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素缘

作者: 之川_f6c2 | 来源:发表于2019-03-20 17:13 被阅读3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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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缘是真切地发生在我们身边,但我们并未意识到的一种缘分,或者一种联系。是上帝安排了千姿百态的素缘。有些时候,它们相互催化产生反应,变为显现的我们通常所说的缘分。大部分素缘处于未被感知、不能描述的寂寂状态。

1

我是这个城市一名普通的摩的司机。普通说明像我这样的人为数众多。据说有些城市不准我们这样的人存在,不过,在这个规矩扩及这个城市之前,我用不着去管那么多。今天哪能管得了明天的事情。

我有两个好吃贵东西的孩子,以及一个肥胖的老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那时候她的腰纤细有力,酥滑无比。或许是生那两个好吃懒做的孩子的缘故?这我从未去细细推究。因为我还有更令人苦恼不堪的事情:自从她的体重占据明显的优势,她对我就蛮横、专制起来。她总是抱怨她的青春、美丽都被我糟蹋了。她说女人越胖,说明她的生活越糟糕。

我知道自己有点不成功,但是总从她的肥胖牵扯到我一无是处始终不那么让人舒心。不过,有时我也同情她。因为想来她也并不愿意这样。我无意间,有时发现她在镜子前抓着自己肚子上的赘肉使劲拉扯,就完全看出来了。但是,说真的,我也从未把这份理解在她面前表露过。因为,现在她真的是一只“母老虎”。

我不是外国古代的那个哲人,不过,我像他一样整日在集市晃荡。在妻子眼里,这是我的工作;在我眼里,这不仅是我的工作。惹不起,我还不能躲吗?

这个城市有些破烂,而破烂正是我们的保护伞。坑坑洼洼的路口,地板积水的街头,垃圾遍地的车站出口,公交站点……我们似乎就是由这些地方滋养着,像屎壳郎与屎。我们总在滋养着我们的地方等待、盼望,然后依着客人的需要,出入深街小巷、偏僻地头。

中午,骄阳正炽,同行们围在树下赌博。我从不赌博,我知道我今生运气很背。早年相亲,运气不好,相中一位悍妇潜力股;接下来,运气不好,生了两个没出息的儿女。我清楚我不可能因为赌博而翻盘。

他们玩牌时,我总靠在自己的车上,不知道想些什么。我不抽烟,一股带着颜色的气儿吞进吐出,好像没什么意义。或许我知道我今生就如此这般了,没什么抱负,反而落得达观。我不感到痛苦,也不闷闷不乐。对于我的工作,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只知道,在这个城市的五脏六腑、大肠小肠里穿梭是我的生活,甚至习惯。

我有一个同行,我总愿意跟他待在一起。他是我的老乡,我们在这个城市草草立足,于同一年。跟他一起,并不是想与他一同回忆故土。相反,我很少与之搭话,只是在一旁悄悄注意他,觉得很有意思。

有一次,我们在火车站出口“守株待兔”。一个女孩子从我们身边走过,我的同伴也看出人家并没有坐车的意思,可他就是不甘心人们把他视若无睹。

“去哪儿?”女孩子不理他。

“太阳这么大,我两个轮子总比你两只脚快呀。上来吧,不贵。”

那天阳光的确很刺人。女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接着往前走了。他并不生气,冲着人家的背影,孩子气似的,用对方根本听不懂的贵州方言嚷道:

“你不上来,走那么长的路会被晒黑的。那么靓,黑了就不好看。”

他努力表现得油腻。我却能从中捕捉到一丝酸楚。一种能感到自己不起眼,却努力装着并不介意别人的漠视的酸楚。但是我并不去品味。我笑,发自内心地看着他笑。他也笑。

多数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在生活的边缘浮游,不想也没有深入探索、体味的意识。只有极少时候,我的思想突然向纵深扎入,考虑起意义。我幼稚地想:自己应该多多少少为世界或者这个城市做点贡献吧。可我发现连捡垃圾都轮不到我,因为这个也有人承包。

