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春换季时节,甄晓雅的身体就有些不舒服,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尤其爱犯头疼病。有时做做按摩,有时吃点中药,或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那年春天她的头疼病却迟迟不见好转。
自从天津回来,甄晓雅就在家里缠绵着,不能思考不能低头,一动脑子一想事情就头疼欲裂,如此一晃就是月余。四十出头的人在家闲着什么也干不了,心里总是有些慌慌。到那时她才真正知道人的身体有多重要。
她这已经是老毛病了。西医已经没治,只好看中医吃中药。惯常给她看病的老中医每次摸完脉低头写药方时,总爱从老花镜片上瞄一眼甄晓雅再嘱咐两句:别生气别受累。后来甄晓雅见的中医多了,就发现每个中医都这样嘱咐她!再认真听听对别的病号说些什么?居然还是这两句!
甄晓雅细想才明白,病由心生果然不假!
她的头疼病说大不大,因为她可以活动自如谈笑风生,说小也不小就是不能工作不能学习。就这样养着,随着天气渐热她的毛病也有好转的趋势。甄晓雅没敢和家人说,一个怕他们跟着担惊受怕,一个她也不认为是什么大病,总想着养养就好了。
俗话说的好,这世上没有不透缝儿的墙,先是晓静后来是晓娴,接着大家都知道了。为此,一鸣还专门抽周末时间,请大家去郊游野餐顺便让大姐晓雅散心。这一传两传的,最后,连最不愿让知道的甄妈妈也知道晓雅病了……
刘中禹那边也在酒桌上给甄晓雅不断打听,看有什么好办法治疗头痛病。还终于让他给打听了个按摩的地儿。回家就跟甄晓雅说,还真有人在那儿治好了,并且是专门针对头疼肩疼的。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甄晓雅按摩了几次倒还见效。见此情况,刘中禹更是劝她,让她坚持一阵儿,还开玩笑说,要能治好了你这部老机器,我给他送锦旗。于是,甄晓雅隔几天就去按摩一次隔几天就去按摩一次。
按摩店离他家比较远,一来一去就是半天,那天赶早出门,按摩完顶着太阳回到家已经中午一点钟左右。晓雅十分疲累再兼天气又热,她扶着墙一边换鞋一边琢磨着正不知吃点儿啥时,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是妈妈,她立马停了换鞋去接电话。妈妈没事是不会给她电话的,这她明白。摁了接听键就听见那边传来妈妈热切的声音,甄妈妈呼唤甄晓雅的小名儿:“丫儿!”
“嗯—-妈。有事儿吗?”甄晓雅问。
“丫儿,你在家吗?”甄妈妈又叫着甄晓雅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小名儿问道。
“在呢,刚进家门。”甄晓雅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妈妈问这干啥?
“丫儿。”只听那边如释重负的声音:“快,快下来接我,我到你家门口了!”
甄晓雅有些措手不及,她震惊道:“啊!你怎么来了!”刚说完她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因为不放心,因为想看看生病的女儿。甄晓雅穿好鞋匆匆下楼。
甄晓雅看见时,甄妈妈已然到了小区门口。她远远地见了女儿忍不住紧走几步奔过来,甄晓雅也紧着迎着甄妈妈走过去。甄晓雅还看见:
七十岁来岁的妈妈,一只胳膊抱着小孙女,一只手里抓个小纸箱,甄晓雅知道里边一定是看望她的笨鸡蛋,胳膊肘里还挂着一个小布袋,甄晓雅也知道里边定是小玉儿的家当。甄晓雅眼眶湿润,她又紧跑两步迎过去,从甄妈妈手里接着东西嘴里一迭连声明知故问:“妈!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啊,就想看一眼你到底怎样了。”甄妈妈把东西给了甄晓雅同时细细探究着她的脸说道。
“你看我这哪像有事儿的。就是个头疼,这么些年了你也知道的。”她宽慰母亲:“我就是想偷个懒儿,反正我们这种学习全凭自己没人管束,想回来就回来了。不用担心啊。”
“要不是有毛病,好好的怎么就不去天津了呢?”甄妈妈忧心道。
“就是想偷个懒儿。再说了妈,我这要是没去天津,还不是该上班儿上班儿该干啥干啥呀,什么不影响。这样从天津突然回来,大家都认为是个事儿了。没事没事儿啊,妈。我这已经没事儿了,过一两周还回天津去。”
甄晓雅拎着东西,甄妈妈抱着玉儿,娘两个一边往家走一边说着话儿。甄晓雅夸张地动动脖子转转脑袋说:“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啊。”
“我刚才差点儿没认出你来。”甄妈妈却是忍着眼泪默默说道。
“为啥。”甄晓雅问完又释然:“唉—-妈,我是瘦了点儿。这不正减肥嘛!谁愿意长胖啊!”
