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路人锋

当你老了 本期开篇之前，先感谢该诗歌的推荐人，简书作者：“蓝朵世界”。此文为一家之言，如您有不同看法，请在评论区留言，我们来一起去探索优秀诗歌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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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从古至今都是文学中不可缺少的题材，不管诗歌、小说、散文，当然还有对爱情的哲思。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爱是人类的情感之一，比如恨、嫉妒、孤独、恐惧、悲伤等，这些都是人类情感家族当中的一员。爱情，便是所有“爱”的表现形式中，最突出一种。

有朋友曾问，什么样的诗歌流传最久？我借用诗人西川的一句话，大凡伟大的诗歌，都反映了人类情感中的普遍性。也就是说，流传最久的诗歌，一定是具有人类的普遍情感。比如今天要谈的诗歌《当你老了》，就是一首典型的好例子。这首诗歌也早已成为流传久远的经典，而且经过时间的大河、历史泥沙的冲蚀，已经变成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今天，我就以《当你老了》为线索，除赏析之外，还会谈谈诗歌的普遍性。这首诗歌因为太过出名，所以译本很多，而且每年还在增加不同的译本。经过对比之后，我最后用了袁可嘉的译本，感觉还不错。还有一个彩蛋，在文章的后面附有我自己翻译的版本，不登大雅之堂，请勿见笑。接下来，我们先来读一下这首诗，以及诗人的简明小传。

《当你老了》

叶芝（爱尔兰） 袁可嘉译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威廉·巴特勒·叶芝：(1865年6月13日~1939年1月28日)，爱尔兰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著名的神秘主义者，是"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领袖，也是“艾比剧院”的创建者之一。叶芝的诗受浪漫主义、唯美主义、神秘主义、象征主义和玄学诗的影响，演变出其独特的风格。

威廉·勃特勒·叶芝 在英美文学史上，叶芝是最后一位浪漫主义诗人，也是最初的现代主义者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讲，叶芝与艾略特、庞德一起开创了现代英语诗歌。他和艾略特主导了20世纪上半期的文坛，和美国诗人庞德等堪称为现代派第一代。叶芝的艺术代表着英语诗从传统到现代过渡的缩影。叶芝早年的创作具有浪漫主义的华丽风格，善于营造梦幻般的氛围，在1893年出版的散文集《凯尔特的薄暮》，便属于此风格。

《当你老了》是叶芝于1893年创作，是叶芝献给茅德·冈的爱情诗篇，表现了诗人对女友忠贞不渝的爱恋之情。全诗表现出现实中的爱情和理想中的爱情之间，不可弥合的距离。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诗人对爱情的执著追求而不可得的淡淡的悲伤。如果你不了解这首诗的写作背景，不容易读到这一层隐含在全诗背后的情绪。

茅德·冈 茅德·冈：爱尔兰演员，女权运动家和爱尔兰独立分子。她拒绝了叶芝的追求，她曾回忆道："他（叶芝）是一个像女人一样的男子，我拒绝了他，将他还给了世界"。

《当你老了》是属于叶芝创作前期的诗歌，带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诗歌语言简明，但诗人采用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法。

第一，假设想象。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

我们从诗歌题目“当我老了”，就能发现这是一种假设，事实上你仍然年轻貌美。这就涉及到了一般的情况，就是人都会老，都会从十八岁水灵灵的大姑娘，变成八十岁干瘪瘪的老太太。于是，诗人通过自己的超级大脑，想象出了当你老了的生活场景。像这样的表现手法，在诗歌创作中有很多这样的列子。徐志摩就是假设想象的圣手，像他的《偶然》、《雪花的快乐》、《云游》等。赵传的一首经典歌曲《我是一只小小鸟》，也是这样的列子。假设想象的表现手法，能给读者营造一种浪漫、梦幻的气氛，也是浪漫主义诗歌常会使用的一种创作策略。

叶芝的故乡：斯莱戈小镇，叶芝的巨幅壁画

第二，对比反衬。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对比反衬的表现手法主要集中在诗歌的第二节，用一般来突出个别。许多人钟情你年轻的容颜，唯有我钟情你的灵魂。经过对比，来反衬诗人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而升华为一种纯洁的精神之爱，这是一种彻底的爱和忠贞。这让我想起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中开篇的一句话：

“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来特意告诉你，对我来说，现在的你比年轻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叶芝的故居：丽萨德尔庄园

