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风凉。
红色的太阳彻底没于大山之后，天地间马上便暗了下来。
伴随着屡屡青烟升起，山间点起星星火光，昏黄轻柔，那是人世的温暖。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木屋里，猎户打扮的男子正在灶边挥动着锅铲。
锅里翻滚着的金黄色野兔肉和青白葱段相得益彰，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振。
灶里红色火焰映照下，男人一双眼睛出奇的亮。
过得会儿，男人放下锅铲，盖上锅盖，用身边的抹布擦擦手，走到堂屋里来。
一张小桌，一盏煤油灯，是男人平日里一个人享受晚餐的地方。
而此刻桌边却坐着一个人。一个浑身裹在黑色袍子里，头戴大大的斗笠，看不清面容。
“再等会儿吧？”猎户咧嘴笑笑，“葱爆兔肉得闷上一段时间才好吃。”
“无妨。”黑袍男子点点头，“反正等了那么久了，不急在这一顿饭的时间。”
猎户笑笑，在黑袍男子对面坐下，看着对方帽檐下露出的半面脸，“你是新加入的？”
黑袍男子点头道，“去年秋天，刚好满一年了。”
“这样啊。”猎户使劲儿嗅了嗅，大约是觉得香味还不够，重又看向黑袍男子问道，“大家还好吗？”
“还好。”黑袍男子抬起头，看向对面那张胡子拉碴平平无奇的脸，声音骤冷道，“除了上月针对曹胖子的行动失败，死了五个兄弟。”
“而行动之所以失败，全拜某个叛徒所赐。”
似有风起，油灯灯光摇曳不定，几欲熄灭。
“呀，菜好了！我去盛饭。”猎户站起身来，走向厨房。
饭菜上了桌，一盆葱爆兔肉，两大碗白米饭。
“快吃吧，不用客气。今晚煮饭多，管饱。”猎户说着已自顾自的端起手边的饭碗，大口大口扒起饭来。
黑袍男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拿起筷子，伸向那盆香气四溢的兔肉。
......
“非常感谢你请我吃晚饭。”黑袍男子放下碗筷，“可我今天还是要摘下你的脑袋。”
“你应该不吃了吧？”猎户端起菜盆，把剩下的残汤剩菜倒进自己第二碗米饭里，“你先等我吃完。”
黑袍男人沉默的看着对面大口扒饭的男人，怎么也无法把他跟组织里流传的那个冷血无情三年间杀掉三十名贪官的第一杀手联系在一起。
可组织的情报绝不会有错，那个男人离开组织后就一直隐居在这里了。
没人知道一个杀手为什么选择离开组织做一个寻常的猎户，但谁都知道他是有本事的。
有本事的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这在哪里都是真理。
出于对原第一杀手的敬意，三年来组织从来没有再来打扰过他。直到上个月，刺杀曹胖子的行动失败，这个传说中的男人才又重新跟他曾经的家和兄弟们有了联系。
行动失败，是因为曹胖子提前知道了行动计划。而行动计划的暴露，据组织查实，正是眼前的猎户所为。
黑袍男子今日里前来，正是受组织之命，处置叛徒的。
“曹大人是我救的。”猎户放下碗筷，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嘴，淡淡道，“不过我并不能承认我是叛徒。”
黑袍男子目光锁紧，紧紧盯着面前的猎户。却并不言语。
没有理会黑袍男子的反应，猎户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三年前刺杀柳州大豪龙五，我失手了。”猎户道，“情报上说他手下有鹰爪狮吼两大高手，却漏掉了最为关键的信息。龙五本人竟然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横练高手，”
“我解决掉鹰爪狮吼已属不易，加上掉以轻心，被龙五躲过致命一击后反手打穿腹部，身受重伤，只能逃离。”
“我一路往北逃，龙五的人就在后面追。我逃到了这片山林附近后，天正好下起了大雪，掩去了脚印和气味，才使我摆脱了追兵。不过，大雪虽然帮了我，却也把山路封死，把我牢牢困住。我很快便饥寒交迫，晕倒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我看到了一个胖子。”猎户想起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咧嘴一笑，继续道，“那胖子一脸关切看我睁开眼，便招呼身后的人把我抬回了家。”
“后来才知道，这胖子正是本地县官，当天带着家丁手下疏通被大雪封起来的山路才正好救了我。总之，我就在胖子家好吃好喝的养好了伤才离开。”
“就因为曹胖子救了你，你就要为了他对曾经的组员出手？”黑袍男子忍不住出声，打断了猎户。
“救我一命，难道我不该救他？”猎户反问。
“可是...”黑袍男子怔了片刻，复又大声道，“可是他是贪官！”
“贪官？”猎户看向黑袍男子，“有贪官会在大雪天为山民清雪开路吗？有贪官会穿着缝了又缝的靴子？”
“我越来越怀疑，之前组织给的名单上，到底多少是罪有应得，而又有多少是枉死的冤魂。”猎户轻轻道。
