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

情债是世上最难还的债，我该拿什么来还？拿青春？拿自由？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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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晚餐时间，曾秀丽一家四口紧张地盯着电视机，生怕跳出那可怕的画面。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电视上正在播报一则新闻：今天凌晨，在友谊路中段发生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一位环保工人被当场撞飞身亡，逃逸车辆锁定系黑色宝马轿车，目前案情正在进一步调查中，希望肇事车主能投案自首。

天赐怕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地抓住曾秀丽的胳膊，一双充满红丝的眼睛惶恐地盯着曾秀丽，语无伦次地说：“妈，救救我……我该怎么办哪？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坐牢。”

曾秀丽也毫无头绪，直后悔真不该给她的宝贝儿子买这辆车作为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这才过几天呀，就出了这桩麻烦事。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得想出个解决的办法来，她可舍不得儿子去受这份苦。

她将头转向邱铭，问道：“你说该怎么办？警方已经锁定目标了，逃是逃不了了，总不能让我们的宝贝儿子去坐牢吧？我们一定得想出个办法来。”

邱铭虎着脸说：“都怪你平时太宠了，样样依他。出了这种事还能有什么办法？当时要是不逃逸，大不了多赔点钱，说不定就不用负刑事责任了。现在来看只能去自首，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罚。”

天赐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去自首，我不要坐牢……”

曾秀丽也喃喃地说：“不、不、不能让咱天赐去自首。”

02.

曾秀丽和邱铭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婚后邱铭买了辆大货车跑运输，起早贪黑、风餐露宿，不辞辛劳地将一辆车发展成了十辆车的车队。虽然事业蒸蒸日上，可一直有件事压在夫妻俩心里，每每想到这件事，两人就唉声叹气，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两人结婚已七年了，曾秀丽的肚子却还是一马平川，没有一点隆起的迹象。七年来曾秀丽看过多少医，喝过多少药已经记不清了，试着去做过一次试管婴儿也以失败告终。看着日渐壮大的家产，又想着希望渺茫的肚子，夫妇俩急得焦思苦虑。

有位亲戚建议他们去领养一个孩子，据说可以领子生子。夫妻俩一商议，觉得也是个办法，就算领子后还是生不出子来，至少还有个人养老送终，还可以抚慰下曾秀丽空虚的生活。

一旦定下来，两人就马上行动去了福利院。福利院里的孩子们有的身体残疾，有的有智障，也有身智都正常的，但都是女孩。他们面黄肌瘦，穿着破衣旧衫，眼神空洞，怯怯地看着他俩。

夫妇俩转了一圈，看中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只见她面容姣好，一双眼睛较别的孩子清辙明亮，似乎带着一丝坚强和希望。

夫妇俩问了院长一些情况，知道孩子是被一位未婚妈妈送来的，说是孩子的父亲抛弃了她们娘俩，妈妈无力抚养才将她送到福利院的。夫妇俩又带孩子去医院做了检查，告之孩子一切健康，只是有点营养不良，决定就收养这个孩子，办好了领养手续，就带回家了。

曾秀丽给她取名邱来男，希望真的能为她带来个儿子。回到家，曾秀丽给她洗了个澡，换上了新买的衣服。来男刚到这个陌生的家庭，既紧张又新鲜，不过她能感觉到，这个家比福利院好多了。当天晚餐吃了满满一碗饭，三块肉，一些油水很足的蔬菜，吃得肚子都撑得圆圆的，吃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顿饱餐，还那么美味。

这一顿饱餐拉近了她跟养父母之间的距离。她奶声奶气地叫邱铭爸爸，叫曾秀丽妈妈，邱铭和曾秀丽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们爸爸妈妈，激动地掉下了眼泪。虽不是亲生的，看着她乖巧可爱，嘴巴又甜，心里也生出了欢喜之情。

没过几天，来男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小胳膊小腿上的肉也多了起来，比来的时候更可爱了。邱铭还是长年奔波在外，曾秀丽因为有来男的陪伴，精神和心情也好多了。

03.

