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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薄雾不知道从山谷的何处涌了出来,等回过神来,整个山村都已经被包围了。
月光下,张九看着对岸零落如豆的光亮,叹了口气,平时总是开玩笑地跟朋友说自己的家乡是“与世隔绝”的宁静村落,随着这次疫情的到来,算是彻底的成真了。
甚至就连对面不远的村庄,都不能踏足一步。
张九拿出手机,给青梅竹马的阿离发了条信息。
“疫情严重,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也一样。”阿离很快回复了他,句末还附上一个吐舌头的调皮表情包。
“我都已经快要闷坏了。”即使隔着屏幕,张九也能感觉到阿离心里的郁闷。
“还好吧,听说在城里,他们连门都不能出门,每天只能在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徘徊,我们比他们好多了。”
“也是啊,我今天看朋友圈,小王的爸爸都已经无聊到在客厅的鱼缸里钓鱼了哈哈哈。”
“我们只是不能出村,好歹还能在村里走走,算知足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方圆五里就咱们这两个村,竟然也不能走动。”张九看着阿离发过来的信息,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内心深处,也有一丝雀跃。
果然,阿离直接了打了电话过来。
“小九,我有点想见你。”小九是阿离对张九的昵称。
阿离和张九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虽然一直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纸,但彼此都早已认定了对方。小学、中学、大学,到工作,他们几乎都是形影不离,这次回家过年,恰逢疫情爆发,封了村,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哪怕两人之间只是隔着一条河的距离。
张九站在家门口,眺远忘去,一条河从大山深处流出来,隔开了两片油菜花地,隔开了两个村落,也隔开了两个想要相见的人。
他的目光随着河流往下,看见了横亘在两个村落的拱桥上,此刻,拱桥两边,分别有两个村落的代表人物守着,他们戴着口罩,严阵以待,如同士兵。
想要从桥上溜过去,那是不可能,除非……可是张九又不会游泳。
张九不知如何回答,半天不做声。电话那头,阿离沉默了一会,随后突然笑了起来,“我骗你的,现在特殊时期,我还怕你传染我呢,就算你在我面前,我也不会靠近你身边三米以内的,嘻嘻。”
张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阿离说:“那我先挂了,拜拜。”
挂了电话,张九一阵怅然若失,此时天已彻底黑下来。
村尾的皂角树方向,涌现出一股黑烟,张九觉得奇怪,循着黑烟走了过去。
2
走近了,原来是陈爷在坟前烧什么东西。只是现在并不是什么祭祀节日,不知道他在烧什么。
那是陈爷的妻子的墓。
陈爷的妻子在嫁给他半年后就去世了,那时陈爷才二十岁,正值青春年少,所有人都劝他再娶,亲戚朋友也总是变着法地给他介绍对象,可陈爷不肯,固执地孑然一身。
妻子去世前并未给陈爷留下香火,这么多年来,陈爷就是一个人过,村人每每见到陈爷在妻子坟前或静坐,或喝酒,也就不觉为奇了。
张九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过去,这时陈爷发现了他,招手唤他过去,张九走到陈爷身旁,蹲在地上。
他这才看见,原来陈爷烧的是一封封信件,他发现这些信件跨越的年限很长,有的信件已经泛黄,而有的信件却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仿佛是刚刚写的。
陈爷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他一边往火堆里放信一边说道:“这都是我给你陈奶奶写的信,年深日久的,就写得多了点。”
他当然知道这些。
张九看了一眼陈爷面前高高络在一起的信封,心想这可不止是“多了点”啊。
陈爷抬起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突然说:“你们不是一直问我和你奶奶当年的故事吗,我这就告诉你们。”
“咦,阿离呢?”陈爷似乎才发现张九是孤身一人前来的。往常的日子,张九都是和阿离一起来看他的。
“她在家呢,现在疫情严重,都不让走动了。”张九拿出手里,拨通了阿离的电话,“我打电话给她。”