“你胡说！”黑袍男子急道，“组织怎么可能会乱杀人？！我们杀的可都是鱼肉百姓的大贪官！”
“离开组织后，我调查过自己杀过的人。”猎户平静道，“永县范庆大人，刚直不阿，秉公执法，多次为百姓伸冤，把不少恶霸送进了牢房，被我杀死在回家的路上。安乐镇张员外，乐善好施，收租向来十收其一，手下佃户数十户无不称赞。逢年过节，总会给镇里穷人家送上一些碎银子补贴家用。这样一个老好人，被我杀死在茅房里。”
猎户抬起双手喃喃道，“这是一双沾了多少无辜鲜血的手啊。”
“你骗我！”黑袍男子不可置信。他眼前浮现出组织首脑那张温暖和煦的面庞。
那个男人说，有些事情没人敢做那么他们来做。而他们做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是崇高的，是为了天下，为了黎民苍生！
若眼前之人所言属实，那么首脑说的那些大义凛然，到底几成真几成假？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要是还不相信，你自己去这方圆百里打听打听，你口中的曹胖子曹县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吧。”猎户提议道。
黑袍人没有言语，但显然他已经动摇了。
嗖的一声响，一柄飞刀破空而来，叮的一声钉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谁？”猎户扭头望向门外，那里除了黑暗，似乎一无所有。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说话？”猎户伸手拔出小刀，放在手中随意把玩，“只是你来的晚了些，饭是没有了。”
“穿云剑萧青果然有几分气度，不过我此番可不是叙旧。”门外有人咯咯轻笑，“而是受命前来杀你。”
“你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只敢躲在暗处鬼鬼祟祟？”黑袍男人忍不住开口。
如今的猎户曾经的穿云剑萧青，乃是杀手组织五叶的传奇杀手，多少年轻组员心中敬仰的对象。虽然因为曹胖子的事儿，组织派自己过来清理门户，但那终归是自家家事，哪轮得上一个外人在这里叫嚣。
“蠢货！”门外人忽然提高语气怒道，“吃了人家一顿饭，听了几句闲言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你...也是组织派来的？”黑袍男子一怔，喃喃道：“老大不信我？”
“信你？哼。”门外人冷哼一声，“信你跟叛徒在这里推杯换盏？”
黑袍人面上一红，说不出话来。本来打定主意见到萧青就直接出手的，只不过看到曾经的组织第一杀手聚精会神的做那一锅兔子肉，他才鬼使神差的等了那么一会儿，结果等到了萧青后面的那番话，更使他有所动摇。
正如门外之人所言，今夜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对萧青出手了。
“你是影子。”萧青忽然开口。
短暂的沉默后，门外之人开口道，“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我。”
影子乃是五叶里最为神秘的人之一。神秘到很多组员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其相貌如何，武功高低恐怕除了首脑弥一之外再无人知晓。而他也只听命于弥一，处理某些不寻常的任务。
“离开组织后调查过才知道。”萧青淡淡道，“你杀的人不比我少，而且不少是前组织成员。”
“你还知道什么？”影子冷冷问道，“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你是影子，是见不得光的。你武功高强，在五叶地位又高，可是却没人知道你。”萧青平静道，“你很理智的保持着影子的身份，沉默的做着那些弥一不能做或者不适合做的事。但你知道，一个人憋的久了总归是想要跟旁人说的。”
“我确实会。”影子冷道，“但那些听过我的人，应该已经都死了。”
萧青说的对。
在他领命去杀掉那些意图脱离组织的成员时，有时候他会情不自禁的多说那么几句。看着对方在震惊的目光中被自己削去头颅，会有一种莫大的成就感，要比简简单单杀掉对方更加让人享受。
可不管自己说过些什么，那些听过的人也应该是千真万确的死掉了的。
萧青又怎么会知道的？
“林县。王铁城。”萧青淡淡的说出一个地点，一个名字。
“他...他没死？”影子声音急促起来。
他当然知道萧青说的是什么。
王铁城宣布金盆洗手脱离五叶，随后在三个月前被自己杀死在林县。
难道王铁城真的没有死？
“他死了。”萧青沉声道，“只不过他比你预料的要晚死了那么几个小时。”
王铁城当日被影子重伤之后，用龟息法提前停止了呼吸，使得影子以为任务完成而离开。这才见到了萧青最后一面，将影子的存在告诉给了萧青。
“原来如此。那老小子还挺机灵。看来以后要记着补刀了。”影子恍然道。
