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深情皆为白月光,刀剑如梦难思量,不知飞燕何处去,只为嗅得百花香。
01
秋风渐起,凉意甚浓。细细数来,这是赵雁寻在华山跟随平婴子学武习艺以来度过的第九个寒秋。
九年间,在华山南麓的乙玄堂中,赵雁寻苦练绝学武艺和诡妙兵法。白日在落雁峰挥刀舞剑,夜晚在乙玄堂秉烛苦读。在天赋造诣上,他从没有辜负师父平婴子的殷殷训戒,区区七年时间,便深得平婴子毕生真传。
但是,每当赵雁寻询问平婴子自己何时才能下山历练时,平婴子总会轻捻胡须,摇头道:“还差一些,还是差一些火候啊!”
赵雁寻对这个答案早已见怪不怪,他曾经问过师父自己还有何不足之处,但他师父只是笑,摇着头却不肯继续回答。
今年的初冬出奇的冷,平婴子坐在乙玄堂前的石凳上,看着头顶上积着黑压压的厚云,喊过来正在练剑的赵雁寻,嘱咐道:“雁寻啊,我看今年的雪可能快来了,等到大雪封山那时,我们就不好下山了。你趁白天的功夫赶紧下山一趟,用草药换得一些干粮,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赵雁寻抬头看了看天,几步跳到乙玄堂内,用松油点燃了火炉,加了几根松木,随后到屋外背起晒干的药草,对师父说:“师父,我已经生着火了,天气变得冷了,您还是到屋内歇息吧,我去去就来。”
言罢,脚下生风,赶往山下去了。
平婴子望着赵雁寻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浑浊,叹了口气,走到乙玄堂内。
果然,如平婴子所言,天空瞬间变得阴暗,下雪了。
02
山下的人情世故毕竟繁多,赵雁寻来到以前常来的一家药铺,掌柜见他心里发急,却故意慢吞吞的一再压价。
赵雁寻气不过,与掌柜的正面理论,他争得面红耳赤,却敌不过世俗老道的药铺掌柜。
“诺,外面下雪了!你不是还要赶回山上吗!”掌柜的用手指了指外面,接着低头继续拨弄他的算盘。
“也罢!”外面早已风雪四起,赵雁寻一咬牙便认了这个亏,毕竟在暴雪封山前要带些粮食与师父度过寒冬。
他从药店里出来,怀里的铜板叮当作响,他顶着风雪便赶往粮铺,拿着铜板换了一袋粮食,扛在肩上往前飞奔。路上竟遇到一家酒肆,想起师父最爱喝烧酒,便到里面又问店家买了瓶烧酒,拴在腰间,也不顾冰雪袭骨,尽量施展轻功往山上赶去。
厚云遮天,鹅毛大雪纷纷洒洒,差点堵住了上山的唯一一条路径,好在赵雁寻身法轻盈,步伐扎实,才赶在大雪封山前平安回到乙玄堂。
“师父,我回来了!”赵雁寻在门外看到乙玄堂内灯火影绰,大喊了几声也不见师父应答,他赶忙三步并两步跑进房间内,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他一面拍打着棉袍,一面走进寝室,油灯微光摇曳,师父不在这,他却发现了摆在桌子上的一册竹简。
他打开竹简,一股混合着墨汁和竹香的味道扑鼻而来,看来这册竹椟刚刚写好不久。
只见竹简上写道:
雁寻爱徒,师父此番不告而别是为了了却一生夙愿,今后你我师徒有缘再见。在此,你要牢记师父的告诫,你天生重情义,切记不要为情所困,受人摆布。师父走后,你若想回到赵家,回去便是,让这乙玄堂空着便是。但是,你要记得要把师父传授给你的再悉数传授有缘之人,不要断绝了此等高深习武统兵之法。
赵雁寻鼻子一酸,丢下竹筒,跑到乙玄堂外,风雪淹没了他的叫喊。
冰天雪地,茕茕孑立,念及师恩,今生不弃。
03
大雪只持续了一个晚上,赵雁寻醒来时,习惯性的准备上山砍柴,拿起斧子的一刹那,鼻子一酸,猛地发觉,师父已经走了。
他认真思虑了一番,决定下山回到赵家,回到那个他日夜牵挂的人儿身边。
他将行李捆起来背在肩上,拿着师父赠予他的追风剑,临走前跪在乙玄堂门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朦胧,时光荏苒,九年前的他,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被师父从一户从小收留他的赵姓民家中带到华山修炼,他连哭带吼,搅得师父不得安宁。九年间,师父鬓角渐白,乙玄堂的灰墙也渐渐斑落,他也长大成人,面容英俊刚毅。九年间,唯一不变的是他对赵合欢的思念,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玩耍的俏丫头。
