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每间隔一段时间,门口总会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
尽管是六月的天气,他仍然穿着古老的军大衣,些许棉花从他的军大衣里面露出来,随风摇摆,像冬日里的茅草絮一样,也像他自己一样,居无定所。
有善良的村民偶尔会扔给他一碗饭,让他蹲在门口吃,传说他的身上有跳蚤和虱子,大人们严禁我们靠近他。
每次狼吞虎咽的吃完村民们的蹉来之食以后,他蹒跚的背影便慢慢消失在村口。
而那个施舍的村民,则会立即烧开水,细心的用开水烫他使用过的碗和筷子。
从大人们的口中我们得知,他原本和我们是一个组的,亦和我们一个姓,但是年轻的时候极其爱贪玩,也不愿意做任何事情;在农村,姑娘们都喜欢那种勤快的男人,远近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慢慢的他自甘堕落,随着年纪的越来越大,他沦落到乞讨为生的地步。
他甚至在村里还有土地,但土地都被偏房的侄儿耕种了。
有一年冬天,和往年间歇性出现在村里不同,他久久的出现在村里,每天挨家挨户的乞讨。 他的乞讨方式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因为村里很多人都是他的发小:到饭点的时候,他只需要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盯着你吃饭,喉咙做吞咽状。开始他从村东乞讨到村西,每家一顿餐,大家虽然厌恶,但耐着性子丢给他一碗残汤剩饭,待他吃完后,依旧用开水细心的烫;在他反复乞讨两三次以后,村民开始厌恶他,很多人隔着老远看到他就关掉大门。
人们说他是老了,走不动了,所以赖在村里。
没有人有义务养他。很多村民说。
于是他在他自己的地里,用干枯的茅草搭建了一个只容自己栖身的棚子,置办了一些简单的锅碗瓢盆,用一些乞讨来的苞谷面熬苞谷稀饭糊口。
那是个寒冬的早上,一个村民在他的茅草棚旁边破口大骂,说是自己家的鸡丢了,骂的很难听。 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我看到他聋拉着脑袋,脑袋上是花白的乱糟糟的头发。
他小声的说:“我没偷鸡”
村民大声说:“早不丢鸡,晚不丢鸡,你来了就丢”
他说:“你看我这锅里都是苞谷稀饭,没煮过鸡,我这茅草棚旁边也没有鸡毛和鸡骨头”
村民:“你肯定是把鸡杀了,然后鸡毛和骨头扔天坑(老家的那种深不见底的溶洞)里面了”
那个村民整整骂了他一天,我放学的时候还在骂..他依旧聋拉着脑袋,像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一样。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的早上,他死了,死在他自己搭建的茅草棚里;躺在棺材里的他,目测体重仅有几十斤,花白乱糟糟的头发和同样乱糟糟的胡子,他的侄儿们出钱给他买了口棺材和寿衣;在棺材的旁边,他钟爱的那件露出棉花的军大衣,正在熊熊燃烧,尔后火焰慢慢熄灭,灰飞烟灭。
他慢慢的不再被人谈起,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一样。
次年夏天,那个骂他一早上的村民,担粪给菜施肥的时候,在自己的粪池里面发现了鸡骨架和鸡毛,和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
“狗日的,这鸡原来在这里。” 那村民笑着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