在来男来到这个家里后的第五年，曾秀丽意外地怀孕了。这可把一家人乐坏了，曾秀丽特意去了一趟观音庙，感谢观音菩萨显灵，真的给她送子来了。

十月怀胎，果然生下一下大胖儿子，夫妇俩给他取名天赐。老来得子，又来得这么不易，曾秀丽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对天赐是百依百顺，将他宠成了家里的小皇帝，学校里的小霸王。

曾秀丽回忆起过往的这些，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来男，对，让来男去顶包，就说车是来男开的。“她为自己想到这个主意很兴奋，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的聪明自豪，同时也掠过那么一丝愧疚，但随即消逝了，不留痕迹。

她将眼睛扫向来男。话还没出口，来男就感到了这眼神的阴森，来男感觉到有大祸即将降临到她身上，心里像有几百只鼓在敲打，她不敢抬眼看曾秀丽，低下了头。这几年来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清晰地回放了一遍。

自从来男来到这个家里，这二十三年来的美好记忆都停留在了八岁之前，在天赐一岁后戛然而止。在天赐出生前，养父母确实对她挺好，视她如己出，在怀上天赐后更是把她当恩人，将一切归功于来男，认为是来男带来了天赐。

随着天赐的出生，曾秀丽把所有精力全放在了天赐身上，将她慢慢忽视了，邱铭还是忙得不着家，来男又变回没人管的孤儿。

更可怕的是，随着天赐的慢慢长大，曾秀丽对来男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开始只是无心管她，慢慢地显得她是多余的了，必竟不是亲生的。她拿来男当丫头使唤。小小年纪的她洗衣、做饭、带孩子样样活都得做，天赐仗着有母亲护着，对来男是欺虐成瘾，来男既不能发作，又无处诉说。

她在无数个夜里哭醒，呼唤心中的妈妈回来，在这个家里她已毫无温暖可言，纯粹就像个保姆，读完初中就让她辍学了。

情债

04.

现在曾秀丽的目光看着就让来男不寒而栗。果然，曾秀丽开口了：“来男，妈求你替天赐挡过这一回吧！你去替天赐自首，天赐还小，他不能去坐牢。妈求你了！”

“妈，可我没驾驶证。”来男哆哆嗦嗦地说。

“没驾照还不照样有人开？”曾秀丽不容置疑地说。

“这恐怕不行吧？”邱铭插嘴道。

“有什么不行的？就说车是来男开的。”曾秀丽瞪了邱铭一眼继续说道：“除了这个法子，还有别的办法吗？”邱铭一向听老婆的，不敢吱声了。

“来男，妈会记得你这份恩情的，出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来男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曾秀丽以这样温柔的口吻跟她说话了，今天难得听到，却是以这样的内容。她四肢冰冷，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出何种反应，只觉得脑袋沉沉的，人有点昏昏欲睡，在这椅子上有点坐不稳。

来男以无证驾驶、肇事逃逸性质恶劣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将在牢狱中度过，来男一度绝望地想到了死。监狱中死又死不了，活又无法活让来男几度崩溃。她挨过了最难熬的半年，想了很多，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过，不如重新振作起来好好表现，争取减刑。

她利用闲暇时间从监狱的图书室里借来大量的书阅读，劳动时也表现出了积极的心态，数次立功，终于成功减刑二年半。

曾秀丽和邱铭在第一年还来看过她几次，后来就再也没在探监室出现了。

刑满释放那天，她决定不再回到原来的那个家里，从这一天起她要独自在外面生存，就像这天从监狱出来一样，她要获得真正的自由。

05.