直到他的膝盖被白雪刺痛,他才缓缓站起身来,沉默的向山下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日夜兼程,来到长安城外的一户普通人家门前,他犹豫着走近,此时门吱呦一声被打开了,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子看到他后怔怔的站在原地,他隔着那女子虽九尺远,依旧能够感受到女子身上浓厚的青春纯美的气息。
“雁寻哥哥?”女子蹙眉问道。
“可是合欢妹妹?”
女子听闻后,轻皱娥眉,颇显生气,“雁寻哥哥只记得我家姐姐,也罢,就让姐姐来开门与你叙旧吧!”说完之后,扭头便走,顺便把木门又给关上了,只听啪的一声,门被从里面闩住了。
赵雁寻愣在原地,心想:原来合德妹妹也已长成了个大姑娘,只是这脾气还是如孩提时一般嗔躁。
他走近准备敲门叫喊,没想到门再次被打开,开门之人正是赵合欢,时隔几年,她的脸上依旧有着年少时的灵气。
赵合欢笑着说道:“合德刚才对我说,说是有个贼眉鼠脸的小子在外守着我,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雁寻哥哥回来了,那个臭丫头,真是没大没小!”
赵雁寻挠了挠头,憨憨的笑了起来,赵合欢看他此等模样,不禁捂嘴偷笑了一阵。
“别傻笑了,走吧,进家里来。”说罢,赵合欢牵着他的手走进屋内。
两人双手紧扣,赵合欢在前走着,丝毫没有发现赵雁寻的脸蛋早已像熟透了的苹果。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房间里,只见赵合德坐在一旁瞪着自己,他赶忙上前赔罪。
却见赵合德那丫头哈哈一笑,做了个白眼。
“她啊,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用管她。”赵合欢看着赵雁寻窘迫的样子,心里渐渐浮现出昔日那个温顺害羞的少年,“雁寻,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像个书生一样!”
赵雁寻干笑了两声,问道:“父母呢,为何不见他们?”
“他们还在田里耕种呢!太阳落山后才回来呢!”赵合德托着腮,直直地望着赵雁寻说道。
“父母回来后,看到你一定很高兴。”赵合欢说道。
转眼间,最后一缕夕阳消逝在山的这头,门外响起敲门声。
赵家父母进门看到赵雁寻后,赵合欢母亲顿时泪眼摩挲,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赵合欢父亲在身后露出憨厚的笑脸,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
“儿子让你们担忧了,以后儿子定会寸步不离照顾父母。”赵雁寻眼中饱含泪水,赵家父母虽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如同亲生儿子一般照养十年的恩情,他是不会忘的。
“好了,雁寻哥哥回来了是好事,母亲怎么还哭了呢,来,吃饭吧,我今日做得菜可丰盛了。”赵合欢在一旁劝慰着母亲,拉着母亲坐下,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饭菜热气氤氲,却挡不住每个人脸上的喜悦之情。
餐桌上,赵合德没动筷子,倒是对赵雁寻这几年的经历饶有兴致,经不起她一再而再的询问,赵雁寻索性将自己在华山上所学所看到的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晚餐过后,赵雁寻对父母说道:“明日孩儿便帮助父母亲进田里耕作。”
没想到父亲说道:“耕种之事,对你来说,大材小用了。”
“岂会,孩儿志不在远,只求今后能长久侍奉您两位老人家便可。”
他的父母点了点头,面露欣慰之色。
就这样,赵雁寻随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回到家中还能吃到合欢做的饭菜,感到好生惬意。
04
然而,好景不长,春日耕作归来的一个下午,赵合欢说道:“阳阿公主家近期需要一些宫女,我打算去,可以补贴家用。”
赵雁寻心里急躁,期盼着父母能够阻止,但却见父母点头应允,他便也没说话。
午夜之时,赵雁寻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里像有个秤砣压着,于是披上外套,走出寝室。
他来到合欢寝室窗前,徘徊许久,却始终不敢敲窗唤出合欢。
正在犹豫之际,合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雁寻哥哥吗?”
