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空气中呈S型滑翔,速度迅捷,体态轻盈,线条流畅,微弓着背,眼神锐利,如一只准备伏击猎物的老鹰,在拐弯处猛然旋转两圈,双脚并拢起跳,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稳稳降落,漂亮!满脸得意的他倏地向最近的栏杆轻滑去,单脚踮地,跳落在栏杆上,两条腿在空中轻微晃荡,探手抓过一瓶矿泉水,仰脖倒下,“咕咚,咕咚”,“咣铛”一声,甩了把汗水,闪入了人群中。留下空荡的矿泉水瓶在地面弹跳着。
我满是羡慕地望着闪入人群的背影,几近崇拜。一栏之隔,我如婴儿般站立不稳,双手因紧紧抓着锈迹斑斑的栏杆,青筋毕露。几分钟前我在男友吃力地搀扶下才从换鞋处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栏杆边,在靠近栏杆时我几乎迫不及待地扑向栏杆,死死抓着栏杆不放。
其实,我没想过来溜冰场,我只是好玩随口说说而已,真要来这种地方是需要勇气的。在踏进来之前我和男友隔着窗玻璃观望了好一会,我还是选择了放弃。直到临上车离去时,男友的激将法,以及内心那种微妙的感觉,才让我打定主意走进了这个溜冰场。
池子里有着许多和他一般年纪,装扮无异的男男女女。音响中劲爆的音乐如导火线,点燃了他们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他们控制不住地起舞,滑翔,旋转,起跳,降落。
他们很多赤膊上阵,裸露着稍拱起的胸肌,不时地握紧拳头,曲起手臂,炫耀着手臂上的一点肌肉,一条满是口袋的短裤挂在近胯骨的位置,露出凹陷的肚脐眼,和有些干瘪的小腹,随着脚下不断的滑翔,小腿的肌肉不断紧绷、松驰,带着动人的美感。有一个家伙在肩胛处纹了一副龙头,让他特别扎眼,但他一定不知道那龙须纹得稍有些长。不时的也有一两个家伙,戴着耳麦,不断创新着脚下滑翔的花样,一脸自我陶醉。偶尔抱臂胸前,静置一角,故作深沉,唯有嘴角的绒毛泄露了他们的秘密。有些故意在指间叼着一支烟,看到漂亮女孩子从身边滑过就尖叫,将手指伸进嘴里打出响亮的口哨,似荷尔蒙过剩。但这些家伙并不讨厌。
女生们多着吊带,及臀部的牛仔短裤,或一条轻薄的短裙,这个年龄的她们似乎偏爱黑色,一双匀称紧实健康的腿显露无疑,惹得那些乳臭未干的家伙不时的发出尖叫声,拖得老长的口哨声,她们故作不知,沉浸在自我的舞蹈中,一双腿不时弯曲,弓立,绷直,倾斜,吸引着长串的目光。有一两个顶着爆炸头,带着黑框大眼镜,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或者高高的花苞头,素白的脸,身上的衣服多半来自楼下的廉价服装店,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她们此刻的翩翩起舞,此刻,她们是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张扬,不屑一顾,偶尔故作颓废,但是她们的脸部表情专注、陶醉。
男友在池中滑了一圈找感觉回来,向我伸出手,我本能地摇头退缩,“没事,很简单的。来,试试就知道了。”男友在一旁鼓励着。我才将手交给他,如履薄冰地迈开脚步,歇息已久的滑轮很是兴奋,冲锋般向前滑去,根本不睬我,我惊叫着双手抓住男友,退回到还没有远离的栏杆,不肯再动。
十多年前,和他们一般年纪的我还在邻市上学,第一个国庆假期,我和几位同学没有回家留在校园。那些天,我跟着他们爬蛤蟆洞、户外露营、溜冰……彻底打破了我从前生活的模样,多年后,回忆三年的校园生活唯有这些让人记忆犹新。
古老的小镇上有着一个比较大的溜冰场,那晚,三个男生带着我们两个女生来到溜冰场。在他们的再三怂恿下,我才鼓起勇气换上溜冰鞋,并不太娴熟的三个男生相当绅士地分布在我和另一女生两侧,我紧紧抓着美术系两个帅小伙的胳膊,步履维艰地来到池子中央,我战战兢地跟着挪动,最终,没有丝毫平衡感的我一不留神,脚下不受控制的径直向前滑去,摔倒前我仍不忘紧紧抓着那两条胳膊,最终全部摔倒在地。那一跤摔得并不太严重,但爬起来后的我打死也不愿再尝试了。
这些年,我以为我会有些变化,原来我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个害怕摔倒,害怕挑战,害怕挫折的我,一直拘谨地活在自我世界。
池子中央越来越热闹,一群人玩起了新花样,认识或不认识的男生女生手牵着手,男生们牵着女生们的小手,满是自豪,女生们被男生们一双温暖的大手紧握着,满脸陶醉。整个池子被他们引领着,他们成了整个池子的焦点,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加入到这个队伍中,长龙般的队伍似一条柔波里的水草,在水中轻轻荡漾,摇曳。领头的男生如一只骄傲的大公鸡,雄纠纠,气昂昂地放快了步伐,不时地吹一声响亮的口哨,伴随着音响中急促的迪士高音乐,气氛热烈得近乎欢腾。“呯”的一声闷响,长龙般的队伍突然中断,队伍中那个带着黑色边框大眼镜的女生毫无征兆地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双膝在惯性下滑了一小段距离,我看到女生脸部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这一跤显然摔得不轻,场面哗然,居然还有恶作剧的男生吹口哨,幸灾乐祸地欢呼鼓掌,我以为女孩会含着泪花愤然离去,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一位男生友好的搀扶,毅然站起,拍拍尘土,一脸无所谓地继续滑翔,唯有双膝留下两道明显的红印。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在玩一个调皮的游戏,游戏中不断地有人摔倒,有人欢呼,鼓掌,摔倒的人在欢呼声,掌声中毅然站起,继续滑翔。
一个和我一样刚学溜冰的女孩在同伴的鼓舞下加入了队伍,她双手紧紧抓着一前一后的同伴,身子有些绷紧,脚下的滑轮生涩,时左时右,时快时慢,随时有摔倒的危险,但我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胆怯。很快,她脚下的滑轮失控带落了身体,一屁股坐地上的她居然灿烂地笑起来,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我失神地望着那张脸,那张脸上绽放着异样的光彩,与青春,激情,阳光有关。
那个午后,我和男友如两只大黄蜂般装嫩也混进了队伍中,与那芭蕾般轻盈的舞姿相比,两只大黄蜂显得笨拙不堪。
夕阳西下,舞会散场,他们甩落脸上的汗水,脱下脚上那双溜冰鞋,如同脱下水晶鞋的灰姑娘回复现实,门外是一家家工厂,电子厂、化工厂、鞋厂……迎面走来几个并肩而行的小姑娘,她们和刚才溜冰场的小姑娘一样,T恤,牛仔裤,短裙。他们甩甩头,双手插口袋,在与小姑娘擦肩而过时吹着响亮的口哨,缓缓散没于附近的工厂,流水线。开始又一周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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