“老大为什么要杀王大哥？”黑袍男子不解的开口，“明明同意了王大哥金盆洗手的！”
“一入江湖深似海。”萧青轻叹一声，“手染鲜血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洗得干净。”
“进了五叶，生是五叶的人。要走的话，那就只能去当孤魂野鬼了。”影子森然道，“别费心思想别人了，反正你们两个今天都要死。”
“什么？”黑袍男子不可置信，身体微微颤抖。
“连他也要杀？”萧青轻笑，“我猜那并不是弥一的命令吧？”
“要怪就怪你，让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影子淡淡道，“至于老大那边，我会说是穿云剑萧青杀了他。”
“你就这么有信心？现在可是二对一了。”萧青手腕一抖，手中那枚小刀向着影子声音传出的方向激射而去。
而萧青本人也已合身向外跃去，想要趁机冲出屋子。可迎面而来的三点寒光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身形下坠，堪堪避过三枚暗器。
敌暗我明，局势不利。萧青本想趁着扔出飞刀分散影子的注意力，没想到对方如此冷静，依然牢牢地控制着局势。
“有实力的人当然有自信。”影子傲然道，“你们想出来，得问过我身上的十八种暗器才行。”
“那我们只能不出去了。”萧青挥手拍灭了油灯，屋内登时黑了下来。
如此一来，屋外屋内都是一样黑了。纵然萧青搞不清屋外究竟是什么状况，可现在影子同样难以把握屋内的情况了。
现在该影子急了吧。萧青心想。
可影子并不急。毕竟萧青他们再怎么躲，也就是在那间小木屋里。既然看不到屋里的情况，那干脆连屋子一起毁了吧。影子十指夹起八颗黑色的丸状物，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爆裂的烟火与人在绝地的哀嚎，可都是绝美的风景。他如是想着，左右手分别一挥，八颗黒丸从门窗射入木屋。
死寂的夜晚骤然爆起了阵阵雷鸣般的轰响，黑色浓烟和红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木屋，也照亮了这黑夜。
从暗器世家蜀中唐门购来的雷火丹，一颗价值白银百两。不过爆炸威力着实惊人，效果令人满意，对得起唐门长老那句弹指间灰飞烟灭的说法。
等于说八百两白银买了两颗人头，萧青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不对。影子嘴角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因为他没有听到人的声音。
爆炸声震耳欲聋，可是却没有惨叫声。这不合理。人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会产生真实的恐惧，哪怕是萧青这样的杀手，也不可能平平静静坦然赴死。
那么，难道说屋子里的两个人居然并没有死？
火势渐弱，只余星星点点红光在夜色中隐现。
影子在余烬前驻足，等待着去检查两人的尸体，虽然剩下的可能只是两具焦炭了。
但他忽然心生警兆，身形猛退。
木屋废墟随之四散而开，两道身影从中拔出，站定在影子面前。影子脸色微寒，萧青二人竟然真的活着！
“好狠。居然用这种歹毒之物。”萧青轻咳几声，“唐门的东西？”
“你们躲在地下？”影子反问道。
雷火丹的威力并没有问题。这两人还活着，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上天，要么下地。
然后并没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飞上天去，那么就只能是躲在地下了。
“地窖你知道吗？”萧青道，“打猎这个行当，收成等于靠天吃饭。所以这带区域，几乎家家都有地窖，存放多出来的食物供收成不好的时候吃。”
雷火丹扔进房间的那刻，萧青已嗅到了那丹丸中的刺鼻气味。于是他马上拉开了地窖入口，带着黑袍男子躲了下去，这才得以活命。
“原来如此。是我失算了。”影子沉吟道。他确实没有想到这间屋子会有地窖之类的东西，以致原本最为稳妥的手段，变成了白白浪费八百两银子。
“没想到，所谓的影子居然是个身高不足三尺的矮子？”萧青揶揄道，“哦不，应该是侏儒才对。”
夜色中看不清面容，但依稀可见的是影子那矮小的身影。那不是一般的正常人的矮小，而应该是某种疾病所致，连正常人身高一半都不足。
“身材矮并不妨碍我杀人。”影子淡淡道，“那些比我高的人，在被我折磨致死前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实在是太美好了。”
“待会儿你们躺下再看我，就知道我有多高大了。”影子森然道。
“你说，他能逛窑子吗？”萧青扭头看向黑袍男子道。
“这个...”黑袍男子愣了一下，显然没准备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萧青问了，他只好回到，“我听说侏儒反而是善于房中事的，传闻西域的异族王朝，有女贵人专养侏儒取乐。”