他靠着窗边,眼睛望向夜空低声说道:“合欢,是我,你能否出来一下,我有事与你商谈。”
夜色凉如水,两人站在庭院中央,低声交谈。
“合欢,能不能不去当宫女,父母年事已大,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而且外面尔虞我诈,我怕你会受伤。”
“雁寻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赵合欢抬头望着他的侧脸,月光洒到上面像结了霜一般白净。
他耳边轰鸣一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仿佛一张大鼓在静夜里被肆意敲打。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们名义上毕竟是一家人。况且,我本来志不在此,你热爱平凡,而我却热衷繁华,我们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此生,你我兄妹已足,夫妻无望。”赵合欢将视线转到天空之上,一轮明月,半空繁星,“你看,我想成为那轮空中月,而你却想成为甘愿拥簇陪衬的地上星。”
他被这几句堵得喘不上气,却也无法辩驳,而他对合欢的赤忱爱意却在暗地蛊惑,让他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那晚夜色之后,两人再无交谈。
05
最终,赵合欢在层层选拔中以美艳娇容和曼妙身姿被选为阳阿公主府的宫女。
阳阿公主看中她的灵巧懂事,破例请来舞者教导她跳舞,请来歌者教授她吟唱,一月之后,赵合欢已经歌舞并通。
阳阿公主听闻后,特意让赵合欢在公主府内院歌舞一曲,只见赵合欢翩翩舞姿吸人眼球,身形柔软,恰如飞燕一般,周围的宫女无不赞叹,而在场的男眷更是眼睛发直。
阳阿公主叹为观止,言道:“妙,舞姿曼妙,燕飞凤舞,飞燕,对,以后本公主赐你名叫飞燕,你看如何?”
“多谢公主,飞燕荣幸之至!”赵合欢满心欢喜,跪地拜谢。然而她欣喜之余,眼睛余光中仿佛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稍稍扭头看向那个方向,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她自当自己眼睛花了,继续沉浸在欢喜之中。
自此,赵合欢成为往日过客,新人赵飞燕乘风而来。
随着阳阿公主日渐宠爱赵飞燕,赵飞燕也成为阳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侍。
浅夏到来,阳阿公主接到帝喻,明日将来公主府游玩,帝喻中还特别提到,召赵飞燕侍女前来舞歌一曲。
赵飞燕也已晓得皇帝因何而来,经过阳阿公主的允许下,第二天一早,她便躲在闺房内淡抹粉妆,梳洗打扮。
打扮完后,着实倾国倾城,她对着镜子莞尔一笑,却被吓了一个激灵。
只见镜子中她的身后竟然背身站着一个人,她猛地转身,顺手摸过一支银簪藏在身后,那人缓缓转身,不是别人,正是赵雁寻。
“你怎么在这?”赵飞燕将手中簪子放回梳妆盒旁,站起来问道。
“合欢,你不要去,我知道你想要出人头地,但深宫内苑中危机四伏,不在你身边,我很难再保你周全了。”