不过,有一天,两个骑自行车旅行的年轻人使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问我哪里的旅馆最便宜?本来我正软绵绵无事可干,这一下让我精神倍振。我滔滔不绝,一口气讲了四五分钟。怎样去,左转右转过第几个红绿灯;价格最低的在第几家,哪家老板娘比较有趣,哪家店里曾经出过事故......我全都说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谢过后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正在发挥作用。我明白了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的人也是很有用的人。“有用”让我心里很是滋味。此时我有些激动,我想说,如果你们在这个城市迷了路,别怕,有我,没关系,不坐我的车也没关系。

我叫韩松,四十六岁。对了,上面所谓的我的同行其实就是我自己,我一开始不好意思承认。

2

我今年二十三岁,从一所普通的本科大学毕业,现在母校所在的城市做一个小职员。立足于经济方面的考虑,我在离上班地很远的小区租了一间房。我不确定网络上是否有“公交族”一词。如果有,那么用现成的,我是公交族中的一员。每天上班前赶公交下班后等公交。

这样的日子让人十分疲累。而且,我还算年轻,有年轻人的毛病:容易感到时间浪费。其实,大部分时候时间不这样浪费就那样浪费了。但每当大清早起床或者大晚上才到家时,我满心焦虑,感到时间从我身体各个器官无声无息地泄漏。因此,仅仅“坐公交”这件事就使我受到身心的双重折磨。

我工作的公司是做电子商务的,由于修的专业在这方面没有多大用武之地,现在还在仓库做着一些最下层的工作。同事们的脸上都刻满形形色色的“社会印记”。他们整日开着下流的玩笑。我混迹其中,与各种包装袋、各种条形码,与灰尘打交道。

在做事的间隙,我看着光线暗淡的仓库,往往黯然神伤。仓库管理员是个本地人,他本来为人还好,但是由于工作原因,也对我吆五喝六。一般来说,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我笨的。但在此处,扪心自问,我有时候真的智商堪忧,手脚不利落,没用的自尊心还挺强。

不过,在同事面前,我总表现得很无辜,领导对我的指责完全出于他的私心。做戏做足,我一本正经地忿忿不平。由于事情从来没有好转,我只得常常忿忿不平。

说实话,公司都是以赚取利润为根本目的,因此我认为每天以“奉献”的名义让员工多干两个小时再下班,实属无可厚非。我本不该因为这事抱怨,但事实上常常抱怨,也只得常常抱怨。

很晚了,我独自在一家看起来很不卫生的饭馆晚餐。这种时候,我总“三省吾身”。我发现我不知不觉已把自己定位在了现在的层次,而曾经的抱负,曾经计划要做的很多事情在我现在的眼里都是“很不懂事的”,不切实际。想到这些,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的生活就将像这样一潭死水。前景灰暗,我努力挣扎,但多数时候是心理上的,很少有实际的行动。

前景灰暗的另一个方面是在“终身大事”上。我曾经喜欢过好几个女孩子,其中有一个做过我的女朋友。我的初恋女友曾对我说,她忍受不了我太强烈的感情——这让我莫名其妙——我们不久就分手了。接下来,大学整整四年我都是一个独行侠。其实,这个说法也只对了一半,独行而不“侠”。

我怀疑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最让我感到无力的是恋爱的能力。对于其他方面,我之所以会产生怀疑,是因为不到六十分,不及格;而在恋爱方面,同样以分数论,只要大过零、是正数我就满心欢喜了。我常以诸如时运未到、还没遇到对的人等形而上的东西安慰自己。可用唯物论的理论分析得出:今生怕就如此这般了。

坐在公交上,我呆若木鸡,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如果把思维的活动比作鱼在水中游。我的思维已经懒散得毫无生气,连摆动一下尾巴稍微转个弯儿的力气都不愿浪费。不过,它又不愿意睡去,它随时都想保持着没用的清醒,让我眼睛睁得大大的。