“哦？还有这等事儿？”萧青讶然道，“那影子兄不去西域岂不是很浪费？”
看着影子在沉默中并无反应。萧青心中微微轻叹，影子果然不好对付。
他并不是真的对影子的房中能力好奇，只是想借机激怒他而已。他见了王铁城最后一面，自然从王铁城口中知道了影子到底有多强。
王铁城是他多年老友，功夫与他相比也只稍弱一线。可是在影子手下只走了三十个回合，就被震破脾脏重伤倒地。
虽然顶着“前”五叶第一杀手的名头，但对上这个神秘的影子，就算身边还有一个姑且算是帮手的黑袍男子，他也着实没有信心。
“别费心机了，萧青。”影子冷笑道，“我是个杀手，没有那么多无谓的感情。你可以尽管嘲讽，我只希望待会儿你反抗起来，能多几分力气。”
“得了，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萧青说完，飞身扑向影子，其势如电，像极了一只扑向猎物的雄鹰。
雄鹰扑来的时候，猎物应该要仓皇逃窜。可影子不逃，因为他本就不是猎物。今天晚上，他才是那个捕食者！
影子飞身迎上，与萧青的身影在空中交错片刻后又各自退回。
萧青跃起的时候，黑袍男子并未跟着一起出手。作为五叶杀手中新晋的佼佼者，他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哪怕影子口口声声说着要杀自己，他也不会想要跟别人一起联手对付他。
更可况，穿云剑萧青既然已经出手了，旁人又何必插手？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两道身影在夜色中悄然碰撞。
可是马上，黑袍男子的瞳孔倏然缩紧。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退回来的萧青半屈右腿后才堪堪站稳。而影子则是稳稳站立，甚至气息都没有一丝紊乱。
就在两人方才身形交错的一瞬间，萧青已是落了下风，甚至隐隐受了轻伤。
“对了五招，他胜了我半招。”萧青沉声道，“他太强，今晚要想活，我们两个必须联手。”
“看起来只能如此了。”黑袍男人苦笑道，“柳飞燕，幸会。”
杀手的骄傲与杀手的性命相比，显得就不是那么重要了。真名柳飞燕的黑袍男子，在明白了实力差距之后，自然不会拒绝萧青的提议。
“我攻上，你攻下。”柳飞燕说完，便已率先朝影子攻去。
“你倒是会选。”萧青嘀咕道，挠头看着对面三尺身高的影子， 实在不知道如何去进攻下盘，但柳飞燕已然跟影子战成一团，他也已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赶紧加入。
一时之间，拳风掌势破空而响，此起彼伏。
在两位顶尖杀手的全力围攻下，影子几乎周身上下皆被凌厉的攻势所笼罩。可是影子并不慌张，出手慢但是精准稳定。每每一伸掌或一出腿，总是恰到好处的化解掉面前的攻击。他的动作似乎没有一丝多余，显得他是那么的游刃有余。
毫无破绽。萧青的心渐渐下沉。
看似二打一占据优势，然而实则是影子的小巧身形使得两人的攻击有多数都落在了空处，很有种无从下手之感。这样下去，败阵是迟早的事儿。
“看来你们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影子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浪费时间了。”
影子的速度骤然快了数倍，身形飘忽不定，就似一个穿行于暗夜里的幽灵，或是鬼魅。
他也不再一味防守，双掌翻飞之下竟是在一瞬间就已逆转了攻守局势。
现在，影子变成了战场的主导者。仅凭一己之力就逼的萧青柳飞燕两人疲于应付，节节后退。
被打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萧青感受着影子掌上的沉重力道，无力感渐渐弥漫心头。
柳飞燕同样倍感压力，额头已是布满细密的汗珠。影子转守为功后，其绝大多数攻势乃是落在了萧青身上，可即便如此，柳飞燕仍然觉得压力巨大。
他虽然年轻，但并非弱者，相反在数十场厮杀中已锻炼出了铁一般的意志，不会轻易有动摇。可面对影子，他已完全做不到心无旁骛，甚至隐隐有想要逃走的念头。
然而他的念头终究还未来得及成长，胜负局势已分。影子一拳击中萧青左胸，再一脚踢中柳飞燕小腹，将两人纷纷击倒在地。
“你怎么样？”柳飞燕喘息道。
“还活着。”萧青轻咳，吐出一口淤血，“不过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话说回来，我要是不吃你那碗饭，这会儿是不是我和影子二打一？”柳飞燕轻叹道。
“怪就怪你来在了饭点吧。”萧青笑道。
如果没有那顿饭，柳飞燕多半会死在萧青手下，而重伤的萧青也会轻松死在影子手下。
“还有心情聊天？”影子慢慢走上前来，“也好，黄泉路上你俩做伴，想必不会太过寂寞。”
“说实话我有点奇怪。”柳飞燕扭头看着萧青，“你真的萧青？”