这时,赵飞燕才发现赵雁寻身穿公主府侍卫长袍,她顿时明白了一切,“原来,他为了保护我,自己竟来到公主府被选作侍卫,怪不得这些日子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着我。”
“我不是合欢,我是飞燕。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如今我是否能够转身为凰就在此一举,你赶紧离开不要耽误我的好事,若是还一意孤行,我就要喊人了!”说着,赵飞燕打开房门,往门外左右瞅了一圈,招了招手,说道:“你快走吧,附近没人。”
她转过身来,却发现赵雁寻早已不知所踪,她摇了摇头,关上房间,快步走向公主府正堂,去寻找她的凤凰梦了。
赵飞燕匆忙赶来,发现皇帝还没有驾临至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思绪饶是不由自主的与赵雁寻揪扯在一起。
就在她思量之时,远处想起鼓乐声,她急忙赶到阳阿公主身边,下跪相迎皇帝的车辇。她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队伍最前方是鼓乐仪仗队,有几排骑兵绕在队伍外侧,而另有几排步兵团团守住中间的龙轿,后面则是十二幡龙旗,最后面另有几辆车辇殿后。
好气派的一副样子,赵飞燕不禁赞叹道,心里却油然生出一股落寞与不甘。
车队进入公主府中,皇帝被搀扶着下轿,阳阿公主立即上前接驾。
午宴之后,赵飞燕终于等来了在皇帝面前起舞的机会,她迎着众人的目光翩翩起舞,旋转着舞裙,如花中蝶,天上燕一般轻盈飘逸,舞完一曲,她的脸面若桃花,眼里流光四转。皇帝看着她,率先为她鼓掌,一时之间,掌声雷动,响彻院中。
皇帝看得心醉,召她上前服侍自己。飞燕心中大喜,却不喜形于色,缓缓走上前,莞尔一笑,彻底勾走了那位可怜皇帝的魂魄。
却就在此时,一个黑影飞来,剑光一闪,直刺向正在饮酒作乐的皇帝,说时迟那时快,飞燕竟然舍身一挡,剑径直刺向她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刃流动。
黑衣人却仍不作罢,抽出剑想要给趴在桌子下的皇帝致命一击。
就在此时,角落里飞来一个剑鞘,黑衣人用剑一挡,赵雁寻随即冲出,寥寥几剑,黑衣人已经招架不住,赵雁寻瞅准时机,一掌拍在黑衣人的胸前,黑衣人接连倒退几步。两人对立而站,赵雁寻却突然愣住,周围的士兵一拥而上,黑衣人却凌空起跳,以诡异的身法离开了。
赵雁寻看了一眼受伤的赵飞燕,咬了咬牙,也纵身一跃,去追赶那黑衣人。
一番打斗之后,现场一片狼藉,皇帝抱着被刺伤的赵飞燕,眼睛里竟然涌出泪水,随后,太医前来,将赵飞燕安置在公主府进行救治。
另一头,赵雁寻追寻着黑衣人来到公主府外的竹林之中,只听到一阵竹叶的簌簌声,黑衣人从天而降背身站在赵雁寻身前,黑衣人缓缓转身,揭开黑巾。
赵雁寻瞪大了眼睛,说道:“师父,真的是您!”
原来那黑衣人正是平婴子,他嘴角渗出一丝血,咳嗽了几声后虚弱的说道:“苍天不公啊,雁寻,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偏偏是你阻止我报仇呢?”
“师父,你为什么要刺杀皇上?你所说的夙愿难道就是弑君吗?”
