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细微处见真诚

于细微处见真诚

友人老陈，是一集体企业的留守人员。单位既已停产，断了经济来源，他无钱无谷，按一般人的看法，他办事必难。可老陈待人真诚，这些年来，他办事倒还顺利，其办事能力并不比那些天之骄子，也就是国有企事业单位的干部差。

某日，他听说主管部门的办公室主任郑，已升为副局长，很多人纷纷向他示好，请他喝酒吃饭，或送点啥的。

老陈这人念旧，想到往日去办事时，人家郑主任可是热情有加，耐心为他指点迷津，排忧解难，而日后办事，自然还得麻烦这郑局。于是他想：我也得给郑局，送点礼物，表示表示。

送什么呢？自己无钱无谷，自顾不暇，得想办法找米下锅，要是送钱，肯定拿不出来。送其他贵重的物品，更无钱购置。要是请他喝酒吃饭，自己既无钱买单，亦无此习惯。这个读书人，虽然知道同桌喝酒，不分高低的道理，却嫌晃筹交错，酒肉穿肠过，言不由衷，有些俗气。

我这个老友大头陈，除了那斯文身上长的一颗头较大，从小吃了不少自己抓来的田沟鱼，读书有点聪明，做事有点耐心，手脚又比较灵活，走路虽不能象《水浒传》上的神行大保戴宗，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但在山野间为知青场牧过几年牛，满山遍野跑，不知不觉间练就了一双快腿，平日走路倒也挺快捷，让人有飞奔之感。

老陈偶尔陪老婆逛街，因为步调不能一致，他跑到了街尾，老婆还在街头缓步，晚上老婆不准他上床的事也在所难免，只是他不敢吭声，怕丢脸，不愿向我提及而已。

他踌躇再三，蓦然想起，有一次他去找郑主任办事，只见郑主任埋头翻阅一本介绍钦州坭兴陶的书，还大段大段地摘抄。

这老陈突然开窍，心想：契弟呀，原来你好这味菜，喜欢研究钦州坭兴陶壶。我没钱买成套坭兴壶送你，给你揾一本有关钦州坭兴陶知识的书籍还不容易？

原来这老陈别无嗜好，唯一喜欢的就是淘书，读书，他每到各处，除了办公事，就是到那些旧书店，旧书摊寻寻觅觅，细心留意，专淘文史旧书。

这老陈人在椹城，却隔三差五往湛江跑，时而霞山，时而赤坎，往来奔波。为何？淘书呗。

对于老陈来说，霞山霞湖公园内黄姨旧书店，雄仔旧书店，赤坎中华路的松敏旧书店，还有岭南师范学院西侧，隐藏在居民区里的一家新旧书兼营的书店，都非常熟悉，常常光顾，自认为那是他的精神基地。

于细微处见真诚

老陈这人只要想得到的事，他都会立即去办，挺认真的，从不拖拉。他从郑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旋即坐班车过湛，先在松敏旧书店翻了半天，一无所获。同守店的年轻老板打了一声招呼，又立即坐车过霞山。

老陈在两间旧书店又翻看了一遍，终于在黄姨书店淘了一本介绍钦州坭兴陶的著作，将各种钦州坭兴陶壶的图案印刷得十分精美，颇有欣尝价值。他一开心，顿觉肚饥，就大大方方坐在公园出口处的小餐馆，吃了一碟3块钱的猪肠粉，问老板娘要了一杯开水喝了，坐2线的公交车回到麻章，转乘班车回椹城。

老陈仅花了8元钱，就给郑局送了一份“厚礼”，了却了一桩心事。郑局反而十分高兴，深为感动。郑局觉得老陈是个诚意十足，极为细心，又善解人意，能体谅人，就那么一瞥，就知道自己喜欢研究钦州坭陶兴壶。什么酒肉佳肴，粪土钱财，比得上老陈这份待人挚诚的情谊噢！

这让郑局想起一件老陈救人急难，却不露声色的事，更让他感动。

很多年前，这郑局只是坐在办事大厅，负责某方面业务的工作人员。有一天，因为一件事办得比较棘手，办事过程的时间较长，竟惹火了一个来办事的妇人，不但不听他解释，反而点点戳戳，指着郑的鼻子吵吵嚷嚷，破口大骂。

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还是个新人，哪见过这种阵势？顿时被骂懵了，既委屈，又伤心，百口莫辨，只能头低低，眼湿湿，楞楞的坐在那儿，象半截木头，任由人家骂。

让郑更不快的是，办事太厅那么多同事，还有股长，以及许多来办事的人，因怕引火烧身，竟没有一个出面劝劝那妇人，任由她在那里发威。

正当郑处境极尴尬时，老陈恰好进来办事。他站在那儿静静听了一会儿，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便走到那妇人跟前，平心静气，语调温和，劝她道：

靓姐哎，你就别生气了，生气伤身哇。你一个老人家，同一个小青年计较什么呢？当他孙辈，年轻不懂事好了。你这作长辈的，吃盐多过他吃米，过桥多过他走路，你大人有大量，你就原谅他一次，好吗？

事情就是这么巧，老陈话音刚落，那妇人立即收声。她想了想，似乎平静了点，对老陈说：阿叔哎，我来几次，事都没办成，能不生气么？

老陈依然平心静气对她道：靓姐呀，你想将事办好，就好好同他讲啰，吵是办不成事的。

妇人吵久了，声音已有点沙呀，这时正好有个台阶下，也就送个顺水人情给老陈，不吵了。

趁他俩言来语去间，郑赶快溜之。自那以后，他对老陈也就有了更多的好感。

这郑局也是性情中人，并非那种奉旨出朝，地动山摇的人物。尽管来找他办事的人，郑局郑局叫得充溢着讨好的意味，他也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平等待人，坚守做人的底线，决不做那种违规违纪的事。能办的，他会主动帮你。不符合政策的，你天皇老子来求情，也无情面好讲。

都说人有脸，树有皮，人总得有点上进心，这郑局亦不例外。办事之余，一有空，他就在纸上练练字。

有一天，老陈到主管部门办事，看到郑局在纸上写的总是“同意上报审核、同意按有关政策办理、请领导酌处、郑秋刚”等字，就好奇地问：郑局，你一贯用电脑办公，怎么现在倒喜欢练字啦？

郑局说：老陈哎，不是我喜欢哪，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性格有些急躁，哪有耐心一笔一画写字？字写得大差劲，都不敢示人。现在是工作需要，天天上班都得下意见，签字，不学行吗？

那我回去给你找几本书法方面的书，让你有空翻翻，老陈说，虽然不用依样画胡芦，看别人的字多了，你写起字来心里也有谱。这同写文章的人一样，不读读别人的作品，借鉴一下，偷点师，自己下笔就难免艰涩。

我没功夫练毛笔字，郑局说，你家有讲钢笔书法的书么？

有呀，老陈说，我从中学时代就开始有意淘书，藏书了，出来工作这么多年，依然到处淘旧书，找几本钢笔书法，还不如探囊取物？下午我就送来给你。

郑局笑笑，不再说什么，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国演义》上一首诗中的两句“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心里对老陈这样普通而真诚的人，竟多了几分敬意。

于细微处见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