第三，意象强调。碶而不舍，金石可镂

请你回答一个问题，在这首诗中，那个意象最鲜明，让你记忆深刻？
我们在初读这首诗，一定能够轻易感受到画面感或电影的场景感，因为除了第二节的直接抒情外，几乎其他的每一句诗，都可以看作是一个特写镜头或画面。比如“头发白了，睡意昏沉”、“炉子旁打盹”、“读诗，昨日重现”、“垂下头，轻轻低述”。这些既是场景和画面，也是诗人所用的意象群。这些意象群，要强调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衰老”。诗人突出“衰老”，正是去衬托诗人对爱的坚定、忠贞不渝的感情。

叶芝雕像.jpg

第四，象征升华。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诗歌的最后一节，是一种对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不可弥合的象征，这也使全诗的主题得到了升华。理想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从年轻时热烈的追求，到当你老了只能怀念，就像踱上山顶，隐藏在星星之间的脸庞。这也透露出诗人对现实的一丝丝悲伤和绝望气息，虽然不浓但隐约可以感，这也是读者不容易读到的情绪。

诗歌创作中，在末尾句或末尾节，使用象征升华表现手法的诗歌也有很多。比如舒婷的《致橡树》、郑敏的《金黄的稻束》、还有作者的《独坐海滩》（嘻嘻，见笑了！！）。

这首诗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思考，这首诗的抒情对象不是指爱恋的对象，而是自喻，从这一个角度去读一下，你有什么新的感受？

本·布尔本山：这座山甚至被誉为“叶芝的国”（Yeats Country）

最后，我们来谈谈诗歌的普遍性。

诗歌创作，当然可以是个人情绪化写作，但要成就一首好诗，让读者有感触和思考，这种诗才是一首基本合格的诗歌。如何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就要看你创作的诗歌中，是否存在普遍性，即人们共通情感或社会的一般现象。如果只是单纯的个人情绪化的写作，也只能作为一般的日记来读，不能算作诗歌作品。我今天来推荐一首简书中的好诗歌，翠姑娘的《行》：

我一生都在跋涉
我一生都在寻找
要跨越多少远山大川
才可抵达自己
我背风而驰的命运
我怕疼的灵魂
它们将在这冷硬的日子里，反复浴火，反复
沉默
河流静止，百万棵庄稼
携着远古的哀嚎
涌向我如水的眉目
穹苍之下，田野辽阔
这些饱受折磨的谷粒，它们的灵魂
有一半是我
孤独是我，战栗是我，疼痛是我
我一生都在跋涉
我一生都不能到达

吉尔湖：诗人以此地为灵感创作了著名的《前往因尼斯弗里湖岛》

这首诗歌为什么是一首好诗，除了诗歌的语言考究、意象独特、意境开阔外，最主要是反映了一种社会普遍的心理现象。那就是孤独和灵魂的丢失感，造成内心的压抑和痛苦。诗中的“我”并不是诗人本人，而是一个大写的“人”，即表示现代社会中大多数人。这就是所谓诗歌中的“大我”。在这里要插一句，《人间词话》中的“有我之境”、“无我之境”，与诗中是否出现“我”，是没有直接关联的。这个问题我会在总结之后，结合简友们推荐的诗歌，放在某一期具体去写。

步行不够快，于是我们跑了起来。跑步也不够快，于是我们骑马。骑马也不够快，于是我们起航。航船也不够快，于是我们沿着长长的金属轨道欢快地向前滚动。长长的铁轨也不够快，于是我们开车。开车也不够快，于是我们飞了起来。飞行也不够快，我们觉得不够快。我们想更快一点到达。到哪？到我现在不在的地方。可据说，一个人的灵魂的速度只及得上一个人走路的速度。这么说的话。灵魂们都在哪儿?被落下了。他们四处徜徉，缓缓地，微弱的光在暗夜的沼泽地里闪烁，寻找我们。可他们的速度一点都不够，对我们来说，我们把他们远远地抛下了。他们永远也赶不上来。所以我们才能走得那么快；因为我们缺了灵魂的重量。——加拿大作家、诗人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快点儿》

叶芝墓碑.jpg 一首传世的名篇，各有各的特点，既然可以流芳百世，其中一定有它的秘密。来吧，我们一起来探索诗歌的秘密。欢迎大家推荐现代诗歌给我，请于“欢迎与路人锋一起谈谈现代诗歌”下方留言，请注明”作者+诗歌名“。

附录：

When You Are Old 当你老了

叶芝（爱尔兰） 路人锋 译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炉旁打盹，取下此书，慢慢吟诵
温柔回忆，曾经的眼睛温柔幽深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多少人爱过你，优雅欢愉的时辰
多少人爱过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过你神圣的灵魂
还爱过你，容颜已经变老的伤悲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闪光的炉栅旁，你弓下腰身
带一点点哀伤，低声地自语
爱是如何消逝，踱上了山顶
将它的脸，藏于那繁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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