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四海为家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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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师兄，大师兄！”

“今天瑶山的左寨有酒会，师兄你去不去？”

一个穿着道袍、由于道袍太长而跌跌拌拌的总角男孩跨进道观，他丢下竹筐，竹筐里面放着师父吩咐采摘的药草——至少他认为是药草。男孩娴熟的穿过庭院，跑向前堂。

“子洲你回来了？”前堂侧室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他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身的小孩身穿和自己一样的道袍，不禁皱了皱眉头。

“子洲啊，你和师兄不一样。你应该穿统服，就像瑶山上左寨右寨的姑娘一样……”

“哎呀，大师兄你不要这么唠叨，那些姐姐穿着统服，一扭一扭，看着就难受。”小男娃——不，应该是姑娘，呃——就是我，很不耐烦的回了师兄的话。这些话师兄从我记事起就开始唠叨了，还经常为此提意见给师父。

每次大师兄在师父面前唠叨这事儿，我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说:“大师兄！我明明就是个男儿郎，不过比你美了些许，你就说我是姑娘？”

每当此时候，坐在一旁喝茶看戏的师父就会应和:“子洲明明是男儿，就是相貌生的美了些。”师父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我明白我是个姑娘。

“纪子洲是姑娘”这个秘密，只有大师兄和师父知道。

除了大师兄，老二老三、四师兄、十五十六十七和其他师兄们，都认为我是小子一个。至于大师兄认为十三“师弟”长大了，要给她交代女孩子的事情、给她穿女孩子的衣服这件事情，既然师父懒散，挥挥手就让师兄下去，那么这件事情也就作罢。

眼前这个婆婆妈妈的少年是我的大师兄，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是师父的大弟子，纪，单名一个泽字。是师父唯一一个亲自捡回来的娃娃——没错，纪山门所有的道徒都是捡回来的。

听师父说我自己就是搁着给师兄捡回来的。

当时我连水都没喂饱，就被爹娘丢弃在大虫出没、蜘蛛纵横的山里。师兄也就七岁，草药没采，把自己背在竹筐里带回了道观。师父看见师兄背了我回来，日常般看了一眼，说了一句“泽儿你把她安置了吧”。

……

师父真懒。

师父之所以一脸风平浪静、不关我事，是因为在此之前，师兄已经背了十一个娃娃回来了，我是第十二个。

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

因为七岁生辰过后，师父告诉我，我该替大师兄分担重担，日后的娃娃就都由我背回来了。

“十三师兄……啊，大师兄好，”四个男童吵吵嚷嚷进了前堂，“大师兄大师兄，我想看你习字！”“我想看你练武！”大师兄在男孩们的簇拥下进了侧室。

其中的一个男童拉扯着我的袖子，眼神神秘，示意门外。

“干，干什么……”

“十三师兄，一会儿解释给你，快走。”

我就晕乎乎的跟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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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怎么了？”

纪桓，纪山门十七子弟中最小的、（原本是）所有师弟里最乖的一个。结果十五十六把他带到坏处去了。

说起十五十六，我与众师兄师弟都很郁闷。

俩个屁娃娃每天捣蛋，也不过比我小那么两岁，就今天把师父的小柳苗拔了，明天把八师兄宝贵的很的生宣叠纸莺去了。

哦，上次还偷喝了皎皎给我的花茶，不可饶恕。

回过神来，才发觉十七扯着我袖子唤我师兄。

“十三师兄，纪山北有一个弃儿，今天采药见着的。那弃儿岁数和你差不多，感觉还比你大一岁。”

嗯？

弃儿？

比我还大一岁的弃儿？

不可能，哪个父母会把八岁的男娃扔了？

有蹊跷啊。

“十七，我们看看去。”

纪山北，大虫多，蜘蛛多，当初我也是在北山捡到的。

那个弃儿，是犯了什么错误吗？被抛到这深山里。

“十七，你们发现那弃儿后，为什么不通报师父啊。”

“我们想把他救回去。”

“师父和大师兄也可以救。”

“呃……不，他们不能，啊，不不不，他们能……呃。”十七结巴，十七结巴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孩子有事情瞒着不说。

“十七？那个弃儿怎么了？”

“没，没怎么，好好，好得很。”

