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作者: 欲浅 | 来源:发表于2023-07-01 16:17 被阅读0次

    本故事依据歌曲《琴师》进行再创作。

    入宫以来,他再也没有听到过那样的琴声。

    十二年了,他从未经世事,刚刚弱冠的少年,变成了如今在战场上肆意杀敌嗜血的模样。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已经由于长期紧握冰冷的刀剑而发暗发黄,面目也因饱受塞外风沙而长出了不与年纪相仿的皱纹,每想到这,他总会对自己曾经英俊的脸庞而感到惋惜,而唯一的安慰,是他那国家最优秀的将领的身份,千千万万的士兵听命于他,齐声一吼也能将敌人震得兵荒马乱。

    十二年了,皇上赏识有胆有谋的他,也曾许给他别人得不到的好姑娘。只是他从来不不要,一边感激皇上的恩情,一边大口喝酒,用迷离的眼神和微醺的语气来虚化空气,直到眼前的人变成了的她——

    小时候,月圆,梧桐树下。她拉着他的衣角让他爬上树给他摘果子,如果他去的话她就弹琴给她听。她知道他最喜欢听她弹琴了——尤其是那把桐木琴。当时他才五岁,亲耳听到邻居家有女婴降临时婴儿的啼哭声。没过几天,父亲给他一把琴,让他拿着去与邻家作礼。父亲手艺精湛,新砍下的桐木透着清香,他蹦跳着到她身边,她用小手拨着琴弦两人咯咯地笑了。女孩长大后,擅音,而他早就爱上了她的琴声。每当他坐在梧桐树上,月光透过叶间洒下细碎的光到她头顶上,琴声悄然空灵,她一袭白衣,与月色融为一体。他总是听着听着,就入了迷。琴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达耳边时还透着桐木的香。他静静地看着她,手中的果子一个个落下,到她脚边,她抬头看向他,笑了。眸子像星斗般闪着光。

    后来,北方胡人入侵,年满二十的他被纳入征兵之列。临别时,她看着他,取琴,悠悠地弹奏着,他踏着琴声,不知道走了有多远。眼前始终是分别时,她一袭白裙在风中飞舞,手指拨动琴弦的模样。他以为,他们谁都不说,却都遵守着一个约定。进宫第一天,他便立下长志,定将南下胡人杀得片甲不留。同年入宫的人,早已死的死,伤的伤,唯他,几次只剩下一口气,却最终吐出了立功的长风。将士们都把他视作传奇,年轻的女子们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他的消息。只他一人不声不响,褪下战袍,已经满脸风霜,相思之苦也得以显露。

    直到一天吃饭时,新来的小士兵谈论着宫中的酒色之事,提及近日宫内来了一个美得出奇的女子,背着一把特殊材质的琴。他听闻,倏地起身,又迅速坐下,嘲笑着自己的急躁。长安距故乡三千里,况且她早过嫁龄,怎会是她?想着想着,他独自来到了殿旁的梧桐树下,月下,形单影只的他,尽显孤独。正殿那边确实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宫内最近又有喜事了?不知不觉,他竟随着人流走到了正殿前。不经意一瞥,却是不偏不倚,正与一眼神擦过。定睛,眼前的明眸竟沁出水来。耳边的鼓声渐渐被过滤,他竟听到了殿内的琴声。眸间的水滴终于落下,滴落但地上,却无人知晓。他抑制着胸中汹涌的潮水,在提着灯的太监赶来之前,快速闪进了殿室的阴影。殊不知,殿内原本婉转琴声,却突然弦转加急,嘈嘈切切,几乎失去了应有的旋律。转弦之时,不料力道差劲,琴弦应声而段。发出“砰”的一声响。皇上不耐烦地摆摆手,琴师褪下。他在阴影里,看着她现实在视线之中。十二年,身受重伤,被宣无救时他从未落泪;看着手下战死沙场,独孤求败时他从未软弱,而这时他却落下了泪一滴。月光可以照到故里,而他的心如何才能在这四角的天空下亦或是黄沙漫天的塞外安放呢?

    转眼秋日已至,整座宫闱陷入萧条之中。大雁南去风也瑟瑟,他所居的殿旁,梧桐树叶已落尽,知尽了秋意。他看着光秃秃的枝丫,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自上次与她一见,除必要之事外他再未踏出殿门一步,自然也未再见过她。直至深秋一天,久不闻外事的他听到同伴的谈话,自此茶饭不思,只兀自在光秃秃的树下徘徊。

    他们说,皇上要新纳的妃嫔,竟比往前的年龄都大,皇上却最为宠幸;

    他们说,新妃面容精致,一个眼神足矣令人心醉;

    他们说,她弹琴很好听传到宫外去,能够调动民众的悲喜。

    他们说着,把她说的像仙女下凡,上神转世。唯他一人,月色中现在树下的阴影里,看着棕黑色的树枝遐想。此叶落尽更无树,此果落尽再无往。

    他想,他去她千里,不问归期,雨雪梧桐,定有他归去之时。是他让她等得太久了,以致她陷入了这深似海的重围之中。只是燕然未勒怎能有归家之心?想至此,他问自己:既然这样,国事重,家事重?在自己心里,是不是戎马一生就已足够。只是在这天地里,抛去国家,定会被酒色之事所侵染,他也只能这样,立下汗马功劳,早日归还故乡,带着一颗一尘不染的心。迎娶待他的伊人。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的结局,竟是这样。家乡那边,早已因为出了一个妃嫔而处在欢愉之中了吧?谁还会念叨着远行人呢?

