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首小诗《石榴》，再谈诗歌及其写作

有文友说，读了我的那篇《和缪斯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吧——也谈诗歌及其写作》，受到很大的启发。最近，《话语空间》也确实收到了一组颇具文采，字句精炼、情感饱满的好作品。自己辛勤的劳动有了收获，让我感到异常欣慰。

但也出现一些矫枉过正的现象。比如我说诗贵含蓄，忌直白，于是就有作者为了含蓄而含蓄，一连串的意象组合，纯象征主义的手法，如同荒诞不经的梦境，流于晦涩，不知所云。虽说是借鉴朦胧派诗歌的写作手法，但却把薄如蝉翼的面纱换成一块兜头盖脑的黑布罩。

对于这样的现象，我给予了这样的评述【诗歌中的意象是想象力的结果。但联想的事物和被联想的事物之间，一定要有某种有机的内在的关联。就是说，诗人在写诗时所发挥的想象力和跳跃性思维，不是凭空捏造的。意象与物象两者之间必然有某种性质相同或相似之处，从而启发了诗人的智慧和想象力。否则，就容易流于晦涩。你所创造的意象一定要为你诗歌所要表达的主旨服务，这是思考力所要受到的规范性约束。日本有一个文艺理论家说得好“尽管想象可以随心所欲，就像流水那样一泻千里，但并不是没有秩序，更不是混沌”。这样创造出来的意象，一定要与诗歌的主线紧密联系。儿童的想象力可谓丰富，但不一定能写出诗，因为他们的智力、经历和学识决定了儿童缺乏理性，而缺乏理性和逻辑关系的想象，就是晦涩。所以，我在我的《也谈诗歌及其写作》那篇文章里说，诗歌是情感和智慧高度结合的产物，这智慧，其中就包含着理性。也就是说，一个诗人或者一个写诗的人，，要兼备儿童纯真的心灵和成年人睿智的头脑。一首好诗，是感情和智慧完美结合的产物。斟酌！商榷！】

想象和意象要有一个理性的主线，可以天马行空，但不能荒诞不经。就是鲁迅先生所言的“燕山雪花大如席”与“广东雪花大如席”的差异。不是理性基础上的高度意象化，写出来的东西只有自己清楚象征什么，那只是给自己读的诗。若要让别人读，以期引起读者情感上的共鸣，则是不可以如此的。

诗歌由于想象力所产生的看似不合逻辑和缺乏理性的语言文字，蕴含的其实是更深层次和更高境界的理性和逻辑。

综合《话语空间》所收到的诗稿，多存在以下三个方面的顽疾。一是面对所要吟咏的对象，往往只停留于表象上，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不做深层次思考，从而使诗的意境不能得以提炼和升华；二是不能让想象力发挥作用，思考力流于肤浅。思维的僵化必然导致语言的干枯贫乏，缺乏生动的形象塑造，文字流于平铺直叙，语言不凝炼，没有节奏感，从而丧失了诗歌艺术所应有的感染力和美感；三就是我上面所说的，太注重于意象的组合而艰涩难懂。

下面我就和诗友们通过欣赏一首短小精悍的现代诗，再来玩味一下诗歌的真谛及其写作技巧问题。

又到硕果累累的季节。石榴，是金秋时节司空见惯的水果。面对一颗成熟的石榴，你想要用文字来表达一下，怎么写？

纯理性的人，会把它写成叙述性的语言，甚至于一篇说明文，因为他看石榴就是石榴——石榴，落叶灌木或乔木，其果实性味甘甜，色泽晶莹，或呈红色。皮涩，可入药，如此等等。

有点诗心和诗情的的人，也可能会诗兴大发——啊！石榴！你的花像火一样红！你的籽像蜜糖一样甜，又像玉石一样晶莹！

这样的诗句，除了比那个写说明文的作者多了两句直白的干嚎，无它！石榴还是石榴！

那么，我们来欣赏一位高明的诗人是怎么写的。

《石榴》

我的胸脯已经裂开，

你看看，看看，

总该信了吧，我的心

晶莹的，粉红的颗粒，

是七月的雨

留下的点纯真。

尝尝它吧，甜的。

害怕岁月的磨难，

我曾用苦涩把它包得紧紧。

这首诗，区区三节，短短九行，寥寥百字，它妙在哪里？好在什么地方？

首先，高度的意象化。采用拟人化的手法，赋予石榴以生命和情感，让石榴自己来诉说。这是一种修辞方法在诗歌中的巧妙应用。增强了诗的感染力。我们从这首诗里，发现了美，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生命的丰满、热烈和真诚。这样，这首诗的意境开阔了，升华了。

尤其最后一节，可以说是整首诗的高潮和诗眼，蕴含着丰富的哲理，读后给人以启迪和思考。它是作者深刻的思想境界和丰富的人生阅历厚积薄发的表达。能写出这样的诗句，诚如我如上所言，是情感和智慧高度和谐统一的产物，是作者睿智的头脑和深刻的思想碰撞后的火花，是长期对人生的思考而生成的熠熠生辉的珍珠。

其次，这首诗的凝炼生动，是无以复加的。它具备了古体诗中咏物诗的风格，有着唐诗绝句的凝炼，但因为作者采用了现代诗的表现手法，不受古诗词格律的约束，使这首诗又具备了绝句所没有的轻盈与灵动。

再者，这首诗的语言简洁生动，节奏明快。这首诗分三小节，每节三行。它的简洁，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赠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境界。

先看看它的“赠一分则肥”。在这首诗的第一节，平庸的作者为了让诗凑成四句，会在“总该相信了吧，我的心”下面信手带上一句诸如“是如此的鲜红！”之类的，并且会为能添上这么一句而自我陶醉，得意忘形。

岂不知这正是写诗的大忌。直白啰嗦，是画蛇添足的败笔。因为，除非傻子不知道心和石榴籽都是红的。你非要把它说透，是不相信读者的情商，还是怀疑读者的智商？

再看看它的“减一分则瘦”。有人纳闷“你看看，看看”，这里连用两个“看看”，是否重复累赘？非也！诗歌中叠词叠句的应用，恰恰是为了突出情感，增加节奏感，增强感染力。去之，则韵味立失，风采顿减。但用不好，则是狗尾续貂。

说来说去，诗歌的美，还是脱不了闻一多先生的那句经典的话“建筑的美，绘画的美，音乐的美”。建筑的美，是诗歌形式和技巧的美，绘画的美是诗歌意境和形象的美，音乐的美则是诗歌思想和情感的美。三者缺一不可。

哎呦妈呀！差点忘了交代一下上面那首《石榴》的作者了！雷抒雁！怎么样？这个名字，没震着你的耳膜吧？

耕读堂主人

草于2017年9月2日夜—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