“嗯？”萧青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问？我当然是萧青。”
“穿云剑萧青？”柳飞燕加重语气。
“嗯。没错，正是在下。”
“那你的剑呢？”柳飞燕问道，“既然你叫穿云剑，你总该有一把剑吧？”
关于萧青的传闻有很多。
有人说他剑出如电，剑若飞鸿。有人说他挥剑斩头颅，滴血不沾身。
可无论怎么样，人称穿云剑的他，怎么都应该有把剑才对。
“三年前决定退出的时候，我就把剑给埋了。”萧青挠挠头，“委实是没有想到，还有要跟人拼命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也反应过来了。要是有把剑在手，说不定不会这么被动。他虽然拳脚功夫也不弱，但是毕竟成名在剑上，没有剑功力是要打不少折扣的。
“可惜已经晚了，这会儿去哪里搞把剑呢。”萧青懊恼不已。
“也许我能想想办法。”柳飞燕望向不远处的地方，那里有一团黑影，没记错的话，是一颗壮年的枫树，傍晚赶到这里的时候，满树的红叶还让他注目了两秒。
“等我会儿！”柳飞燕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徐徐走来的影子说。
影子停下脚步，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就当是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生前最后的愿望吧。反正要取这两人的性命无非是翻掌之间而已。
柳飞燕去得快，回的也快。只不过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手腕粗细，三尺来长的树枝。“你的剑来了。”柳飞燕把树枝递给萧青，随后一屁股坐下，“去吧，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穿云剑。”
萧青接过树枝，定定的看了看柳飞燕道：“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没有刃，也不是你熟悉的那柄剑，但至少还有剑的形状吧。”柳飞燕扯扯嘴角，“总要试试吧，总不能等死嘛。”
“说的倒是轻松。”萧青叹口气，但终归是站起身来，提起那把现做的姑且可以算得上木剑的东西，走向影子。
“也就是这附近没有铁匠铺，否则我是很想给你找一柄真正的剑来。”影子看了看萧青手中攥着的木头，揶揄道。
“我也不想的。”萧青叹道，“要不打个商量，你下个月再来，让我先去买把剑？”
“不用浪费时间了。”影子摇头道，“给你一把真正的剑，你也打不赢我的。”
“你就这么自信？”萧青扬眉。
影子怔了怔，萧青说完那句话，竟是浑身气势一变，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之前的萧青在他看来，浑身透着一股懒散，毫无威胁。而就在方才的一瞬间，萧青身上迸出的一股冷厉气势，才让他终于回忆起曾经作为组织头牌杀手的穿云剑萧青带给对手的恐怖感。
今晚第一次，影子有些微微后悔，是不是应该早些下狠手？只是他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萧青已经出招了。他右手握剑，向着影子刺去。
影子瞳孔遽然收缩，用尽全力往后退。萧青简简单单的一刺，竟然带给了他巨大的压力，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拆解，只想尽量避开。
可他避不开。
萧青仿佛是一步跨越了数十步的空间，瞬间连人带剑出现在影子面前，手中树枝有断茬的一截直直刺入影子小腹三寸。
影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腹，有液体顺着木茬缓缓流动，血腥味儿随之弥漫开来。感受着伤口处的丝丝凉意，影子心中升起了极度的恐惧。自己的性命受到了一根树枝的威胁，而这跟沾着自己血的木棍，正握在敌人手中。只要萧青多用几分力，用那木棍捅烂自己的肠肚，自己这条命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此时坐在地上观战的柳飞燕也是瞪大了眼睛，随后仰天大笑起来。
其实他当时去折了根树枝做了一把剑，并不是真的觉得这样就能杀掉影子。而只是想要在临死前看一看萧青的剑，那柄被誉为穿云的剑。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举动却带来了活命的希望。
是的，只要萧青使点劲，把影子给捅穿，他们两个今天就可以活的下去了。
四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萧青，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可当事人萧青却是有苦说不出。
