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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
“他真是可怕。”花辞树慢慢说道,这个人,就好像没有情感,只会杀人。
柳三弄好像没有听见花辞树言语,继续说道:“他涉足江湖时才十六岁,三年之内,让整个江湖人心惶惶,然而却因为另一个原因,他将自己封在冰窟之中,又用剑阵锁住洞口,遂消失在江湖上,这一消失,便是十年。”
“为什么?”花辞树问道。
“因为精神,穆成雪精神不稳,难以控制情绪,或许他真的是一个疯子。”柳三弄答道。
“那为何你能成为他的朋友?”花辞树问道。
柳三弄笑着摇摇头,并未言语,只是缓缓解开那轻薄的长衫,“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花辞树赶忙闭上了眼,咬着牙说道:“你这个淫贼,你脱衣服干什么,谁要看你的那个东西!”
“姑娘莫不是想太多了。”柳三弄不解说道。他在月光下袒露着上身,却给人一股优雅的感觉,但是,这一道触目惊心的剑创,就如同一只巨大的蜈蚣伏在他的胸口,剑痕离心门只半寸,可以想象,柳三弄是差些要丢了性命的,“我说过了,我并不是他的朋友。”
她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这种程度的剑伤,恐怕只有穆成雪能做得出来,没想到柳三弄书生意气,却居然早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了。
“那么你如何知道他身在何处?”花辞树问道。
“我不知道。”柳三弄悻悻然。
“哦?”
“极北之巅,九天之顶,生死长巘。这不是凡人能去得到的。穆成雪疏离人世,性情孤僻,又与江湖人结怨甚多,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柳三弄答道。
柳三弄又笑了,笑的像个孩子,“小生自然有小生的方法,只是姑娘务要与我同去才可。”
花辞树问道:“为什么?”
“首先,只有我才能帮你找到穆成雪,其次,我说过了,我很喜欢姑娘,所以怎么舍得我的心上人死,危难时刻我当然会搭救姑娘一把。”
星光渐渐消散了,东方的天空吐露出一抹的晨曦,斗牛等四方星宿也消失在浓雾之间,再看不见了。
扬州驿里梦苏州,梦到花桥水阁头。
烟花巷的喧闹之声终于沉寂在竹更敲击的闷头里,落地满是残花与昨日遗情,这一瞬间,脂粉街倒又成了空巷。然而第二日却又要人满为患的,逝去的就只有欢乐与造作之笙而已。
天已亮了。
如果说柳三弄是仕家子弟的话,如今花辞树倒真是大开眼界了。柳三弄一身西域产的水蓝色锦袍,手里拿着皇宫之中太子御用名为风华乾月的折扇,马是蒙古进贡的卷毛青鬃马两匹,清一色的黑衣小厮夹道站立,这素日繁华的烟柳巷已是被清了场的,柳家三公子要远行,当然要摆践行酒,只是这排场之大,花辞树并未料到。
柳家在朝中的势力,如此可见一斑。
但花辞树仍是想不通,柳三弄这样的家世与学识,为何要与穆成雪为伍。
“花小姐,昨日可睡得舒爽吗?”见到花辞树下了楼,柳三弄便笑着凑过来,关切问道。
“尚可,只是若未被点穴,恐怕会更舒爽些。”花辞树扭了一下脖子,昨晚不知何时竟又睡着了,醒来时已被解了穴的。
“这是姑娘的剑,此剑与姑娘很是相配。”柳三弄将咎言递与她,花辞树便紧紧将它握在手中,这是家传的宝物,万不能失落在自己手中。
柳三弄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唤了那卿一楼掌柜过来,问道:“管家我出行之事,万不可告知父亲,若是问起,便说我前往城外为母亲扫墓,并沿途逗留几日即可。”
那锦衣白胡子掌柜连连点头,说道:“老爷近日朝中事务繁杂,已留京多日,并不会回来,三少爷尽管放心,今日的饯别宴也是大少爷二少爷私下为您办的,三少爷大可放心。”
柳三弄摇了摇头,自己这两个哥哥平日争强斗狠,非要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而柳三弄并无追名逐利之心,平日也是逍遥快活,无意家中之争,是以二位兄长对自己也颇好。
“今日一行,离了姑苏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再涉尘世,恐怕有性命之虞,只是还有些事情我不能放下,江湖路远,诸位珍重!”