“弑君?如此昏君,弑君也罢!想我当年为国守卫边疆,十年不见家中妻儿,那昏君竟然听信奸臣谣言,怀疑我有叛乱之心,不经查探,就处死了我家上下全部人口。幸得军队众将士冒着逆君之罪,将我舍命救出,我方才不至冤死边疆。本想与那昏君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在归来路上捡到被抛弃的一个孩子,我将那孩子寄养在一户农家中,等他长大传授我的毕生所学,没想到这个孩子今日竟要与我为敌!”平婴子越来越激动,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赵雁寻赶忙跑了过去,蹲在地上将平婴子托在肩上,想要背着他离开,没想到平婴子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倒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他紧紧地盯着赵雁寻,说道:“你若认我这个师父,一定要在日后帮师父报仇!”
说罢,突然抢过来赵雁寻手中的宝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赵雁寻低声啜泣着,全身不由自主的抽搐着,他看着平婴子,点了点头,平婴子咽下最后一口气,瞳孔开始放大,没有了呼吸。
赵雁寻止住眼泪,用手掌拂过平婴子的脸,合上了他的眼睛。
随后,一阵护卫赶来,赵雁寻抬起头淡淡地说道:“我已经把刺客杀了!”
06
皇帝回到皇宫,带回来一男一女,女的是赵飞燕,被封为婕妤;男的便是赵雁寻,被封为中郎将。
消息传到长安城外,赵家也因此乔迁新居,连当地官吏都前去拜贺,赵家父母喜笑颜开,唯独赵家小妹赵合德闷闷不乐。
而赵飞燕与赵雁寻虽经常相见,但之间却再也不能直呼姓名相称。
直到有一天,两人在后花园相遇,赵飞燕遣散周边的侍女,对赵雁寻说道:“雁寻哥哥,近来可好?”
赵雁寻不慌不忙地作揖行礼,回答道:“回禀婕妤大人,小人之生死岂敢扰乱大人心思。”
“好了,雁寻哥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你我都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今这样,不是更好吗?以后,我会向圣上禀明,你我今后私下以兄妹相称,少些见外!”
“婕妤大人,小人还要巡视,就此别过。”赵雁寻尽管语气平和,但话里带的刺却句句扎心。
赵飞燕气得跺了跺脚,她以为赵雁寻对她的恨源于她拒绝了他的爱意,殊不知赵雁寻并不是生她的气,赵雁寻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当时亲手害死了师父。
自进宫的那些日子里,赵雁寻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杀死皇帝,并且还不连累赵家人。与此同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赵飞燕的爱意始终未减。有些爱,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在想通后的日子里,他逐渐对赵飞燕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而赵飞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开始加以利用,于是,赵雁寻经常在夜晚潜入到赵飞燕居住的昭阳宫,不为别的,只为听赵飞燕几句抱怨和一声“雁寻哥哥”罢了。
那晚,赵飞燕提出了一个要求,赵雁寻思索再三,终于还是在赵飞燕一声声柔弱的哀求声中失去理智答应了她。
“那个要求很简单,只需要明日正午之前你把这个放在许皇后的橱柜之中便可,我知道这难不住你的。”赵飞燕邪魅一笑,从衣袖之中拿出一个蛊咒娃娃。
第二天正午过后,赵飞燕却迟迟没见到赵雁寻,她狠了狠心,跑到太后宫内,向太后告发说自己亲眼看到许皇后蛊咒后宫有身孕的妃子。
太后满脸狐疑,但为保安全,于是移驾椒房殿。直接率人进房内翻查,果然,在角落的一个柜子中,有一个白色巫蛊娃娃被翻了出来。
这件事震惊后宫,皇帝一气之下废掉许皇后,想立赵飞燕为皇后,但被太后以家世卑微为由阻止了。
当晚,赵雁寻又来到昭阳宫,他明显气色不好,对赵飞燕说道:“合欢,此等祸事我只会帮你这一次,我奉劝你一句,别被权谋蒙蔽了自己的心。”说完,转身准备要走,没想到赵飞燕突然从身后抱住他,低声说道:“雁寻哥哥,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若我不提前下手,那沦落到那个下场的便是我,你舍得看我承受如此苦痛吗?”