“怎么了,小九同学。”阿离欢快的声音传来。
“小阿离啊,我是陈爷爷啊。”张九没说话,陈爷就先开了口。
“爷爷,好久不见了,等疫情结束,我就去看你啊。喂,小九,你要好好照顾陈爷爷。”后面一句话,显然是跟张九说的。
“遵命了,阿离大人。”
接着,陈爷便跟他们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是五十多年了吧,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她和小阿离是一个村的,那天傍晚,我看到她坐在桥上哭,我走过去问她为什么哭。她说他的父亲要把他嫁给我们村的虎子,说她已经十九岁了,别个和她一样大的女生都嫁人有孩子了,那是很久以前了,嫁人都嫁得早,过了二十,都要被说老姑娘了。现在不一样了,小阿离还小,不急,不急啊。”陈爷说着故事,还不忘调侃一下阿离。
张九想起阿离今年似乎二十一岁了,按照过去的说法,不就是老姑娘了?想到这里,有点想笑,却又怕被电话那头的阿离听到,憋地异常辛苦。
“张九,你给我把视频打开,我要盯着你。”阿离仿佛能看到张九捂着嘴巴憋笑的样子,气呼呼地说。
张九只得改打视频电话。
陈爷接着讲那过去的故事。
“我当时问她,那你可以不嫁啊。她说父亲不许,不嫁给虎子那还能嫁给谁?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说,那你嫁给我呗。她半天也没有说话,我紧张极了,那一刻像是过了几百几千几万年那么长,我不能呼吸了。终于,我听到她说,好啊。”
“啊,就这样决定了?也太草率了吧!”阿离和张九用失望的口吻异口同声地说。
陈爷没有再往火堆里再放信封了,反而把手里已经拆开的信封折好,他接着说:“当然不是啊,她是有条件的。”
张九一副“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的样子,凑近了陈爷几分,把手机捧在身前,让阿离能听得更清楚。
“条件就是,要我亲手为她种一颗樱桃树,呐,就是这颗。”陈爷伸出手,指着墓旁的巨大樱桃树。
这颗樱桃树张九当然知道,从小开始,它就在那里了,小时候他们爬不了树,陈爷便爬到树上,他们在下面铺一层稻草接着,后来陈爷慢慢地老了,爬不动树了,但是他们却长大了,换成他们爬上树,陈爷在下面接。只是再后来,樱桃树结果越来越少,近几年更是一点也不结了。
樱桃树老了,种樱桃的陈爷也老了。
张九的思绪还飘在以前的岁月里,陈爷却已经慢慢站了起来,怀里依然抱着厚厚一沓信封,明明已经烧了很多,却一点也不见减少的样子。
张九回过神来,过去扶着陈爷。
“爷爷,你不烧了。”
“不烧了,改天吧。”
张九扶着陈爷一步步走回家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爷爷,你以前和奶奶一定感情很好吧!”
“嗯,是啊,你奶奶以前总是黏着我,我虽然心里欢喜,但一被同伴取笑,我就装模作样地总恼她。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简直比苍蝇还吵。”
“你很想奶奶吧?”
问出这句话,张九明显感觉陈爷在原地顿了顿,身子像钢索一样绷紧了,但却转瞬即逝,陈爷依然用那不急不缓地声音说着话。
“想啊,早知道这以后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当初我就应该一直一直跟在她身边。阴天雨天,白天黑夜,一直一直。现在想见,却再也见不到了。”
3
夜已深了。
村落里所有灯火都已熄灭,只有天上的一盏月亮高悬。
张九借着月色,悄悄地摸到了小桥边。
以防万一,他躲在一棵树后,探出头去,眼光巡视着桥上。
清幽的月光撒在桥面,桥下波光粼粼,显得又神秘又安静。
没人!
也是,都已经半夜了,再怎么守也该去睡觉了。张九心想着,从树后走了出来,脚步轻盈地慢慢走向桥去。
桥对面的不远处,似乎有萤火虫般若隐若现的亮光,但现在不是夏季,张九知道那绝不是萤火虫,而是手电筒捂在手心,透过指缝间的光,看来阿离也很谨慎,张九心想。
听完陈爷的故事以后,张九就一直魂不守舍的,送陈爷回了家,也还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嘴里喃喃着陈爷最后说的那句话:“现在想见,却再也见不到了。”
陈爷已经躺下休息,张九临出门时,里屋传来陈爷自言自语地声音:“少年人呐,想见就去见咯,病毒?病毒个锤子!”
张九豁然开朗,给阿离发了条信息约她到桥头,于是自己也赶了过去。
近了,微弱的一点亮光骤然放大,然后四散开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像他奔来。
坏了!