甄妈妈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又诺诺道:“瘦的这个样儿,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兴许是这个发型给弄的,晓静和晓娴还净说好看了,说我这个发型好挺显瘦。”甄晓雅又解释道。
玉儿已经会走路,进了屋甄妈妈把她往地板上一放,就哒哒哒哒地跑来跑去……甄晓雅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大呼道:“真快真快,她都会跑了。”
甄妈妈想着娘儿两个清清静静说会儿话,吃完午饭后就想像平时那样摁着玉儿睡午觉,没想到小家伙儿换了环境太兴奋,怎么摁也睡不着。
这时已有暑热之感,屋外太热屋里还算凉爽,娘俩也就没带玉儿出去,玉儿又不睡觉,也只好任凭她在屋里晃来晃去东瞅西看,甄晓雅见她无聊时,马上扔给她一堆玩具,玉儿见了顿时安静下来。甄晓雅才又沏了壶茶,跟母亲坐在餐桌前喝着茶,一边看着玉儿坐在地板上玩儿玩具一边说着闲话。
甄晓雅看见玉儿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旧,跟甄妈妈说:“等会儿凉快点儿,我带你娘俩去楼下转悠转悠,顺便给玉儿买两件衣裳。你看,孩子身上穿的。我看,小玲也不怎么惦记给孩子买衣服。”
“玲玲天天忙的什么似得。”甄妈妈叹口气说道。
“其实我一直有心给玉儿买点儿衣服。可是又担心,我这做大姐的给买了,别人给买还是不买。就是别人买了,小玲会不会喜欢;若是别人不买呢,小玲又会不会嫌弃其他兄弟姊妹。想了想就算了吧。后来啊我发现,有时候你付出多了未必是好事儿,可能还引一堆麻烦出来。总之,我就想着怎样事少怎样来怎样和睦怎样来。”甄晓雅感慨。
“你想太多啦,晓雅。我看这俩媳妇都是好样的。”甄妈妈说。
“那倒是,晓静总跟我说,媳妇们知道她日子不好过,挺知道照顾她的,什么吃的用的都惦记着问她一声。这不,小玲又给了她一堆化妆品,晓静给钱她也不要。”甄晓雅絮叨说。
“是啊,我就盼着你们兄弟姊妹健健康康的和和睦睦的。”甄妈妈也感慨。
下午六点来钟,甄晓雅和甄妈妈正聊天时听见门锁响动,母女两个同时抬头去看,就见刘中禹推门进来。
刘中禹只是看一眼甄晓雅母女就一语不发低头换鞋。甄晓雅见他黑着脸阴沉沉的样子心里徒生不快,暗想:我妈这大老远来看我,你进了门连个招呼都不打,什么玩意儿!但是当着母亲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没话找话儿:“你怎么了,从来没这样过。”
刘中禹还为单位的事儿挠头,也没觉出什么来,换完鞋一屁股坐在餐桌前闷闷说道:“妈的,越来越不好干了。”
甄晓雅才明白他这是在外边儿遇到烦心事了。只好问道:“啥事儿?”
“天天不干实事儿,就是个开会开会,能开出个卵用!”刘中禹爆粗道。
“你们单位不就那点儿事嘛!开会也很正常啊!你们是教育部门你又是个干行政的,就是个上传下达!”甄晓雅正经也不了解刘中禹难处,一边想象一边说道:“给公家干就是这些事儿呗。”
“关键越来越形式主义。开了一天没用的会,明天大周末的我还得起早去南京,去了也不过还是开会。明天你得送贝贝去补习班儿了。实在不行就让她自己去,该锻炼也得锻炼锻炼她。”刘中禹歇了会儿又站起来,进厨房接着忙活晚饭。
只住一晚,甄妈妈第二天打早就要回乡下老家。甄晓雅劝甄妈妈再住一两天,甄妈妈说,“不啦晓雅,我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实在不能离了人,能早回去我就早回去。”晓雅又想打电话让一鼎或者一鸣送她祖孙俩。甄妈妈却说,她想坐公交,最近这阵儿不能坐轿车,小轿车密封太严实容易晕车,只让晓雅送她们去客运站就行。
见晓雅确实没啥大碍,甄妈妈走的时候已然如释重负的样子。看甄妈妈执意要走,甄晓雅就进储物间四处搜寻想给妈妈带点儿好吃好喝的。可是一想,妈妈还抱着个小玉儿,根本腾不出手来。
甄晓雅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去衣帽间一阵翻腾,不一会儿就见她手里拿了个半新的背包出来,打开来把小孩的奶粉奶瓶儿小衣服一件件往里塞。甄晓雅一边忙活一边说:“妈,把东西都背上吧,这样儿还能腾出手来。”
“不用不用。”甄妈妈说。
“这个包我早不用了,我又买了新的了。”甄晓雅懂妈妈的心思。
甄妈妈不吭声了,看着晓雅一点点往包里收拾东西。
那时甄晓雅肩膀还是疼痛,居然不能开车送母亲去客运站。她只好打开手机叫滴滴。叫好车后她跟妈妈抱着玉儿一起下楼,妈妈在前面走,她抱着玉儿跟在后边走,不期然间抬头她发现:
七十岁的母亲已经有些佝偻,走路也不能太快。见此情形她莫名地想要哽咽。就那样,慢慢跟在母亲身后出了小区,看母亲上了出租车坐好后,她又把玉儿放到母亲怀里,轻轻关上车门。隔着车窗玻璃她只看见母亲笑着抓着玉儿的小手跟晓雅说再见的样子,甄晓雅贪馋地看着车内的妈妈和小玉儿,妈妈和玉儿四只亮晶晶的眼睛也都笑着盯着车子外站着的晓雅……
甄晓雅就那样定定站着,听着汽车发动的声音,看着汽车汇入车流,一点点一点点远去,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
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甄妈妈这一行只为:亲眼看见亲自确定,自己的女儿真的安然无恙。甄晓雅哽咽着想着同时心有不安:让七十岁的母亲为自己担忧,确实是为人子女的不孝!她又心存感恩: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甄晓雅想:是的,她还有来处。因为她们母女彼此牵挂,她—-还有人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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