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作者: 落纸_烟云 | 来源:发表于2018-04-18 21:33 被阅读5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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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闹市里熙来攘往,如流水不歇,是以没人注意到连昭未走迎街的正门,而是从醉春楼的后巷穿出。他掂了掂手中的酒,一头扎进人潮,就似一个寻常的买酒客。

    多年来的走镖令连昭不论置身何地都有着敏于常人的警觉,但此刻,他禁不住要分些神去回想昨日那笔买卖。

    上门造访的男子一副风尘仆仆的形容,约是受了几日车马颠簸而难掩疲态,从眉间拧出的纹路深邃得堪比其衣上的褶,想来能致他做出这般神情的绝非寻常苦旅。

    果然这男子提出了古怪的要求。

    他所托之物并非寻常金银之财,却是一坛酒,现下正躺在醉春楼的储酒室中。坛身已作暗记,烦劳镖师亲取送往约定的地方,自会有人接应。至于此行有何缘由,此酒又有何稀奇,男子只道受友人重托,恐途中生变,方出此策,其余皆是无可奉告四字。

    这本不合常例,然而在男子开出的高昂酬金面前,当家的掂量来去,终也允了将常例破它一回。

    当晚男子借宿。待到翌日清晨,其人换装易服,收整完毕,就向负责走镖的连昭详告时日、地方等细末处,并再三言嘱酒不可有失有损,不可启封,行动不可声张云云。见一切安排周全,男子便悄然而去。

    两个时辰后,连昭已提着货穿行于纵横贯错的街巷。适才他把酒轻轻掂晃,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不过此时,酒中的乾坤和男子的辛秘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镖局上下那么多弟兄,都是要吃饭的。而这酒就是他们的生计。

    (二)

    宫人被悉数屏退,大殿里唯余一君一臣。

    “薛成,先说说你这一路吧。”座上君王看着眼前的心腹之臣鬓边微白,面露沧桑,忽惊觉自下达密令至今,间隔几近十年。或许正因经历了这样长的等待,才使他在一朝事成时不急于先检视成果,反倒有了足够的耐心去听其中的由来曲折。

    对于绝大部分时间的反复暗访与跋涉,薛成只概略地拣些陈述,故事真正精彩的部分还要从三个月前讲起。

    话说先前的探寻虽然无果,却让薛成一行人从四方的零星讯息中摸到了新的方向,开始进往更隐密险峻的深山。这回他们的确在一位隐居的道士处找到了天子梦寐以求之物——长生不老药,颇费了番功夫拜谒后,终向道士讨得一枚。

    事至此节,本以为可顺利回宫复命,孰料途中遇到数个不明身份的高手袭击。见来人似乎意在长生药,薛成领其亲信向京城连夜仓促折返。一路又与强敌几次照面,随者为护主或伤亡或失散,最后竟只剩了薛成一人携药奔走。

    那日,再度被尾随追上的薛成借往来人潮为掩,逃入一家酒楼,半躲半藏下兜转进了后方储酒的小室。见地上有坛装灌到一半的酒,伙计堪巧走开,室中并无他人。

    思及危险近在咫尺,薛成蓦地心头微动,倘若此时遭人夺药,岂不前功尽弃,不如将其暂匿于安全隐蔽之所容后再取,即便眼下真被捉,药不在手,也大可行缓兵计脱身。

    君王阖目深嗅着龙涎香气,听到这里像是突然领悟了什么,睁眼抬手虚指,道:“你说的安全隐蔽之所莫非就是这坛酒?”

    “正是,新酒一旦封坛,需久置方可酿为陈酒,期间自然无人擅动,可保无虞。”

    这样想着,薛成便把装有药丸的瓷瓶投入坛中,趁隙离开。万幸,他避人耳目没有逢敌,但孤立无援的薛成忧心仍可能随时被盯上,且离京尚有十数日路程,思前虑后,他决定隐去事情始末,重金托付善于护财运物的镖局中人,与之兵分两道,等到了京城附近再汇合……

    殿内继以臣子的娓娓尽述,谁能想到天子案前之物的奥妙和周折。君王的目光陡然变得灼热起来,仿佛透过酒坛,就能看到自己的无上权力与尊荣千秋万代不朽。

    (三)

    秋风顿起,穿过钟南山的岩罅,穿过枯枝,来到墓碑前,许是感知到了几分哀思,竟似呜咽声。

    前来的祭奠者皆是束发宽袍的道人打扮,行过拜礼,为首的青年率先恨恨然道:“可气!自追到和州,就再寻不见那贼的踪迹,吾辈既没能为师父报仇,也没能追回师父的心血,要如何教他老人家安息?”

    青年所言瞬间击中了众人的痛处。

    遥想数年前他们几个先后来此避世隐居,见山中有位长者仙风道气,高山景行,便尊其为师。长者精通道学,也乐得向这些后生们授业解惑。平日里,他们啖野蔬,饮露水,外练武以健体,内修心以悟道,长者时而和大家一起修行,时而去采些药草研习炼丹,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然而三个多月前的那天,后生们在长者的茅庐中找到他时,发现其身受重伤,刚练成的丹药亦不翼而飞。长者告知乃是一伙不速之客前来求长生药,长者不允,便遭突袭夺药。

    于是,后生中留了两个照看师父,其余人依照长者描述的样貌衣着向山下追去,循着线索紧咬其后,与对方倒是交手了几次,虽然后生们的功夫占了上风,但贼人狡黠非常,几次都被他们逃脱了走,最后只得空手而返,归来时悲悉长者已逝。

    “吾等尽了全力,师父泉下有知或可体谅。我更担心的,其实是师父诚心向道炼成之物恐要落入宵小之辈手中。”另一人说罢摇首长叹。

    悲风不息,众人皆默然,对逝者的追忆,对逝者枉死的不甘,和对凶徒得逞的忿恨交叠郁结在心。他们远离车马人烟来到这里,本就是出于对世俗的失望,所以当再次被世俗所扰时,除了那声叹息,他们真不知要说些什么。

    (四)

    醉春楼的生意可谓蒸蒸日上,食客酒客一拨接一拨,伙计们自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王二奔前跑后的刚招呼完几桌客人,预备到后边取些酒,走进屋子就看到有只野猫正蜷在地上。

    “野畜生还敢来!”王二嘴里怒斥,气不打一处来。这猫前不久他遇见过,皮毛黄白相间,唯右眼和脖颈处有两块黑色斑纹。王二对它印象深刻,全因那次结下的梁子。

    记得他是装酒的时候被叫出去帮忙,走开没多久回来,瞧见此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正趴在酒坛口,半个身子已经探了下去,搅得酒液晃荡。王二赶忙呵了声,猫才跳下地,甩一甩身上的水珠。它的口中似乎叼着个东西,可没等王二瞧真切,它就轻快地窜没了影。

    野猫糟蹋的半坛好酒还被王二记恨着,闯祸的主竟不知好歹又来光顾,王二四下寻找趁手的家伙想把它逐走,原本蜷着的野猫却忽地爬起来,毛色灿亮,双瞳炯炯,盯得王二愣在原地,觉得它和上回瘦骨嶙峋的狼狈模样简直判若两猫。

    “不晓得吃了什么好东西,这么神气活现的。”王二小声嘀咕几句,不防那猫示威般将后背向上弓,他倒打了个激灵,一时进退两难。

    “喵。”像是对眼前人自言自语的回应,野猫重新舒展开四肢,高傲地昂头轻叫。它懒得与王二纠缠,在屋中踱了几步便出去了,此后再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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