张九被七八只电筒围在中央,村长拄着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锄,咬着牙说:“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是啊是啊,你想害死我们吗?”张九被亮光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听到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
责骂、恐惧、愤怒!渐渐地,他们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没有人管的野孩子,就是没教养。”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野孩子。”“没人教的。”“他怕不是上天派下来害我们的,作孽啊。”
“都给我闭嘴!”张九抬起头,吼道。
手电筒的光亮照在张九脸上,扭曲地、恐怖地、因愤怒而涨红的一张脸。
四周一下子变得噤若寒蝉。
“扑通!”张九抢过一只手电筒摔到河里。这下再也没有人敢把手电的光亮打到他脸上了。
“我没有想害你们任何人,我只是想见见阿离。”
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村长驻着的拐杖啪地一声松手而落,身体不住地往后退,颤声道:“她……她……就更不可以了。”
张九大声质问:“为什么不可以,我知道你们的顾忌,我也没想接触她身边,我就想远远地,能看到她,让她能听到我说话就行。”
“你们都有家人,有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我呢?她呢?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都只是从小没有亲人的野孩子。”他没有泪,他的泪都流在心里。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二十年来所有的伪装都一扫而空,“我只是想见见她,说说话。”
四周安静了下来,任凭沉默蔓延。
村长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张九的面前,他用坚定不移地声音宣判了最终的结果。
“不行!”
村人都已恢复理智,想起方才对张九的谩骂,内心羞愧不已,更有甚者想放他过桥而去,但一想到那件事,又不得不再次围上前来,压着张九。
村长说:“把他锁在家里,暂时别让他出来。”
4
张九被锁在家里以后,阿离就仿佛消失了,打电话没有人接,发信息也不回。
他向邻居打听,邻居们却支支吾吾,并没有说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
“邻村有人感染了”的消息不胫而走,消息的源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时间,人心惶惶,有人说,那个人早就感染了,只是最近才查出来;也有人说,感染的人早就查出来了,只是一直隐瞒不报;更有甚者,说邻村已经全部感染,现在就是一个“死村”。
不论消息是真是假,阿离就住在邻村。
张九更担心了,只是自己已经被禁足,只得一边继续积极地跟邻居聊天以期获得更多的消息,一边想办法逃出去。
如此过去了六天,张九依旧没有想到绝妙的逃脱方法,阿离也一直没有消息。
第七天凌晨,村长亲自把张九放了出来。
陈爷去世了。
5
特殊时期,葬礼事宜一切从简。陈爷没有子女,连个戴孝的都没有,村人思前想后,终于有人提到了张九。
陈爷无后,张九自小父亲也去世了,母亲不知道在哪个晚上走出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小张九哭着晕倒在了樱桃树下,陈爷将他背回了家。
说张九是陈爷带大的一点不为过。
阿离的情况和张九几乎一模一样。
张九跪在灵堂前,脑海里是陈爷的身影,一切历历在目,他的眼睛模糊了。他想起了阿离,那些和陈爷在一起的画面里,每一帧都有阿离。
张九心乱如麻:阿离的心里一定和我一样难过可是,她为什么不发信息给我,是还不知道吗?他在午夜的堂前再次拨通了阿离的电话号码。
通了!
七天以来,这是张九听过最美妙的声音了。
嘈杂!仿佛几千几万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张九捂住了耳朵。然后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哒——哒——急促的脚步声。“喂,小九。”阿离喘息着说,脚步声不停。
“阿离……”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张九终于哭了,做了几天的囚徒、阿离莫名的失踪、陈爷的死亡,这一件件事情早已压得张九喘不过气,但是他一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哪怕是白天在陈爷的灵堂前。
所有的情绪在听到阿离叫他名字的一瞬间爆发了。
“阿离……”张九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阿离,阿离,陈爷爷去世了,你在哪?”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离说。
“阿离,我想见你。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想见你。”张九急促地说,他现在只想马上飞奔到阿离身边,他只有阿离一个亲人了。
对阿离而言张九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亲人呢?