他一出手，自然就是自己的最强招数，使用秘技激发身体潜能刺出最快的一剑。所谓的穿云剑，正是以速度取胜的。事实证明，即便是组织里五叶里最为神秘的影子，也躲不开萧青的全力一剑。
可是，由于先前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用完这招之后萧青已然是强弩之末。他当然也知道，只要再加把力就可以彻底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可他即便拼尽全力，右手也只是轻轻颤抖，偏偏就是无法递出致命的一击。
于是场面一时间僵了起来。
好像是过了很久，但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影子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珠，看了看萧青颤抖的右手，然后他伸手擦去了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微微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影子笑着，抬脚踹飞了眼前的萧青，拔掉了那根插在自己身上的棍子，“穿云剑果然名不虚传，还以为今天死定了呢。”
“你搞什么？明明用点劲儿就把他解决了的！”柳飞燕扶起萧青，不解道。
萧青苦笑不已，伸出犹自颤抖着的右手给柳飞燕看，“我实在没力气了。”
“那只能等死了。”柳飞燕叹口气，无奈道。
“不会再有意外了。”影子狠狠道，走上前去准备给两个已无反抗之力的人补上最后一击。
萧青和柳飞燕互相对视一眼，互相都看得到双方眼神中既有无奈，又有着坦然。杀手最重要的是求生，所以他们都会想尽办法去活着。可同时，杀手也都有着随时面对死亡的觉悟。所以已经拼尽全力了，还是要死的话，那就去死吧。
影子越来越近，走到两人面前，抬起双手，带起一片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萧青和柳飞燕头顶。
萧青闭上眼睛，静待死亡。
然而等了好久，死亡却迟迟都不来，于是萧青重又睁开了眼睛。
影子仍然站在他身前，高举着双手。可萧青仔细一看就发现了异常。影子双手微微颤抖，甚至脸上的肌肉也都在微微颤抖着。而影子的脸色也泛着微微的青灰色。
萧青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不想傻傻的等下去了。他站起身来伸手推了推影子。
无敌般的影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柳飞燕也站起身来，跟萧青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萧青摇摇头，“我只知道我们应该不会死了。”
柳飞燕走到影子身边蹲下，伸手叹了叹影子的鼻息，“没气了。看起来像是中毒。脸已经黑了。”
“可他怎么中毒的？”萧青蹲下来，发现影子眼角鼻子都在躺着黑血，“相当狠的剧毒。”
柳飞燕捡起被影子随手扔掉的树枝，发现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变黑，“看来应该是它的功劳了。”
萧青也想明白了，今晚伤到影子的也就只有那根树枝了。可谁能想到，自己家门口一棵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树，竟然会蕴含致命的剧毒，进而扭转了必死的局势。
“还真是...”萧青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能活着就好了。”柳飞燕重又坐下，“接下来你什么打算？我想在这附近盖所房子，跟你一起当个猎人。”
“那感情好。”萧青笑道，“不过我可能要先去打一柄好剑。”
“哦？”柳飞燕抬头。
“五叶太过分了，我要去找弥一讲讲道理。”萧青道，“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回来。”
“那我还是一起去吧。”柳飞燕，“多个人多个照应。”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镇上的酒馆应该还开着。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去喝一杯。”萧青提议道。
“也好，反正房子也没了，只能去镇上住着了。”柳飞燕表示赞同。
明月高悬，凉风微拂，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离开，走向远方的灯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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