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的测量即把时间固定在非常明确的两点之间。
时间能够被精确的分段,小时、分钟、秒,是不同人之间的时间得以统一的基础,而以同样视觉的表述方式,例如便携的时钟、怀表,来表示时间,使得时间第一次真正与人亲身经验的时间彻底分离,时间成了他者。从此你的一炷香时间跟我的一炷香时间都可以抛弃,有了统一的标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的作息时间都可以不一样。有了客观的时间,下班时间到,还不能下班,焦虑就来了。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黄昏后是几点,月上柳梢头,什么程度算啊?观察角度不同,结果还不一样呢。有了精确计时,过了时间没来,该不耐烦了。
我们成了时间的奴隶。
时间现象,本来是由不精确的视觉现象加上各类触觉嗅觉味觉现象,现在彻底成了平面的视觉现象。
对霍比印第安人来说,有多少种生命,就有多少种时间。奥巴马退下总统职位的时候,才50多岁。川普登上总统职位已经70多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但是客观测量的时间存在,让人急啊。别人30岁成为亿万富翁,你已经二十八九了,却仍一事无成,太刺激!
时间现象,本来是具体现象,缺乏统一标准,现在成了抽象统一的现象。
二
时钟作为一种技术,一种媒介,建立在书面文化的基础上。从技术发展角度来说,书面文化把人统一的知觉,简化为视觉。但我仍然不是太理解麦克卢汉的这两句话:
历史学家一致认为,时钟在中世纪修道院的生活中,担负着使人的工作同步化的角色。除非是在书面文化高度发达的社区里,要接受将生活切分为时分秒这样的概念,是难以想象的。
为什么书面文化发达,才能接受精确切分时间?
书面文化是视觉文化,印刷术是视觉的延伸,印刷本身是单一流程被机械切割,形成稳定步骤的过程。人类的做法是相互启发的,有印刷术切分在前,时间切分在后,就比较好接受了。
猜的。
什么时候形成了上帝是公平的,给了每个人每天同样的24小时的观念?即时间有限的紧迫感,即一天行程排满的感觉。
没有时间的精确切分是不可能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何等自然,天人合一,一天两天不会察觉到有何变化。没办法精确计算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具体的事务接洽如何安排,抓住24节气的节点可以了。
话说,上帝怎么会是公平的?有人夭折,有人长命百岁。有人壮志未酬,有人少年得志。但是切成24小时,公平了。一天就禁锢在表盘之上,被切割成一段段,你可以亲眼看着时间的流逝,滴滴答答的声响,仿佛是死神的友情提醒。你可以精确安排自己的生活,以至于你不再因为饥饿去吃饭,而是在该吃饭的时间去吃饭。因为饭后还有其它事。
没有精确时间切分,时间不确定性太大,压根没有办法去安排未来每时每刻要做的事,计划无从谈起。一炷香的时间,或许还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十个一炷香的时间,怎么估?
三
电子信息时代的时间观念变化。
电子时代发现,瞬息万里的速度消除了时间和空间,使人重温一种整体和原始的知觉。
原始的整体知觉,是对部落生活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通过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全面接收信息。拉斯维加斯的枪击案,不到一天就可以传遍全世界,让我们看到听到现场的惨烈。正如麦克卢汉说的,今天在纽约美餐、到巴黎才感到不消化的事情太容易发生了。
但凡有长途旅行的经验,对世界的大小一定与蜗居一方的人感受不同。
马斯克前些天发布的视频,让我看到经由火箭运输,未来全球任意两点之间,基本上都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到达。不到一个小时,也就是一集电视剧的时间,甚至比北京从外环到市中心的时间还短得多。这样一来,城市的空间、人际交往的方式,肯定还会发生新的变化。
若非效率计,朝九晚五,也过时了。
四
通过协调和加速人的会晤和行动,钟表增加了人际交往的数量。
好理解的。
现在看来很简单的事,缺乏相应的媒介或技术,根本无法实现。比如在一座城市相隔有十几公里的两个人,约定两个小时后在哪里哪里见。
地点好说,大家都去过的地方,定下来就行。
问题是在没有即时通讯设施的前提下,约定难以达成。差人送封信,说两个小时后在哪见,有车还好,耽误不了时间,如果是走路,那完了。相距十几公里,走路起码要两个小时。等人把信送到,时间都过了。
另一个问题是相隔十几公里的两个人的两个小时后,是不是标准一致?
我们会发现,古典小说中的人物在未来的约定,通常都是短途,经由丫鬟小厮传达,抑或着两人相见后直接约定。
不是没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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