天上月光如水,桥下水如月光。张九来到了桥上等待。
阿离终于来了,她出现在桥的对面。她看起来瘦了,面容也憔悴了,她的衣物上都沾满了尘灰,张九觉得,她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而来。
张九迈步向阿离跑过去。
阿离站在桥头,右手手掌竖直前推,那意思分明是告诉张九:你不要过来!
张九停下了脚步。
阿离说:“我们还是不要挨得太近,就保持这个距离,疫情还没有结束呢。”
不知道是午夜突然起了雾还是张九的眼泪使他的眼睛模糊了,阿离的身影仿佛一半隐没在黑暗中,连她的声音也若隐若现。
她是怕感染我吗?前几天听到的流言,阿离突然失踪。难道流言是真的,邻村真的有人感染了?难道那个人就是……因为感染了所以被关起来了吗?
张九害怕极了,他的身子在颤抖。
阿离像是知道他心所想,笑着说:“白痴哦,我当然没有感染了,想什么呢,只不过我可不想你又被关起来,但时候岂不是又见不到你。”
张九笑了,他知道阿离一定不会骗他。
“那你怎么失踪了这么多天。”张九问。
“我也被村里的那些老顽固关起来了嘛,你看我们像不像古时候偷情后被发现的情侣。”
张九也笑了。“那样的话,我们就是被浸猪笼,扔到桥下去。”
“哈哈哈——”
多日不见的男女就像过往的二十年一样聊着天,哪怕他们心中有无尽的悲伤,但是都默契地不去提及,至少在久别重逢的第一晚不要。
二人对坐两岸,身旁虽无灯火,所幸天上有一轮圆月,也算“秉烛夜谈”了,不知不觉,天已微微亮了。
张九不记得自己昨晚曾闭过眼,但他确实睡着了,若非桥头用石头压着一封信,张九甚至都要怀疑昨晚与阿离见面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
信封用毛笔字写着:小九亲启。
张九确信昨晚并非一场梦,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是阿离的笔迹。
只因他和阿离从小便有跟陈爷练习毛笔的习惯,陈爷给逝去的妻子写信时,他们经常在旁,一人铺纸一人磨墨。
少年和少女也曾作为彼此的笔友,哪怕形影不离,也常互通信件。
信封上这阿离亲笔写的四个字,张九已不知看过多少次。
张九拆开信件,直本信纸,簪花小楷。
“明夜此地,不见不散。”
与此同时,更有疫情已经得到控制的好消息传来,虽然中华巨龙尚未痊愈,但是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封锁并未解除,但村长已经决定不把张九关起来了。
整一个白天,张九都在陈爷家里。
6
午夜,守卫的人已经在十分钟前回家了。
张九如期而至,不知道为什么,桥那边的浓雾似乎更浓了,月光洒下来,穿过水一般的夜色,阿离从黑暗里渐渐走过来。
今日阿离穿的是却是旗袍,张九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这身旗袍是陈爷生前在阿离成人礼那天送给她的,据说是陈奶奶准备了留给女儿的。
张九强忍住悲伤,因为他知道陈爷一定不会想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他笑着对阿离说:“你穿旗袍还是好看。”
阿离很快回应,“难道我穿其他的衣服就不好看吗?”
