接十分钟，老师也会单独跟她的父母交代一些事情。
老师左手牵着在化疗的小女孩，右手牵着腿有点瘸的小男孩，在万圣节装扮游行上，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认出了这个女孩和老师，我忍不住就湿了眼眶。虽然她们走得慢，没有跟在自己班的队伍里，落在了后面，可是，他们也参加万圣节装扮游行了呀。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他们没有被遗忘，也没有人认为，他们的出现会影响游行队伍的妆容。我突然想起《士兵突击》里的一句话：“一个都不能少。”
游行很快结束，各个班级陆续离场。我也准备离开。经过一段台阶时，我看到老师护着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下台阶，她们还牵着一条导盲犬。我明白了，这是一个盲女孩，她也没有缺席今天的万圣节装扮游行。我也曾经见过她的，在送畅畅上学的路上，我见过她拿着盲人拐杖练习走路，旁边有个老师看护着她，她的拐杖碰到哪里，老师就告诉她是什么。我们经过的时候，老师还提醒她停下来，因为有小朋友要经过。像这样视力或听力有问题的孩子，在学校老师都是一对一提供帮助。
想起这个女孩虽然看不见，却仍旧有她的公主梦，能像其他女孩一样在今天美美地扮一次公主，我就再一次热泪盈眶。
穿白色公主裙的盲女孩，也在老师的帮助下参加了万圣节装扮游行
这两幕之所以让我感动，不是因为他们恰好遇到了好老师，好学校，让身有缺陷的他们，能够跟正常的孩子一样参加这样的活动；而恰恰是因为这不是个案，不是个人的幸运，而是每一个像这样的孩子，在学校里都会被这样对待。因为美国法律规定，学校需要对有特殊需求的孩子提供测评和特殊教育，这些教育是FAPE，即Free（免费的）、Appropriate（合适的）、Public（公立的）、Education（教育）。所以很多在中国要上特殊教育学校或者不能上学的孩子，在美国却能和普通孩子一样上学，并且在各种活动中，也不会缺少他们的身影。
不仅仅是这些有明显缺陷的孩子，甚至像畅畅这样母语非英语的孩子，也是这一政策的受益者。畅畅上学之前，26个英语字母都认不全，能听懂很少几个单词，只会说“drink water”和“go bathroom”，但她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上课。开学之初，我们曾经非常担心孩子的英语情况，但老师告诉我们不要着急，说教孩子学习英语是学校的责任。学校为英语非母语且没有通过英语熟练水平测试的孩子提供额外的辅导，畅畅的学校采取的方式是，在每天上reading/writing课的时候，会有一个专门的老师来教畅畅读和写。这个老师并不懂中文，为了让畅畅能明白他意思，他做各种动作、表情，也经常用画画来表达。通过这种方式，畅畅也学会了不少句子。
更重要的是，畅畅虽然不会英语，但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被歧视，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从开学第一天起，她就没有说过一次“不想上学”，哪怕是在最初完全听不懂也说不出的时候，她也喜欢她的学校，她的班级。在英语学习这件事情上，她从来没有紧张焦虑过。
两个多月过去了，现在畅畅的英语有了很大的进步，听懂得越来越多，说得也越来越多，甚至会纠正我们发音的错误。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孩子在学习语言上本身就有优势，也不仅仅是因为孩子适应能力强，更重要的是因为美国的小学有这样一套给有特殊需要的孩子提供特殊教育的机制。
这几年，万圣节在中国也越来越流行，很多城市也有各种万圣节的活动，做南瓜灯、万圣节装扮、讨糖，其热闹程度，不输美国。我由衷地期望，对于美国文化，我们不要只拿走它的光鲜和娱乐，也请把平等和尊重一并带走。
（罗环环，文艺青年未遂，做过几年图书编辑。现居美国，是一个6岁女孩的妈妈。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有微信公众号“畅畅和豆豆上学记”，记录孩子在美国上小学的故事，分享在美国生活的经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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