“要不,我们远走高飞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带着父母亲和合德妹妹隐居山林,好不好?”赵雁寻转过身来,双手扶在赵飞燕的肩膀上,殷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赵飞燕转过身,甩脱了赵雁寻的手,“不行,父母好不容易享受此等福分,怎么能跟着我们吃苦呢!说到合德妹妹,我这有一封信需要你改天交给她,对了,这是我俩的私房话,你可不许偷看啊!”
赵雁寻无奈的笑了,他知道真正舍不得荣华富贵的正是赵飞燕自己,只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红颜祸水。
“听到没,不许偷看!”赵飞燕的语气似撒娇又带有一丝威严,赵雁寻点了点头,拿过那张珍稀的麻纸,身影一跃便飞出了昭阳宫。
07
那张麻纸上面所写的,他一个字都没看过。过了几天,他向皇上请求回家一天,皇上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马上应准了。他骑上烈马,一路上风吹着黑袍子呜呜作响,他想起师父,眼睛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样竟然红肿了许多。
他在日落之前赶到赵家新居,赵合德听到他的声音后,高高兴兴地打开门,替他拴住马,领他进屋,替他拿下黑袍,沁上热茶。
晚饭后,他偷偷将赵合德叫了出来,今晚的月色似曾相识,但他却不愿久忆。
他塞给赵合德那张折叠好的麻纸,嘱咐说这是赵飞燕想要对她说的悄悄话。赵合德将纸塞到自己的衣袖中,没想到进屋拿了几瓶酒和两个酒杯出来。
“雁寻哥哥,好久没见到你了,我看看你的酒量长了多少。”赵合德边说着边将两个酒杯中倒满了酒,随后递给了赵雁寻一杯。
赵雁寻坐在地上拿过来一饮而尽,两人相望无言,唯有杯盏交接。
直到最后一瓶酒喝尽,两人纷纷躺倒在地上。清澈的月光洒向两人的脸庞上,赵合德转过头来,望着醉意朦胧的赵雁寻,赵雁寻也转过头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阳光撒到赵雁寻的脸上,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厢房里,脑袋也痛的厉害,不过,心里感觉释放了好多的压抑,“还是酒管用啊!”他不禁心想。
他穿上衣服,用冷水洗了洗脸,头痛缓解了好多。这时,赵合德走过来,问他:“雁寻哥哥,我们下午启程吗?”
“什么意思,启程去哪?”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赵合德。
“进宫啊,诺,你看。”赵合德递过来那张纸条,赵雁寻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后,气急败坏地将那张纸撕成几片。
“岂有此理,她怎么会想出让你也进宫服侍那个昏…那个皇帝呢!”赵雁寻头痛得要死,心里却没了知觉,他这才彻底明白那个飞燕早已不是他所认识的合欢了。
他低头对合德说道:“放心有我在,就算皇帝今日前来,都别想将你带走。”
赵合德准过身去摸了摸眼泪,又转过头来说:“雁寻哥哥,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知足了,但是,我一定要去宫里。”
“宫里有什么好的,你姐姐为了当皇后,就想把你也献给那个昏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步你姐姐的后尘。”赵雁寻咬着牙说道,“走,我这就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说完,赵雁寻牵着赵合德的胳膊向马厩走去。
赵家父母听到动静后,跑了出来,赵合德挣脱了赵雁寻的手,“哥哥,我自愿入宫,不是姐姐逼迫的,你不要这样。”
赵雁寻长叹一声,苦笑着走到马厩旁,解开绳子,牵出马,纵身一跃跳到马背之上,对赵合德说:“我不会送你入长安城的,你要去便自己走去好了,驾…”
赵合德跑出门外,眼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露出一副由衷的笑容。