“好看的,好看的。”
两人就这样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第一次穿旗袍的窘迫——被张九嘲笑像上世纪的人后,追着他打;小时候练毛笔字,他们练着练着就用毛笔打起驾来,弄得衣服上全是墨水;练习不专心,陈爷给他们讲了书圣王羲之的故事后,张九偷偷地喝了一口墨水,被阿离嘲笑了一整年……
就这样,天又亮了。
张九醒来又不见了阿离,信件压在石头下。
张九心满意足地揣着信回家了。
夜间又来,如此一天又一天。
阿离每天晚上都喜欢和张九聊以前的事情,从他们小时候相遇开始,到上学,工作,事无巨细,很多事情张九甚至都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阿离再次将其提起,他才有了一点印象。
张九觉得,他像是把过往的二十年和阿离又重新生活了一遍。
7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了。
这天,张九被村长叫到家里,说有事跟他说。
张九忐忑不安地进了村长家门,心思转得飞快:难道我每天晚上去见阿离的事情被发现了?他不会又想把我关起来吧?不过我们只是隔着桥见面,应该不会的。阿弥陀佛,但愿他不知道。
村长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慢悠悠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嘴巴一张一合,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九渐渐觉得不妙。
“刚收到通知,疫情已经得到很大的控制,今晚十二点开始,就会慢慢的开始恢复交通,封村也不用了。”村长一字一句地说。
张九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真的?”他结结巴巴地问。
“是真的。”村长说。
“那是不是说,我们可以去其他村子了。”张九又问,脑子里出现了阿离的脸。
村长顿了一下,仔细地审视了张九的脸,见到他一副高兴又激动的模样,才说:“原则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解除封锁并不是表示疫情已经结束,还是要多加小心。”
村长又准备说什么。
张九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根本觉察不到村长的脸色早已发白,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两边扶手,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张九欢喜地跑了出去。
“唉——”房间里,村长重重地叹息着。
8
天气似乎也在为这好消息的到来而高兴:阴沉了好久的天空放晴了。
张九奔跑在阳光里,向村尾而去。
陈爷的墓在陈奶奶的旁边,张九来到这里,久久伫立着。
他已经决定了,等到疫情结束,就带阿离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有太多让他们伤心的事情了,只要呆在这里,他们就一天忘记不了被双亲抛弃的痛苦,忘记不了从小到大受到的白眼和暗地里别人或有心或无意间说出的伤人的话。
现在就连最疼爱他们的陈爷也离他们而去了。
他决定今晚和阿离见面的时候,就告诉她这个决定。
他一直在墓前呆到傍晚,才一个月时间,陈爷的墓旁长出了杂草,张九低着头,一根一根的除着草。
头发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张九抬起头,惊讶地发现这是一根树枝,树枝上坠着白色的花,从陈奶奶墓旁干枯的樱桃树那里延伸过来。
原来春天已经不知不觉地到来,老树长出了新枝,新枝上开了花。
9
阿离着唐装,挽云鬓。
见张九到来,起身,脸上笑意款款,执手见礼。
张九停下脚步,与阿离对岸相望,同样如此,一揖见礼。
两人抬起头来,相望久久,终于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大学的时候,两人都是古风社的成员,张九是社长,阿离是副社长,社团一共就只有两个人。
张九告诉了阿离他白天的决定。
阿离久久没有回应,就在张九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阿离轻轻说声:“好。”
张九松了口气。
“那我们明天见。”张九开心地说,朝阿离挥挥手,转身走了。
阿离痴痴地望着张九的背影,身体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10
阿离不在家,甚至家具桌椅等都附上了薄薄一层灰,邻村的人也都在各自的家中,村里连个可以问话的人都没有。
夜间,阿离又一次来到了桥头,他希冀能在这里见到阿离,问问她为什么自己白天去她家找不到她。
桥上冷冷清清,只有阿离一个人。
张九跪坐在桥上,直到天明。
天微微亮了。张九纹丝不动。
村长走到了张九的面前,递给他一封信。
阿离亲启。
张九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神采,拆开了信封,读了起来:
见字如面。
小九,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原来陈爷爷和陈奶奶之间还有这么浪漫的故事啊。
我感冒了,他们就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去,说我是从江城来的,我说我不是,他们不信。
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
还好现在村庄之间已经封锁起来了,不然他们要是和你们村的人说话就一定会知道你和我一起回来的,到时候只怕你也会被关起来。
不过我猜他们一定不敢把我的消息泄露出去的,要是被知道了他们中间有我这么一个“病毒体”,那他们可就一定会被孤立的。
这样想来,我似乎是白为你担心了,真不公平,你这家伙一定在家里安心享受着吧,毕竟你是喜欢安静的。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
信写得断断续续的,我的感冒加重了,家里已经没有感冒药了,我让他们去给我拿点药,他们就害怕得全都跑掉了。
真后悔中学的时候没有跟你学翻墙出学校去上网,不然我现在就可以有办法从院墙翻出去了,毕竟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少女啊哈哈哈。不许笑话我。
全国感染的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前些天还能听到院子外面有人走动,现在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我好饿……
家里就只有一个人,所以我平时都没准备吃的,就回来那几天买了点东西,现在都快吃完了。
我的身体太弱了,看来美少女都是弱不禁风的,我现在扮林黛玉一定超像的,感冒又严重了。
我快要写不动了,小九,我想见你……
落款日期是在一个多月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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