自然而然,我因此养成了看的习惯,后来我发现“看”也是很讲究的。从主体的角度,有带脑子和不带脑子的看;从客体方面说,内容千姿百态,给人的体验五味杂陈。

我的眼睛可比思维聪明多了,专挑美的、有滋养作用的目标。长期经验得出,在公交车上,女孩子是最亮丽的风景线。一个旅人观赏路上的风景,他十分清楚他只是过客,不可能拥有风景,也不会附属于风景。我与旅人的不同之处仅仅在:他是移动脚步变换眼前的风景,而我,风景在我眼前主动流变。她们上上下下,不停变换。

起初,盯着美丽的女孩,我能看见在她身上发生过的故事;时间长久,我的想象力磨损又疲倦,看就只是看了。

我叫夏尊。昨天,一个陌生人——据他自我介绍,他是作家——问我是否认识韩松,一个天天骑在摩托车上东游西逛的。我老实告诉他,我不认识。

3

我是一个作家,没有什么我不知道。比如,我问过一个叫夏尊的年轻人,是否认识摩的司机韩松,其实我本就知道答案,我这样做只是出于其他目的。古人所说,暗渡陈仓。不过,不要以为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现在只说,那日,夏尊被骂了,而且是被经理骂的。至于为什么事情会如此,我不说。坐在公交上他心情恶劣,这理所当然。可是,面对一位上了年纪的人站在他座位旁边的情景,他内心的想法竟是:老子懒得给这老头子让座。这在我看来无论如何都有些过分。

老头子下车,一位女郎换在他身旁。

公交车上总有不少女郎。她有一双丰腴修长的腿。更奇妙的是,大腿上紧紧裹着醉红的网裤。用夏尊平常的话,这倒是一道艳丽的风景线。可是,今晚,他没这兴致。他只是很烦躁。那双腿在他脑袋边一动一动,仿佛存心蛊诱,让他十分厌烦。

不知道车过了几站,车停下,是又到一个站。夏尊从窗外看去,好几辆摩托车一顿一走,游向公交后门口,像鱼群扑向饵。各种不同的“去哪里”的声音交错重叠,混乱着。有的摩的司机没有混进乱流,不过他们在乱流的边缘同样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嘟嘟地按喇叭。一般车的喇叭声是“请让开”的意思;而摩的的喇叭声则是在说“来吧,这里”。                              

公交站牌下一位师傅吸引了夏尊的注意。他看起来就是“消极怠工”的家伙,既没有“围堵”下车的公交乘客的意思,也不像有按喇叭呼唤的意图。他跨在车上,戴着一个破烂的头盔,身子稳稳地趴住龙头,一只手衬着下巴,看起来简直有些超然。

他的视线向着公交车后缓缓移动,仿佛被什么紧紧胶着,欲罢不能。夏尊发现,他正是对一个女郎的大腿紧盯不放。她穿着醉红的网裤。夏尊意识到什么,迅速回身看看:果然身边没了人。一直盯着摩的司机盯着穿醉红网裤的女郎,他觉得很有意思。

摩的司机始终都一脸平静。眼光也并不淫邪,就像看秋天的一片落叶,或者夏天青草尖顶着的晨露。不带留恋,过了就过了。

她可能已经从斑马线消失在视线里。他回过头,冷不防与公交车里出神打量他的人四目相对。夏尊慌张转移视线,随即又偷偷看向窗外,却发现那师傅正在向他微笑。那是一种很坦然的微微带着挑衅意味的微笑,似乎在说:小伙子,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夏尊突然内心开阔,郁积消散,心中一马平川,他也微笑起来。这微笑满溢友好,却也并不示弱:你老不死还干这种营生……两个落寞的心灵在深暗之处有了某种契合……公交起步时,摩的师傅伸出那只衬着下巴的手,向夏尊挥了挥。

接下去,夏尊的公交旅行韵味无边,他甚至愉快了整整一个晚上。虽然,他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那位摩的司机就是韩松。我还问过他是否认识他,他说不认识。夏尊也不会知道,就在那晚,韩松向他挥手的时候,我上了韩松的摩托车。当时我并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话,那时他两都还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换句话说,当我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丝联系无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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