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篇
“我们分手吧,放过彼此,别再互相折磨了。”说完,他搂着另一具妖娆的腰肢,决然离去。
春暖花开的时节,她的心却如坠入冰窖。泪水汩汩流出,被刺痛的心在无声呐喊。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怎能如此绝情?
不解、不甘、不可名状的情绪将她的神智一点点蚕食,一如前方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
她哭,哭得撕心裂肺;她笑,笑得肆无忌惮。她看不到周围侧目的人群,只管直愣愣地追寻那个消失的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
走过春,迈过夏,她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心中的他,她只知道追着心中那个身影,不停地往前走。
饿了,随手抓起路边摊位的食物就往嘴里塞,换来的往往是嫌弃和责骂,更多的是暴打。累了,随处找个地方就睡觉,不论桥底、路边还是树下。也有好心人,给她端碗粥,给她披件衣,不忍心任由她衣衫褴褛。
有流浪汉盯上了这个痴痴傻傻的女人,用半碗剩饭引着她来到自己住的桥洞。
月朗星明,桥洞下却更显昏暗。闷热的天,蒸腾着潮湿的水汽,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充斥其间,撩拨着流浪汉暗暗滋生的欲望。
他的鼻翼微微扩张,在月光重影之下,眼神顺着她身上衣衫的破洞,探入其中。目光所不能及的黑暗处,仿佛黑洞一般,吞噬着他所有的思想。他的喉结滚动,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液。原始的欲望终于战胜了恐惧,他走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照亮水面,桥洞下的场景清晰可辨。她躺在那里,衣衫胡乱地盖在身上。走近看,似乎还能看到脸颊留下的泪痕。她哭过了么?
一直不离身的挎包敞着口被扔在一边,里面的一切都被流浪汉翻净。只有她手里紧紧攥着的那部早已没电的手机,那是她疯了一样拼命保住的唯一财产。她还要给他打电话呢,怎么能放手。
天光大亮,她似乎躺够了,睁了一夜的大眼“骨碌碌”转了两转,坐起身,将手机小心地放进挎包,仔细扣好,斜背在肩头。她站起身,出了桥洞,继续向前方走去。
流浪汉用翻得的钱吃了个饱,躺在树下阴凉处意犹未尽地吹嘘炫耀。旁边的流浪汉们听得心里长了草,一边羡慕地调笑,一边暗暗记下了这个疯女人。
她一路走,向着心中的方向。她觉得遇到了很多好心人,给她饭吃,带她到背风的地方睡觉,而她只需由着他们在自己身上鼓捣一阵,就能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
有人想打她手机的主意,都被她警觉地发现了。也有人想要留住她,却拦不住她状若疯魔地挣扎。除此之外,她并不在意有多少人跟在自己身边。
秋风起,树叶黄,她依然孤身寻找着,身上的布片快要遮不住微微隆起的肚皮。
蓦然,一阵哄笑吸引了她的注意。扭头看去,她看到了被人群围住的他。他张着嘴大笑着,露出满口的白牙。
是他,就是他。她心中的他就是这么毫无心机地大笑,一直如阳光般温暖着她。
终于找到你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笑,却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去笑。她一步一步走向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一直苦苦追寻的他。
男人篇
“喂,傻子,又带媳妇出来啦。”
“呵……呵呵……”
最近人们经常能看到傻傻乎乎的他,和后面跟着的疯疯癫癫的她。
大概有几个月了吧。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闲逛,周围的人肆无忌惮地拿他开着玩笑。
他忽然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背。是谁?都离自己远远的,谁会靠过来?
他回头,就看见了她,愣愣地看着他的她。
她有一双充满希冀的眼睛,之前从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他有些蒙,她要干什么?饿了?要抢自己的面包吗?
“吃,吃。”他说着,把手中的半个面包递过去。她欣喜地接过,放到嘴边大口地吃,一双眼睛还是直盯着他,不离开片刻。
周围的人大声哄笑着:“傻子,她看上你了,快领回家去吧。”
他有些怕,试图要跑开。可她一直拽着他的衣角,眼里噙着泪,一个劲地摇头。
他犹豫了,终于停下尝试,不再挣扎。
从那之后,他身边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尾巴,一个腰身渐渐变粗的尾巴。
之前的他,简单快乐,别人舍给了面包、馒头,拿起来就吃。吃饱了就到处逛,毫不在意周围厌恶的目光和毫无怜悯的哄笑。他看着各色面孔,只觉得是那么有趣。
现在的他,多了牵挂。得到吃的总是先跑回自己住的破屋,献宝似的捧到她眼前。
她的肚皮圆滚滚,再也不能像刚开始那样时刻跟在他身后。他费了好大劲,才安抚她老老实实待在破屋里,等他回来。
有时她实在觉得闷了,也会拽着他的衣襟,在屋外透气。
而每到那时,周围总会有“桀桀”的怪笑,人们指点着她的大肚子,戏谑地冲他喊着:“行啊,傻子,白捡个媳妇,连孩子都有了,省你多少事啊……”
她似乎听不到旁人的嬉闹,眼里、心里只有他,拽着他的衣襟,就像抓住了全世界。他呢?看着周围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仿佛得到了最高的赞赏。他不好意思地笑着,又得意洋洋地昂着头,嘴里不停说着:“媳妇……嘿嘿……我的……”
两个痴痴傻傻的人,就那么互相依偎着,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年关将近,人们都喜气洋洋地准备年货。他和她躲在破屋里,分吃掉最后一点残渣,但还是饿啊。
他将几片破麻袋仔细披在她身上,自己哆嗦着,抱着肩膀走出了破屋。
几经周折,当他终于举着半块冻得梆硬的馒头回来时,发现她正躺在地上,疼得浑身是汗。他被吓坏了,不知她出了什么事。
一定要救她!