寥寥数言,但却字字珠玑,听得在场几人泪眼朦胧,这三少爷虽然风流成性,但是对家人无比真诚,没有等级之分,他这一走,众人怎能不伤心。
“姑娘可会骑马吗?”柳三弄转过头,笑着问道。
“武林世家怎会有人不懂骑马的,只是我怕你这千金之躯的大少爷受不了颠簸之苦。”花辞树嘲讽道。
柳三弄翻身上马,动作很是熟练,他手指轻抚着马鬃,这已是十年未再骑过马了,但这感觉仍然是熟悉,就好像心中一直有股欲望驱使着着自己。
“我们走吧。”
极北之巅究竟在哪里,柳三弄没说,花辞树自然也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这一个月来,他们二人一直往北走,一直往北走。
从苍峦叠翠到映雪冰天,从寒沙河谷到断崖险山,他们不知走了多远,花辞树开始庆幸了,这胯下的马若不是蒙古的宝马,恐怕真会累死。
他们停下来,各地都是通报告示与缉拿文书,无论是官府或是武林,都对穆成雪下了诛杀令,取穆成雪首级者,赏黄金万两。然而响应者依旧很少,因为和黄金万两比起来,很明显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据传言十位大内高手已有五位出了皇宫,寻找穆成雪踪迹。
武林中人自然是很害怕,因为他们知道朝廷是靠不住的,穆成雪皇城之中杀进杀出的例子他们还未忘记,想要杀掉穆成雪,还是要靠武林势力,靠那些深山之中隐居百年的老东西们,可是他们既然选择出仕,请之帮忙何其难也!
入了漠北之后,地势更为崎岖难走,气候较以中原也更寒凉,渐渐失了人烟,在这种地方,不要说人,连植物都长得很慢。
终于,他们在一处天堑停下,一条巨大的鸿沟生生隔住他们的去路,鸿沟另一端,却拔地而起几万里,地上的人几乎看不清此上还有何种景观,花辞树莫名感叹,这自然造化之功果真绝世。
“我们到了。”柳三弄眯了眼,仰着头一直向上看。
“极北之巅,九天之顶,生死长巘。果真如你所说,这并非常人能去得了的。”花辞树说道。
然而柳三弄好像没有听见,只是低下头,莫名笑道:“这家伙,居然在万里空中,建了一座冰城。”
冰城,刚才看时的确感到有些扎眼,还以为是太阳,不想竟是一座冰城。但是这样一个人,是如何做到的,没有人知道。
“我们要如何上去?”花辞树问道。
“上不去的,我们能做的只有等。”柳三弄笑着,索性径直坐下来,取出背囊中的小酒壶慢慢地饮。
柳三弄当然不着急,可是花辞树不一样,穆成雪一日不下山,柳三弄就等一日,穆成雪一年不下山,柳三弄就等一年,花辞树大仇在即,如何等得起?
“竟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花辞树蹙着眉头,咬着嘴唇问道。
一阵阴风携着无尽寒意呼呼袭来,柳三弄缩了缩脖子,想把身体都放入衣服里,尽管已是四月春色,这里仍然很冷,春风吹不来的。
“本想与姑娘共赏天色,可惜姑娘一心在穆成雪身上,小生甚是心寒呐。”柳三弄叹道。
他又取出些许药草枝料,又自袖中拿出打火石,花辞树认出来,这是特制的烽火狼烟,只需要一点点,就能产生大量浓烟,可燃许久。
柳三弄轻敲了几下,打火石便迸出火星,落在药草之上,就缓缓蹭出些烟气儿,直升向九霄云外。
“这是你与他的信号?”花辞树问道。
“非也,我不是穆成雪的朋友,又怎么会同他有什么信号。”柳三弄摇着头笑道,“我燃此烟只是因为穆成雪不喜烟气,逼他下来而已。他若能忍,我便一直燃,叫他睡觉都不安生。”
柳三弄斜着眼露出古怪的表情,好像作弄到穆成雪也是天下一大快事。
然而三个时辰过去,头上那座冰城依然毫无动静,柳三弄暗笑他是否练了龟息功,竟能耐得住如此久的时间,然而再厉害的功夫在柳三弄多如牛毛的鬼主意面前也是毫无用处的,他准备再使一招更狠辣的手段。
柳三弄手中已多出了一枚红色药丸,冲着花辞树笑,花辞树莫名一个冷战,她知道这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请姑娘将口鼻掩好。”
随即将这药丸丢入火中,只听见哔哔剥剥的声音,一股浓烈呛人的刺鼻气味慢慢腾上来,花辞树赶忙走到一边树下,这是湖湘烈性的辣椒,其气郁结久而不散,缓缓升上天际。
穆成雪,我可不信这样你都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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