转眼之间,赵雁寻回到宫内,直奔昭阳宫,他不顾宫女的阻拦,闯进房内。赵飞燕跑过来,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他一把揪住领口,他一字一句的对赵飞燕说道:“此前,我只当权谋福贵搅扰了你的心智,没想到,你竟然是恶疾在身,冥顽不灵。合德这么单纯,都被你拿来当作自己上位的阶梯,你说,你到底…”
“够了,本宫岂能容你肆加咒骂,来人,将他拿下,交给陛下处理。”此时的赵飞燕怒目圆睁,面露凶光,全身颤抖着。
说完后,临近侍卫便闯进来,拿下了赵雁寻,赵雁寻没有反抗,只是冷笑着,被众侍卫押到了皇帝那里。
正阳宫内,近乎两倍数量的侍卫刀剑出鞘,严阵以待,守卫着龙凤鸾上的皇帝和一旁的赵婕妤。
而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被五花大绑的赵雁寻近不了皇帝的身,毕竟,赵雁寻可是宫内的第一高手。众人押解赵雁寻进殿,皇帝亲自审问犯人这还是头一遭。
赵雁寻内心反倒无比安宁,这么些人断不能阻止自己行刺皇帝,纵是行刺不成,料想有赵婕妤,皇帝也不会拿赵家父母和合德怎么样。
就在他准备发力挣破麻绳时,殿外传来喊声:“赵婕妤之妹赵合德请求觐见皇上。”
皇帝听闻后喜笑颜开,摆摆手吩咐侍卫先将赵雁寻押下去,隔日再听候处置。
08
赵雁寻暂时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层层守卫严加看护,七日之后,赵合德以昭仪的身份进入天牢。
赵雁寻披头散发的面向墙壁,手脚之上的铁链不时发出声音,赵合德看到此景,不禁涌出泪水。
“雁寻哥哥,飞燕姐姐现如今已成为皇后,我也被封为昭仪,皇上大赦天下,哥哥,你可以出来了,我求皇上恢复你的职位,皇上也答应了。”
赵雁寻哈哈的笑着,突然跑到赵合德的面前,双手紧握着铁栅栏,像是发疯一般叫骂着。
突然,赵合德用手捧住了他布满伤痕的脸,嘴巴凑上前去悄声说道:“雁寻哥哥,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赵雁寻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满腹的疑惑,想要开口问之时,赵合德却已经走开了。
果然,就如赵合德所说,皇帝大赦天下。赵雁寻也因此离开天牢,官复原职。
离开天牢后,皇帝召他前去。他来到未央宫门前,红砖青瓦,龙檐翘楚。
进去之后只见皇帝左手拥着赵飞燕,右手揽着赵合德。赵雁寻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在皇帝的招手之下,跪在了三人面前。
赵合德明显瞬间表情变了,笑容消失在脸上。
“你看,你这一跪,把我的合德吓得都不笑了,快哄昭仪,直到她笑为止。”皇帝咀嚼着点心,拿着赵飞燕递给他的点心扔在了赵雁寻的脸上。
“皇上,让他出去吧,他长得骇人,我不想见到他。”赵合德笑着说道。
“听到没有,倘若以后再敢对朕的两位佳人大不敬,朕要了你的脑袋,滚吧。”皇帝冷眼完后,又继续与两位赵氏姐妹玩耍。
当天晚上,皇帝宠幸了赵合德,赵雁寻站在赵合德住的宫门外,内心一团怒火冉冉烧起,忽然听到里面有打翻东西的声音,他心想若是这狗皇帝如果敢对合德做出什么狠毒之事,那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于是一脚踹开门。
却发现皇帝躺在床上口吐白沫,没了呼吸。而赵合德则被一束白绫吊在梁上。
他赶紧跑上前去,拔剑砍断白绫。
赵合德猛喘了一口气,渐渐苏醒过来,发现是赵雁寻抱着她,她笑着说:“雁寻哥哥,你不该救我,我死了,你和姐姐就能安全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狗贼皇帝已经被我下的奇药给毒死了,就算是太医也只能查出皇帝是因劳累过度而死,届时,只要我留下一封罪书和一个身体,写明皇帝是因为贪欲过度死在我床上,便能够保你们周全了。”赵合德虚弱不堪,接连咳嗽了几声。
“你真傻,为什么要这样做?”赵雁寻啜泣着,眼泪滴到赵合德的脸上。
赵合德举起手替他拭去眼泪,缓缓说道:“因为我喜欢你啊,雁寻哥哥,比你喜欢合欢姐姐还要早,我是不是藏得很好?”赵合德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痴痴的望着他。
他忽然又有种心痛的感觉,眼泪瞬间涌出,划过脸颊,落到赵合德的身上。
“不,你藏的不好,藏得比我还烂,走,我们这就走,听我的,我们谁都不管了,你不是想去华山看看吗,我这就带你去!”
