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这是第四次修改稿,看过的简友可以无视。
印象中,我在八岁之前只被母亲打过一次,因为我用了大嫂的毛线结(编织)毛衣。
身上穿得拖一片挂一片的岁月,还有钱买毛线?不敢想。
我打小动手能力强,割猪草、搓麻绳、捡麦穗不落人后,最喜欢的还是结手套。毛线自然买不起,就用多股晴纶缝衣线代替,小小的手套也能结得有模有样。
八岁的一天,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手套,而是突发奇想,打算结毛衣,至于结毛衣的工程如何浩大,根本不去考虑。
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干就干,首先自己动手捻棉线。在木陀螺或者晒干的胡萝卜中间位置,镶嵌固定一根打磨光滑的木筷,简易捻线团便应运而生。
捻线团好做,棉花难求。家里仅有的半口袋棉花,被母亲高高地悬挂在屋梁上,连做棉袄都摸来摸去舍不得,何况奢侈到用来捻线?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我把逡巡的目光投向我和姐姐的破旧棉袄,趁大人不在家,偷偷地从破口处扯出一绺一绺的旧棉花,再用捻线团捻出粗细不匀带疙瘩的棉线,经染料上色,变得我喜欢的大红毛线。
扯棉花、捻线、染色、结毛衣,几个环节穿插进行,不知不觉完成了毛衣的正身部分,这个时候,我和姐姐的破棉袄已经被我掏空。
绝对不能半途而废,我开始爬高去够悬挂在屋梁上的棉花,不小心从摞着的板凳上摔了下来,疼得不能走路,母亲才发现我的秘密,她平时太忙,根本顾及不到我的小把戏。
我吓得往后退缩,犯下这么大的错,母亲肯定会劈头盖脸地大骂,哪知道她一反常态,拎着那半成品毛衣对着太阳左照右照,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居然笑出了声。
趁着邻居夸我心灵手巧,我得寸进尺地跟母亲要钱去供销社买毛线编织两只衣袖,母亲这才沉下脸,“有点钱也要先还债,说话不算数,只如放臭屁,日后再有难事,哪个见了不躲着跑?”
幼小的我理解不了母亲的难,一根筋地要把毛衣打完,大嫂递过来两支新崭崭正儿八经的毛线,犹如雪中送炭,我欣喜若狂地伸出手。
毛衣终于大功告成,我得意洋洋地穿上身,母亲从庄稼地里回来,我以为她会喜笑颜开,夸我心灵手巧,哪知道,母亲放下铁叉 ,怒气冲冲地抽了我一耳刮子,不仅如此,还把两只毛线袖子拆散。
周围的泥孩子经常被父母打,我却没有被父母打过,突然之间,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咧开嘴巴号啕大哭起来。
大嫂走过来为我打掩护,母亲却责怪她多事,不应该跟着我一起胡闹,大嫂嚷嚷着好人做不得。
当天晚上,迷迷糊糊间,我听见母亲在跟父亲唠叨白天的事(我和姐姐睡在父母的旁边)。
“我们这一辈子没有穿过毛衣,二丫柳叶大个人,就能把毛衣从头结到尾,哪个想得到?”
母亲的口气中有掩饰不住的赞许与骄傲,片刻之后,母亲却画风陡转,“不管说什尼,二丫还是不能要孙芳的新毛线,那是她娘家的陪嫁,不被人笑话死?唉,一分钱逼到英雄汉,要是有钱,我能不给二丫买毛线?巴不得她穿得漂漂亮亮呢!”
稍稍长大,我才明白母亲的为难。大哥结婚,大嫂把江家的彩礼基本花在了大哥身上,又把陪嫁的毛线拿出来给我结毛衣袖子,母亲自然觉得过意不去,面子也受损,情急之下才打了我,又忍不住对大嫂发脾气。
第二天早上起来,不见母亲踪影,直到半夜三更,母亲才提着马灯 ,裹着一身寒气走进家门。
母亲天没亮就起床,先后去小姨和大舅家借棉花,来来回回走了七八十里路,双脚磨出了血泡。
母亲背回家一包新棉花,撕下一团给我继续捻线把两只毛衣袖子结完,剩余部分给大嫂做棉袄,这等于跟大嫂赔礼道歉,至于被我掏空的那两件破棉袄,只能用旧棉絮填充进去。
母亲认为,我们小孩子家家穿得破烂一些没有关系,但大嫂是老师,必须穿得体体面面,这也是她禁止我使用大嫂毛线的原因之一。
尽管手工捻线编织的毛衣,线层疙疙瘩瘩,颜色深浅不均,针脚是大窟窿连着小眼睛,但当我穿衣上身,仍然骄傲得一塌糊涂,曾经的不愉快被抛到九霄云外。
受此鼓励,我陆续学会了钩织桌布、假衣领,以及帽子与围巾,当左邻右舍啧啧赞叹,忙碌的母亲总是即刻停下手里的活,若无其事地点燃一袋旱烟,她的耳朵却在努力捕捉每一句夸我的话。
我的母亲虽然不懂“兴趣”为何物,却会用无声的行动,全力支持我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母亲目不识丁,也给不了我富裕的生活,但是,在母亲的心空下,我是一片云,可以任意地去天的那方,或者地的这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