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一声低低的叹息中,他重新又开言,怆然说道,
“在四十年前,为师奉虚华师命出道江湖。一路之上,恪守门规、行侠仗义。但见路有不平,即刻拔刀相助,却也快意。
就这样背着一把长剑,且停且走,且也进入了中原武林的视野
——那个时候,为师的年纪,也只是和你们差不多少。或者,比你们现在稍微还要大那么一岁几岁吧?
在那时候,为师却毫不似现在这般性格,凡而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脾气高傲、好勇好斗。
仗着一身来自师门的本领,仗剑天水汉江一带广阔地域,竟也未尝遇到对手。在武林之中,很是扬眉吐气了一阵子……”
当丘无源说到这里,分别又向各名弟子望了一望,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道,
“确实,那时为师的性格,便全然不似现在模样。”
见诸弟子无人做声,都只静等自己的下文,他就又接着往下续说道,
“就在为师后来来到终南山,大战终南狂客楚天齐的时候,方无俦出现在观战的人群之中。
为师,也就是在那一次比武之后,认识了方无俦。”
老道士丘无源的脸,在这时不为人知地,轻微抖动了片刻,却依旧用他那迟缓的语速苍凉地叙述往事,
“终南狂客楚天齐,根据江湖传言,号称为雍凉第一人,乃是关外无双的霸者。他的实力盘据在终南山一带,欺行霸市、坐拥山头,很是威风煊赫。
他的武功修为也颇为精深,那时应该比为师要高明许多。
只是为师那一次与他交手,却突发奇想,敢于铤而走险,败中求胜。冒死出剑,最终居然将他击败。
大概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为师当时击败楚天齐的那一幕实况,从此以后,那方无俦就开始像个影子般也似地尾缀着为师的行踪。
因为她身世成谜、行踪诡秘,为师一直对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和戒备。并且,后来又经过多方仔细查探与小心求证,也终于让为师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这方无俦,她其实就是那终南狂客楚天齐的私生女儿。之所以多日来一直锲而不舍不停不休地跟着为师,也只不过是试图接近之后,趁机在暗中下手,要加害了为师性命,好为其父楚天齐的意外挫败雪洗耻辱。
为师得知这一切真相,当机立断,毫不留任何余地地将之赶走,从此孤剑单骑,只身独行武林。
那之后的日子,为师又接连诛杀了几员势家劣绅乡贤,以及几名江湖恶霸豪客,做了几桩堪堪可称作扶危济困的非常举措。然而不虞虚名也因此不胫而走,更倍胜于从前。”
讲到此处,老道无源子的脸颊上,那些深刻的褶子又忍不住抖动了一下,新添愁容,语音亦更转黯淡,太息也似说道,
“这虚名看上去挺好,其实却累人呐!为师既然声望日益隆盛,各类强敌不免就随其纷至沓来。
而那个时候,也正值大罗天横行天下、行暴作恶为烈之际。
为师出身于名门正派,当然以侠客自居,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己任,心胆如一,连番和那大罗天数名坛舵级的人员交手剧斗。
因为恨恶他们的邪派作风,所以为师剑下绝不容情,从没放走过其中任何一个恶徒。
却也惟其这样,那大罗天已被为师激怒了,开始留意起为师的各种动向,来自何方,去向何地,行所何事等等诸般百态。
并且,其还派遣出他们的一员护法要人专司追杀为师的任务。
为师彼时的武功虽然也有相当修为,可是却毕竟远不及那名专职追杀的大罗天护法。
为其累次三番的周详计划和出没无常的密集追杀逼迫得疲于奔命,束手无策,略无还手去施以反击的余力。也终于在一日黄昏,遭他穷追猛打慌不择路被击落万丈深谷……”
当丘无源说到这里,白鹭和貂儿两个不禁齐齐惊呼出声,虎子等人也自都十分地担心忧急。
丘无源却神情安详,和蔼地一笑,又往下娓娓说道,
“你们不必惊慌,倘若为师那时便已身遭不测,此刻又哪能和你们这班小儿女来重述往事呢?
那日为师技不如人,被大罗天的护法打下深谷,却也有惊无险,因此反而侥幸从他手底又逃躲过了一劫。
只是那名护法手段十分毒辣,在将为师击落山谷之前,早就已在暗中给为师身上布施了毒药。
那时为师虽侥幸未曾粉身碎骨,可是既跌入荒僻无人的深谷之间,更又身中剧毒,却也与命绝相差无几,离死不远矣。
而为师自己,也深自以为再无生还的可能,希望全灭,必死无疑。而那座山谷,势必将成为师葬身的埋骨之地。
然而,一个你们绝对想象不到的人却突然出现了。并且不止如此,还在最后凭一己之力,将伤毒濒死的为师从那座深谷之中成功解救了出来。”
“啊?是谁这么好,还是师傅的救命恩人呢!那我们往后若遇到他,可一定要好好报答一番!”
貂儿感激滴零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慨,并号召身边的各位师兄、师姐千万要记得回报这个,他们目前尚不知晓姓氏名字的大恩人的这份厚德浓情。
丘无源苍凉一笑道,
“是么?貂儿倒爱憎分明得很啊。可是,你知道搭救为师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啊。”
貂儿有些茫然地道,
“但是那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他救了师父你老人家。而要不是他救了你,那你可当时就活不了啦!
你要是没有活下来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可就没有谁愿意收留我们这些没爹亲没娘疼的小孩子了。
嗯,说起来,那个人,他更还是我们这群兄弟姐妹们的大大大超级大恩公呢。他做的好事这么重要,不管他是谁,貂儿都是非常感激的呢!”
丘无源微微一笑,颔首言道,
“嗯,不计情由,只念恩情,感恩图报,爱恨分明。貂儿,你确实是个好孩子呀。
可是,这世界上的事,大多数的时候,往往交缠往复,扑朔迷离,可不是如非白即黑那么简单明了的。”
貂儿忽闪着她的大眼睛,茫然不解而又立场坚定地说道,
“师父啊,你讲这么玄虚的东西,貂儿可不太明白呢。你还是径直告诉弟子,你的那个恩人他到底是谁吧。
貂儿一定牢牢地记住,往后定要好好儿对他,也替师父你老人家稍微地报答一点儿,他当年搭救性命时的那份大恩大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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