    初冬一日,宫内张灯结彩,正是册封新妃的大日。他听着鼓点,似乎是在嘈杂之中寻找那可以使心灵停靠的琴声。——她已是妃子,怎还会弹琴呢?他嘲笑着自己,没勇气踏进喧闹之地半步,只是靠在树下,闭着眼,靠记忆中的白衣飘飘度过着难熬的每分每秒。再睁开眼,欢声早已停止,他听到出去凑热闹的士兵说:皇上难得这么高兴,只是美人儿,好像不太乐意啊。

    怎么,她不乐意吗?

    他听着他们说,面容依旧冰冷。几日下来,叱咤沙场的大将军竟消瘦了几圈。近来边境不安,胡人就要南下,士兵看着头领萎靡不振,却无半点办法。大战在即,他们却依旧谈论这宫内闲事。一晚饭后,有人突然又说到新妃,说她不知用什么法子让皇帝答应了她一个请求,请求是什么,他不在往下说。其他人一拥而上,扔着钱币赌这个请求的内容,他在一旁,冷眼看着,将碗中的冷茶一饮而尽,心中却好像暖了几分。

    冬至日至,战书已下。他全力回复往日的神采,带兵领将,冲去北天之中。兵马行至宫门口,却与一布衣女子相遇。女子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还背着一个硕大的布包,更显得她瘦弱不堪。为首的一位重兵看向不屑地向她说道:这是为国而战的军队,你岂敢在这里碍事?女子不语,却一步一回头,慢慢地向墙边退去。

    回头之时,他看到了她的面庞,怔了一瞬,轻轻哼起了曲。曲声传到她的耳边,夹杂着他低沉的抽泣。他们走了好远,他哼了好久。好似十多年前他出征时她看着他远去的情景。

    战场上,他确实有些分了心,被敌军的流失击中,摔落下马。他曾在来时想,自己马革裹尸于战场,也是个归宿。只是再睁开眼,竟是帝王在眼前。他急切地想要起身行礼,皇上扶住他,说道大可不必。你数次立下赫赫战功,这次伤好之后,便可以回家去。

    闻此言,他几近涕零。用尽了全身力气跪下谢恩。皇上摆着手大笑着离开。他在另一小士兵的搀扶下挣扎着起身,小士兵一边扶他,一边嘟嘟囔囔:前一阵还因为新妃的离开整天板着脸,这就笑得这么……

    “天子之事岂是你能指手画脚?若让我再听到,你就是死罪一条。”

    小士兵惊讶于受了伤的大将军出言竟仍如此有力,赶快跪下来:“不敢了。”

    他自此好好养伤,只待归期。三千里之途,他用了行军的速度赶回。抵达之事已入夜,踏上熟悉的土地,十三年不见的故乡,他只觉脚下发烫,有热气在胸中涌动。先经过门前的农田,冬日,田间极其安静,月光下,枯梧桐的阴影里,竟有什么耸立着。

    他心下一颤,轻轻走至,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见月色隐约,一个小小的冢孤独地耸立在那儿。有什么力量驱使着他挖开泥土,力到指尖,只剩一点。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他也一定要,一定要看她最后一眼。

    随着泥土的散开,好似有一股似曾相识的相起穿过土壤来到他的鼻间。渐渐地,眼前出现了红色的琴身白色的琴弦,是一把琴,桐木琴。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悲伤,不确定她是仍在等待还是选择忘记。只觉得,她就在她身边,白色的衣角轻轻拍打着他,让他去树上给他摘果子。

    转身,无人。他捧着琴回到家。老父亲看到儿子归来,激动地搂过儿子,嘴里念叨着:“隔壁大闺女说的没有错,你还活着,还活着……”他听闻,更是增加了几分希望,笑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父亲手艺精湛,很快补好了琴。他欣喜,拿着琴来到邻家,却见田园已荒,风所到之处都已覆上尘土。

    他拨了拨琴弦,琴声依旧悦耳,却再无人发出从前那样的笑声。手下用力,补好的琴弦应声而断,随之断掉的是所有的过往与回忆。

    他在她家屋门的铁环上看到一张由于岁月侵蚀而发黄的纸,上面写着: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锅里熬好了粥,记得喝热的。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琴师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srrxu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