“十七？”我正要继续盘问。

血腥刺鼻。

我猛地把十七拉倒自己身后，紧张的环视周围，压低身子，悄悄向前潜去。

拨开人身般高的草丛，草丛后的景象——我倒抽了一口气。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迅速护着十七往后退，退了约莫四丈，才回头看着十七，他也一脸惊恐，显然也是看到了刚才的东西——一只大虫，对着一个男孩呲牙，男孩右臂流血，喘着粗气。

“十七，听着，以你最快的脚程，回去寻师父师兄来，”

“快一点，越快越好！”十七立刻转身，往道观奔去。

看着十七逐渐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那片草丛，心中愈加恐惧。

我又倒抽了一口冷气，移动着，向前缓慢地潜伏。翻开草丛，看见大虫在一步步向弃儿逼近，弃儿挣扎着后退。

怎么办。一定得救那孩子下来。

吸引大虫的注意？不行啊，会死的。

攻击大虫？那不死的更快了吗。

我焦急，双手抓地，不经意间指甲缝塞满了泥土，指尖传来微微的痛感。

土，土？对了，用土！听师父说过，瑶山上的人遇到大虫逼身，都会随手抓土，往大虫眼睛上甩。大虫眼睛漏土进去，会分散注意力把土挤出去。至少可以争几瞬的时间。然后怎么办？到时再想！

抓起一把土，俯身冲向弃儿。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大虫吓了一跳，也把他也吓了一跳。我把土扔向大虫的左眼，又抓起一把土，扔向大虫的右眼。

会有效吗。

大虫屈身后退，有效果了。趁这机会，我拉起他开始拼命的跑。一直跑，拉着他的手，头也不敢回的跑。

咦，这弃儿手怎么那么软……

跑了一段路程，停下喘气，我回头看弃儿：是个长相可爱的男娃，皮肤比十五十六十七的都白暂，好像还真和我年龄差不多。男娃也累得气喘吁吁，他也打量着子洲。

“你，你是何许人？”男孩开口了，他的声音冷冷的、充满疲惫。却又，嫩嫩的，很好听。

“我？我叫……”

话语停住了。

血腥，血腥的味道，无比的刺鼻。我

顺着血腥回头——大虫，又来了！

“跑！”我尖叫，开始狂奔，身后那男孩也开始跑，听着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心狂跳不止。

跑了一会儿，侧耳，竟听不到男孩的脚步声。

回头，看到那男孩被大虫扑倒。大虫张开了嘴，我知道它要做什么。

它向男孩咬去——男孩看着眼前的大嘴，紧张的闭上双眼——

“咦？怎么……”男孩睁开眼睛，死亡的感觉并没有覆盖他。他起身看到那个和自己岁数相差无几的男孩扑倒巨兽背上，对着巨兽又撕又咬。

可恶。原本不想招惹大虫，想跑一段路程，等到师父来了再说。但既然被发现，那个小子又被逮住了，就只能拼一拼。

大虫的怒号响彻整个山林，他愤怒的把我拍到地上，胸腔一震。

它用牙咬着子洲的道袍，嘴里血腥的味道离我是那么的近。把长长的道袍袖咬了下来。它吭向我的收臂，瞬间，恐惧冲上心头。

于是乎，我不管不顾的蹬了它一脚。

“吼——”大虫低吼，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虫被我那么一脚惹怒了，咆哮着扑过来。

心头一紧。

好痛啊。

我的腹部一阵剧痛，锋利的牙齿刺进了柔弱的身躯，血腥，自己的血腥。

男孩一下岔气，头晕目眩，毫无力气，他撑着眼皮，努力想把这个代替自己去面对死亡的孩子拉回来，可是，他的眼皮逐渐沉下去。眼前男孩的头发如瀑布一般散开，那张脸配着那头乌发，活脱的一个娇嫩女孩儿。不，他不敢替我去送死，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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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赫连昭睁开一只眼睛，古朴的床帏映入他的眼眸，幽幽的香传入他的心中。感觉自己静养了许久。唔，这床榻比原来那地方的床榻舒服的多了，睡着踏实，好想再睡一会儿……

等等。

那个男孩呢！他只记得自己最后坚持不住，把眼睛闭上，男孩和巨兽逐渐从他的视线里暗淡下去。

他去哪里了？没有受伤吧？他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但一双手迫不及防的按倒了他，他准备挣扎。突然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尖叫。尖叫声刺进他的耳朵，耳朵疼啊。

“师父！他醒来了！”声音的主人大叫着跑去前堂找师父。

赫连昭侧头看着，他已经被拐过了墙角。

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