虽然来男已经作好了吃苦的准备，可找工作的艰辛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档案上的这个污点使很多人一看就直接拒绝，加上她没有特长，连个做清洁工的活都很难找到。在碰了很多壁之后，终于有一家小餐馆愿意招她做洗菜洗碗工。

一天快打烊时，来了位看上去很疲惫的客人，点了碗面条匆匆吃完离去。来男在打扫卫生，收拾碗筷时发现了客人的座位上有个黑色公文包落下了，等她追出去，客人已走远了。

来男打开包发现里面除了一叠厚厚的文件外，还有一只钱包，打开钱包找到有张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曹云帆，地址就是在这附近。

她迅速地打扫完卫生，按着身份证上地址找了去。当她敲开地址上的这家门的时候，那人已经和衣躺下了。睡意朦胧地来开了门，看见门口站着的女人好像有点面熟，又很快看到她手上拿着自己的公文包，拍拍脑袋想起来了。

这几天他连续赶文案，做策划书，终于赶在明天客户来之前完成了，草草地吃了碗面，连澡都懒得洗就睡了，他实在是太困了，吃完面走的时候竟迷迷糊糊昏得将包忘在座位上了都不知道。

幸好遇到好心人，找上门来还包。他连忙感激地请来男进屋坐，千恩万谢。来男将包交给他就要走，云帆拿出五张百元钞票要谢她，被她拒绝了。云帆约她明天一起吃餐饭以表谢意。来男回了句不用了，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云帆又来到了小餐馆，这次不是来吃面的，他是来请来男一起去吃个饭，一定要表示这份谢意。来男推不过，只好一同前去。

云帆选了一家幽静的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男显得很拘谨，穿着一身工作服跟这家餐厅极不相衬。云帆很绅士地为她倒了杯果汁，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双手端起酒杯向来男敬上一杯：“真的非常感谢你那天帮我送来这个公文包，里面的文件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如果丢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来男举起杯子，跟云帆碰了下，腼腆地说：“你真太客气了！实在没必要破费的，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能帮上你我很开心。”

“你是哪里人？”云帆问道。

这一问把来男咽住了，“是啊，我是哪里人呢？我的家在哪里？”来男心想，嘴里答不上来。

这引起了云帆的好奇，在云帆的疑惑下，来男讲出了她的身世。没想到，听完来男的讲述，云帆这个大男人竟眼睛红红的掉下几颗泪来。弄得来男有点手足无措了，她以为是云帆同情她的遭遇，为她伤心落泪，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讲这些，惹得你也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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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谁知云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抬起头看着来男说：“我们同病相怜哪！”云帆也向来男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云帆的老家在一座大山里，妈妈在他还没记忆的时候就得病身亡，在他八岁那年爸爸又因上山砍树摔伤了脊柱，终身瘫痪在床，小小年纪的云帆和爷爷成了风雨飘摇的家的顶梁柱，他既要照顾爸爸，又要下地头劳作养家。家里一下子断了经济来源，成了村里的困难户。

老师将云帆的情况写成文章发表在报刊上，被一个叫冯逸的企业家看到，并结对了云帆，一直供他到大学毕业。

毕业后云帆找到这个未曾谋面、对他恩重如山的恩人，向他致谢。冯逸看准云帆是个可靠的实在人，留他在自己的企业做助理。云帆更感恩冯逸对他的栽培，尽心尽力地回报他，将交待他的事做的一丝不苟，在此期间他还趁机学习公司的业务，想更多的为冯逸分担事务。

正在云帆准备为公司大显身手之时，公司发生了一起安全事故，导致两名工人伤亡，法人将受到刑事责任追究。

云帆心想该是我报答恩人的时候了。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主动请缨，由他来承担刑事责任，为冯逸解除这后顾之忧。

冯逸虽心疼云帆年轻轻的代他去受牢狱之苦，可到了这一步他除了感慨当时没看错人，感恩于云帆的重情义外，他也没辙，公司离不开他，只能忍痛答应云帆代他受苦。不过他给云帆许下了重礼，出来后送他一套房子。就这样云帆也踏上了三年牢狱的生涯。

云帆是在两年前出狱的，冯逸对他感恩不尽，信守诚诺，在市区为他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还让云帆在公司的销售部工作。

云帆潜心学习，拿下了一个又一个市场，最近刚升职做华北地区的销售总监，所以这几天连续熬夜做策划书，才阴差阳错地遇到了身世如此神似的来男。

两人因同病相怜一见如故，云帆认来男做了义妹，来男的心一下子被温暖到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真正地理解她、心疼她，让她感觉老天厚待了她。

