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推十年二十年,农村是很少有自来水的。所以,挑水就成为农村人一天最重要的生产活动。一早一晚,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会忙活着挑水。夕阳余晖下,炊烟袅袅时,挑水的人成为一道靓丽的剪影,吸引着古往今来的画家、作家、摄影家去描绘、去捕捉。
一
五岁前,我住在嗲嗲婆婆家里,那是一个叫“倒开门”的小地方。“倒开门”在哪里?你即使用导航也导不到,用百度也搜不到的。只有方圆几里地的人们知道在哪里。
刘维琼提供。倒开门的记忆从大路上看过去,“倒开门”果然是倒开门,前面偏左那几根光秃秃的树下就是那两口水塘,水源就是长着杉树的沟里面流下去的雨水。屋后面山上隐约可见的之字拐山路就是通往恩施、鹤峰的大路,山下就是我们挑水的小河。
“倒开门”依山傍水,但流的那股河水在“倒开门”的背后山包下,只听河水响,不见河水流。“倒开门”的前面是两条通往山上的大路,两条大路一横一斜在“倒开门”前呈交叉状。人们从大路上走过,向东,要先下河,再上山。向北,是一架慢阳坡。背着沉重行李的人们,或者走路累了的人们,常常在上山爬坡吃力后歇息时大喊一声“嗨-吆-哦!”那便是我们小时候待在“倒开门”的场坝里最常听到的美声。有时候,我们也学着、合着那些路人一声“嗨-吆-哦!”,路人便有笑的,也有骂的,并在笑骂声中继续前行。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的过着。
二
那时候,家家都有一口木制大水缸,挑水是经常的事。
所以,不知道是从那一代人开始,“倒开门”撮箕口大房子右前方的横路边,被挖了两个相连的水塘,一个有一辆大卡车那么大,连着靠里面的那个也有大卡车那么大。两口塘里经常蓄满了水。天晴或阴天,那水是清澈见底的,只要下雨,山上的小水沟就带着泥沙溜进来把水搅浑了,我们看到的就是两塘黄水。
这是“倒开门”最近的水源。
但这个水塘里的水的卫生程度就值得怀疑了。一是过往的牛羊看见这汪清水,会毫不客气的踩在塘边甚至塘里,拿个舌头甚至把那张大嘴埋进水塘里,喝得吧嗒吧嗒响。二是自家的牛羊鸡犬也经常光顾。三是一仗仗顽童,常常站在塘边,比着往水塘里撒尿。四是没有源头活水,全靠天降大雨和山上田里冲刷下来的浑水储存。五是塘里到处都寄生着各种各样叫得出名字的如蚵蚂(蝌蚪)、水鸡子、跟头虫等,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昆虫。
所以,这两口塘就有讲究了。外面这口塘的水主要是洗菜洗衣服喂牲口。里面那口塘则主要是供“倒开门”挑水用于吃的。特别是晴天,尤其是大热天,这里的水虽然是“死水”,大人们还是愿意去挑回来用,只因为隔得近。
三
恩施山区是个多雨的地区。这里的雨不分春夏秋冬,想来就来,说大就大。
一旦遇上大雨,嗲嗲婆婆赶紧喊我们这些跑得动、跑得快的孙辈从灶屋里找出水桶、水盆、坛坛罐罐,接到屋檐下,把屋上流下的雨水接在里面,我们叫“接屋漏水”,然后转运至水缸。
“倒开门”的撮箕口建筑在下雨天就中大用了。在一排正屋和两排横屋的屋顶交界处,是用杉树皮铺就的“捡沟”,这捡沟来水量大,我们就把水缸直接接到“捡沟”下面,很快就接满一缸水。后来,干脆就在两条“捡沟”下面支起两口大木缸,专门接屋漏水。
我最喜欢看大雨中接“屋漏水”的过程。流水合着雨水滴答滴答的落在水缸里,将水缸里的水溅起老高,并形成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泡,像后来吹的肥皂泡。我们也不顾打湿衣裳,把一双双小手伸进缸里玩水,任由雨水冲刷,任由大人呵斥。
这“屋漏水”照理也是不能喝的,一般用于喂牲口和洗衣服、洗洋芋红薯。最多的是用于整洋芋粉。因为,大雨季节正好就是洋芋挖回来后,堆在屋里的季节,加上外面下雨,农人不能“上坡”,只好待在家里“整洋芋粉”。大家把小些的洋芋“子子”洗干净、剁细,推磨压融,然后用水泡,再拿包袱滤了洋芋渣子,将滤出的水用盆“镇”一段时间,随着水的变清,盆底就沉淀下厚厚的一层洋芋粉,慢慢倒掉水,用小瓢刮出洋芋粉,一坨一坨的用簸箕装了,等待太阳出来,晒干就成白晶晶的干洋芋粉了。
四
最难的是在河里挑水。但,遇到天干,塘里没有水了,只有下河。
从“倒开门”到河里大约一里路。挑一担空桶下河的时候,完全可以唱着歌儿颠着脚儿甩着桶儿开着心儿去。等你颠倒河边,把两只水桶在河里舀满水后往回挑的时候,就只能哼哧哼哧,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级石阶、一步三摇的慢慢登了。一担水一身汗。
为了防止水桶里的水荡出来,人们会在河边扯一片大树叶或草草巾巾,洗干净放在水桶里飘在水面上。
中午太阳大、气温高,人们一般在屋里歇着。只有一早一晚才是在河里挑水的最好时光。
在“倒开门”挑水还是一种勤劳和孝顺的表现,是做儿女的为老人分忧的一种常见的表达方式,也是老人们关注后人是否勤快、今后是否能养家活口的一扇窗口。长大了,我们从学校回到“倒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挑起水桶给嗲嗲婆婆的水缸挑满水。然后,才享受婆婆给我们做的一顿美餐。
后来,老家终于有了自来水,“倒开门”的老屋也拆了。门口的水塘就变成了荒塘,接屋漏水、下河挑水都成了稀罕事。“倒开门”和门口的水塘就只存在我们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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