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梅溪已给了两道有水的岸,你还在想些什么?
也在这样的秋日。一群麻鸭按时被赶到白沙溪,又会在临近中午时如箭雨一般回到大队蘑菇房,不需要房主人吆喝。蘑菇房位于隆起在村后的黄土坡的中间地带。在它的脚下是几乎大小不一的梯田,在蘑菇房整天与发酵过的牛粪、麦秆打交道的时候,面积最大的那一块打压成了一队的晒场。晒场是用三合土拍打的,应该三合土里有若干斜面躺下的碎玻璃,每到晨昏,太阳出山或落山会发出荧荧的光。上了年纪的人,灵魂出窍,眼睛发花,会把它们一一认作光,并煞有介事地向身边的说些哪哪是谁家祖坟哪哪又是谁家祖坟的故事。讲故事的人已走进花岗岩坟墓,而听故事的人还在继续编故事。
人生就是一大波脚印组成的,这与鸡鹅鸭、猪牛羊没多大区别,坟墓是某个人最后的那个大脚印,哪怕是衣冠冢,东南西北、高高低低、深深浅浅有讲究,而鸡鹅鸭、猪牛羊没有坟墓没有羽毛冢,也没看子孙选择某个固定的日子烧纸焚香,子孙不是也活得挺生龙活虎的吗?用一大堆理由去说服子孙不该挖祖坟,挖祖坟要遭天谴的说辞,本身就是礼仪课的内容,与讲究实用、追求效率的现代人有了莫大的距离。上了年纪的人,眼花耳聋心不聋,羽翼未长齐的人,找钱的眼光敏锐,抗击生活重压的心也相当活泼、地道,就是耳朵装聋,有选择地听。随身听,随身听,也可以塞在耳孔里什么都不听,不然,大家都成了歌唱家、演艺明星,晒谷场又要改成演艺场。
我们两的脚印,应该是在黄土坪村你大姐家重叠的吧。那时候,你才十五岁,我也才十六岁,还是长身体长知识的年龄。但你已经长成太阳花的模样了。只是每天扭动着舞步,向一个目标转头也转身,直到黄色花瓣枯萎掉落。学校中的、村落里的,赶路的、歇脚的,大小男人们也开始向你身上看齐,像看宠物猫,金丝猴。齐刷刷的眼光如金箭如红烛,你单薄的身体能否抵抗得住?你大大咧咧的性格,随手一抹,就抹走了不知多少人的情梦,随脚一踩,就踩死了一心想侵入你毛发的黑虱子。你不怕风言风语,浪花四溅呀。
建在半空里的房子我不是太阳岭上日日爬升的大太阳,大太阳有高山湖泊,有绿地海洋,我只拥有几本缺页卷角的连环画和随意可以去村小学拿的报纸,仅有的知识就是课本上的,仅有的能力是解题能力,而你把这点知识这点能力想象成了只有小太阳才可以有的东西。小太阳,是智慧的化身,而我就是俗世中一个小凡胎。小凡胎,也会成为最终的那个大脚印的,有朝一日还会整理出来成为后人书册的晒场,若是混凝土现浇,连荧荧的光都别想一点点发出来。(未完待续)
陈水河原创于2022年9月24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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