云帆帮她找了份不用上夜班的活，并帮她报了夜校让她学会计。来男份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了起来，并拿到了会计证。云帆又帮她安排进了他公司财务部做了一名会计。

来男的生活总算安定下来，走上了她想要的人生轨道，她感恩她的贵人云帆的无私帮助，在她最黑暗时向她伸出援手。深夜人静时，她偶尔也会想到曾秀丽一家，想到刚从福利院把她带回家时的欢乐，想到后来对她的冷漠，心中五味杂陈。

07.

有一天她们财务部来了一位中年大叔，来结算帐款。在来男抬头接票据的时候，那位大叔一眼感觉这姑娘有点眼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后问道：“你是不是邱铭的女儿？叫什么来着？……邱来男？”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听到有人提起邱铭的名字，让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感觉。她好奇地看了看这个中年男人，有点像以前小区里的一位邻居，在得到证实后，她红着眼问了句：“他们好吗？”声音轻得她自己都听不到。

这位邻居向来男讲述了邱铭一家的近况。天赐被曾秀丽宠溺得一塌糊涂，吃喝嫖赌毒五样俱全，成了派出所和拘留所的常客，由于吸毒需要大量的钱，邱铭苦心经营的车队也卖掉了，全部用来给天赐还毒资。天赐两次被抓进戒毒所强制戒毒，据说人也面黄肌瘦得变了形，现在还在戒毒所呢。曾秀丽也苍老干瘪的像个老太婆，邱铭已是满头白发。

说到这里，这位邻居摇着头叹息道：“都是太宠造的孽呀，当初生下这个儿子以为是个宝，没想到却是个讨债的。家庭败落成这个样子。把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害了呀，做人良心有愧，老天来收拾。”

不知为什么，听到曾秀丽一家落魄成这样，她心里没有丝毫快感，连那对曾秀丽的怨恨也躲了起来，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块什么，让她呼吸有点困难，很不舒服。

邻居走后，曾秀丽一家的现状一遍又遍地在来男脑海中浮现。她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曾秀丽像是被抽了精神，整个人没有一点精气神，人软软得像一片叶子耷拉在门口的凳子上，失神地望着门口；邱铭则闷着头，虎着脸在堂屋抽着烟；屋里死气沉沉，斑驳的家具上落满灰尘。

这样的画面一直在来男的脑海中盘踞，折磨着她，她决定回去看看二老。第二天一早，来男踏上了一辆开往给了她温暖也给了她伤害、带给她希望也带给她噩梦的家的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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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走进这个家，跟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邱铭见到来男回来，有些难以面对，语无伦次地说道：“男男，爸爸对不起你，都是爸爸太软弱，害了你……你恨我吧！这都是报应……”

来男捧着邱铭的双手，一双泪眼望着他：“爸，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

曾秀丽哭哭啼啼地说：“闺女，你可回来了，妈妈对不起你，你入狱后天赐接二连三地惹祸，我们也疲于应付，没有心思再来看你，后来来看过你一次，狱警说你提前释放了。你没有回家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都怪我太宠天赐了，害了你、害了这个家，更害了天赐。天赐现在吸毒，被拉到戒毒所强制戒毒，家也被他吸垮了。”

来男不答话，她默默地把家打扫了一遍，像小时候一样，经过她的一番收拾，家变得亮堂了些，死气沉沉的家有了点温度。来男塞给曾秀丽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万元钱，对她说：“你们自己买点吃的吧，别太亏待自己了。”

转身对邱铭说道：“爸，你自己多保重！我要走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一座离家不远的小山上，登上山顶，任眼泪肆意流淌，山上的风很大，却吹不干她的眼泪，这么多年来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她向着山谷使出全身力气地喊了一声：“妈妈……”山谷里回荡着她的喊声“妈妈……妈妈……”

齐阅梦想社群更文第十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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