“你走吧,我和皇帝喝的是同一壶水,毒已经深入骨髓,必死无疑了。”
赵雁寻摇了摇头,眼泪如泉水一般涌出,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无能,自己的剑法武功竟然连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住。
“走吧,要不我现在就刺死我自己!”赵合德拿下来头上的发簪,将它迫近喉咙处。
“替我好好照顾合欢姐姐,带她远离这里,走啊!”发簪又迫近一分,她的脖子上已经渗出血丝了。
赵雁寻离开了,赵合德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笑了。她缓缓起身,将白凌再次搭上,踢开了凳子,随着身体最后一阵的抽搐,她终于离开了这里。
次日,宫女的发现皇帝因劳累过度死在床上,而赵合德畏罪自缢。
赵雁寻前往昭阳宫对赵飞燕说出了事情真相,赵飞燕一巴掌抽在赵雁寻的脸上,接着大哭起来。
赵雁寻抱住了她,“合德做这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你能远离这里。我们离开这吧,带上父母,哪怕今日永不相见,我也要将你带出这里,完成合德的心愿。”
“你走吧,我都已经赢到这地步了,我不可能放弃的。”
“合欢,跟我走吧!”
“我不是合欢,我是飞燕,我是一朝的皇后。不仅如此,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太后,我会受世人敬仰。”
赵雁寻长叹了一声,“既然你不走,我就最后为你铲除一次敌人,剩下的路,你是死是活,我也能无愧于合德了。”
“那好,那你帮我除掉淳于长,此人权力颇大,又有王太后等家族靠山,必须将他除之而后快。”赵飞燕已无先前悲伤之情,倒是狠毒之心昭然若揭。
“那好,飞燕皇后,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你自行保护好自己吧。”说罢,赵雁寻转身离开。
09
五天之后,淳于长死讯传来,同一天,中郎将赵雁寻离职远去。
赵雁寻没有离开太远,他偷来赵合德的尸体,将她葬在华山南峰乙玄堂后的竹林之中,替她守了三年墓。
三年间,赵家父母接连去世,他没有去吊唁。
然而有一天晚上,他走出乙玄堂,已经数不清多少个这样明亮的夜色了,但往事一点一点如无声月光渗透进他的记忆中。
他终于想起,自己那晚与赵合德说出心中全部苦闷,“我要替师父报仇,然后再带合欢远去,住在那华山南峰乙玄堂内,与她相伴一生。”
他也终于想起,赵合德甜甜的一个吻吻在他脸颊上的感觉。
原来这世间的众多错误,根本不留给你丝毫时间去挽回。
几年后,他听闻外戚王莽掌权,赵飞燕被贬为庶人,他第一时间赶到早已落魄的赵家大宅,走进布满蜘蛛网与灰尘的房屋内,他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白色上面是已经自缢而死的飞燕。
他长叹一口气,将眼前的这个人抱了下来,与赵合德合葬在一起,墓碑上的名字他纠结了好久,终于刻上一行字:赵合欢。
他把追风剑也葬了进去,这一切的开始不就是他第一次握住这把剑的时候吗?
故事纯属虚构
琅琊令第四十期:刀剑如梦武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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