他转身又冲出破屋,来到大街上,焦急地冲着行人大喊,却只能:“救……救……”说个不停。
人们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没等他靠近,都躲得远远的,再没有多关注一眼,也不会关心他口中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猛然抓起地上的砖块,“啪,啪!”砸在自己头上,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脸颊。他将血红的面孔展示给路人看,两手不断比划着,嘴里呜呜咽咽地说着不清不楚的话。
他怪异的行为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都被刺目的鲜红吓坏了。终于有人不忍看他再流血,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急救车来了,他挣脱开医生的手,死命拉着他们来到自己的破屋。
急救车走了,带走了大肚子的她,留下了头上缠着白纱的他。
回家篇
年三十儿早上,家家户户贴对联,挂吊钱,性急的孩子们噼里啪啦放炮仗,到处都洋溢着热情和欢闹,只除了医院。
她坐在医院病床上,木讷地盯着窗外,偶尔转头看一眼旁边婴儿床上的小家伙,才会流露出些许温情。
她的母亲坐在床边,一边流泪一边轻轻为她梳着头发。
几天前,母亲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告诉她消失了将近一年的女儿正在医院中,还生了个小女儿。惊喜交加的一家人连夜赶到这个城市,终于和失散多日的亲人团聚。
医生向家人介绍了她的情况。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长期受冻,导致孩子提前降生。而好消息是,孩子除了有些瘦弱,竟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产妇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即使手术后清醒过来,也是一句话不说,对医生的询问也没有反应,只死死抓着挎包不放。
医生只有趁她睡着后,翻出包里的手机,才联系到了她的家人。而此时离她的家人与她失去联系,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母亲看着她脏兮兮的面容、乱糟糟的头发伤心欲绝,她不敢去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过什么磨难,怎么傻傻的连家人都不认识了?还有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一句话也不说,母亲只能把疑问统统藏进心里。女儿找到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啊。
医生带着护士来查房,看了看她的情况,对母亲说:“孩子的状况挺好,产妇术后恢复的也不错,今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出院!”
听到这两个字,仿佛启动了某种意识开关,她的双眼骨碌一转,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回家,回家!”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啊?……哎,好,好,咱回家,回家!”母亲欣喜的答应着,泪水再次湿润了眼眶。
她换上新衣服,抱着熟睡的孩子,在家人的簇拥下走出医院。
车来了,母亲正要扶着她上车,没想到她竟挣脱开来,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熟悉的记忆。
“闺女,上车啊,咱回家。”母亲在一旁劝说,拉着她的胳膊往车里进。
她左扭右晃地再次挣脱开,也不说话,紧闭着嘴,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还不忘调整一下斜背的挎包。
“回家,回家。”她喃喃地说,然后认定方向,迈步走去。
“哎,闺女,去哪啊?”家人在后面紧紧跟随,不知她要去什么地方。
破屋门前,她抱着孩子站定,后面是满心疑问的父母家人。
“家,家!”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着身子往里进。母亲紧紧跟在后面。
屋里并没有人,空荡荡、冷清清,她坐到几个月来经常待的床边,脸上写满失望。
你不在了吗?你又离开了吗?我该到哪去找你呀?
“呜……啊……”低声的呜咽变成嚎啕大哭,她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孩子被哭声惊醒,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大哭起来。
“闺女,你怎么了?”母亲看着痛苦的女儿手足无措,只能一遍遍不停地询问。
喧闹中,门外一个身影挤了进来。
“媳妇……我的……”
是他!
哪里来的二百五。老父亲被他挤了一个趔趄,抬手就要打,却发现女儿看到他后露出惊喜的眼神,抬起的手就再也落不下去了。
她住院的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外面等,却始终不敢走进医院。今天终于等到她出院,本想跑过去,却发现她身边都是人,于是他害怕了,只敢在他们后面远远地跟着。直到听见她在破屋里哭,他再也忍不住,终于跑了进来。
他头上的纱布早已开线,又被自己胡乱地缠到一起,耷拉下一条长长的穗。
怀中的孩子乍一看到他,被那条奇怪的穗吸引,忘记了哭闹,不错眼珠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
他也呆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小的一个小人儿,肉乎乎,皱巴巴,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瞪着自己。
“家,家……娃……”她说,脸上带着从没有过的安逸。
“家,家……娃……”他说,惊喜的笑容再不曾退去。
“闺女,你跟我回家呀,咱们回家吧……”母亲泣不成声,她实在不知道,今后的生活到底该如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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