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惘然

作者: 入帘青 | 来源:发表于2018-09-28 08:27 被阅读15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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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楔子

        “阿莹你看,这个镯子多漂亮,我为你戴上。”

        符璟还是稚嫩的样子,小脸红通通地为我戴上那只玉镯。

        六月廿二日,天晴爽朗,我坐在后花园的水榭里,一口一口喂邑阑吃长寿面,小家伙不乐意地扭了扭身子突然是看到了什么,指着岸边对我说:“姐姐你看,宫里来人了!”

        我心下一沉,是段符璟身边的太监总管,上气不接下气焦急道:“长,长公主,清辉殿里出事啦你快去看看吧!”

        清辉殿,当年选秀女的地方,大殿外跪满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殿内却只有两个人,一名秀女浑身发抖跪在地上,龙椅上是满面怒容的段符璟。

        太后已是被她的儿子气晕过去,浩浩荡荡回了长宁宫。

        桌上的琉璃茶具被他一扫而空:“邑莹,你是恨不得看朕笑话是不是!”

        我冷声一笑,斜睨了那秀女一眼,这是沧州参事的正女柏云襄,年十七,粉黛未施掩不住脱俗美貌,初选那**亲口吩咐内监将她名字记下留用。

        和其他秀女不同的并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那张与我七分相像的脸。可是她青涩的面容光滑细腻,哪像我,额头上留着难看的疤。

        “呵呵,陛下,你要是不喜欢她,尽可将她处死。”

        段符璟他当然不舍得,那一晚宫廷夜宴上,柏云襄直接被封为襄妃。

        我早就预料到了。

        不久,襄妃被诊出喜脉,在宫中摆了一次喜宴。

        我带着邑阑出现时,皇帝和太后都已到场,太后面如铁灰,段符璟瞟了我一眼,允我入座。

        我刚准备在右侧首位坐下,太后淡淡地开口:“今日大喜之日,寡妇坐的如此近怕是不妥。”

        段符璟的脸一下子阴沉起来。

        邑阑懵懂地抬头望我:“姐姐,什么是寡妇?”

        段符璟啪一下掷了酒杯,冷冷下旨:“襄妃坐到下面去,皇妹带着邑阑坐到朕身边来。”

        太后大怒却没有发作,那张扭曲的老脸直让人发笑。襄妃则乖顺地坐下。

        一场喜宴不欢而散,当晚入夜,邑阑溜进我卧房,挪动小身子挤到我床上来,眨着眼睛说:“阿姐,书上说死了丈夫的人叫寡妇。你的夫君是不是那个窦西川?”

        窦家权势滔天,连天子都忌惮三分,当年段符璟将我嫁与窦家,天下人都以为我寻了个好归宿,而识破段符璟心意的人都明白这是个火坑。

        我亦明白,他只是利用我除掉窦家。

        但是我即使明白,还是忍不住要去帮他,帮他铲除了窦家。

        立冬那日是段符璟的生日,当晚寿宴设在兴庆宫。

        我的席位依旧是在他旁边,一抬头便能对上他的目光。

        我走下去跪在大厅:“借着今日喜气,臣想恳求陛下一事。”

        “何?”

        “请陛下允许七皇子参加年后的春祭祭祖。”

        先皇有七个皇子,存活下来的除了段符璟便只剩下藏身在掖庭宫的邑阑。段符璟登位后我虽将邑阑接出宫,却没有名正言顺地写入玉蝶宗谱。我如今求的,不仅仅是一个祭祀的机会而已。

        段符璟自然明白话中深意,脸色难看起来。

        一些大臣站了起来反驳,他们都是朱相的门生。

        “先皇不过是受人蒙蔽,邑阑是天子血脉无疑!”我跪下叩拜:“臣今日要参朱相一罪,正是十年前栽赃污蔑丽妃及腹中皇子清白!”

        朱相历经官场脸色未变,人证物证被传上殿。

        “臣还要参朱相第二罪,便是八年前联手窦氏与梅妃,与当今太后,将女婴替换丽妃所生皇子,致使今日天子得到储君之位!”

        段符璟脸色大变:“住口!”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五位皇子皆早夭,一向昏庸的先皇不得不考虑继承人的事,恰逢梅妃丽妃同时怀上龙嗣,于是先皇下了个愚蠢的旨意:最先诞下的皇子立为太子。

        打小我就明白自己不是皇嗣,母妃常告诉我:“阿莹不是我的孩子,我的亲生孩子手心有颗红痣,一出生便被人掉了包。”

        尽管如此,她依旧疼爱我如亲生骨肉。

        事实已如铁板钉钉不容争辩,朱相惨白了脸几乎瘫软在地上。

        大理寺卿提出质问:“窦氏一族已于五年前满门抄斩,敢问公主何来证据?”

        “窦氏因何被灭门?”

        “谋反。”

        我笑了:“大人只知他们谋反,可知构陷他们谋反的是何人?”

        大理寺卿愣住:“谁?”

        我笑得更灿烂:“正是本公主。”

        段符璟抓过酒杯朝我掷来,怒吼:“闭嘴!”

        如今他高坐皇位,而我跪拜在地,只因我有一个诟病的母亲。

        “兹事体大,由大理寺卿彻查……”他妄想大事化小,然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我含笑的目光中惨白了脸:“太后呢,为何宴会过半太后还未出现?”

        突然,段符璟身边太监似乎得到了消息,慌张的凑到段符璟耳畔说了些什么。

        他望向我的目光逐渐冷凝,半晌,他沉沉开口:“朱相之事证据确凿,先将他关入刑部大牢,派侍卫把守相府内外。邑莹涉嫌窦氏一族,暂时由大理寺关押。”

        太后中了剧毒昏迷不醒,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我知道是你下的毒。”段符璟有些悲凉:“阿莹,朕已封锁消息,只要你愿意把解药交出,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我冷笑一声。

        我已经再也不会信你了。

        自从母妃死的那天起,再也不会了。

        那一年,母妃被关在冷宫,父皇移驾江南行宫修养,我千里迢迢赶去求情。临行时,段符璟红着眼眶把我送上马背,深情款款告诉我:“阿莹,你放心去,我会照顾好你娘亲。”

        他说的那般真,却抵不过我风尘仆仆回来时听到的噩耗。

        母妃死得不清白,冷宫里那些人只用一匹白绫草草裹起安葬。段符璟抱着全身发抖的我,愧疚的一遍一遍说对不起。

        而今时今日,我看着他焦急的脸,慢悠悠道:“若我对你说千万次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害死你母妃吗?”

        段符璟眯起眼:“邑莹,可别忘了你外面还有个弟弟。”

        我哈哈大笑:“你看,你从来不会设身处地,我只好让你亲身体验一遭。我真高兴你终于明白了我当时有多么恨你。至于邑阑,你以为我不懂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片刻工夫他已明白过来,面色大变。

        我得意的望着他:“这就是九曲珠的道理,我步步为营,连性命也不要,全部都是为了背后的邑阑,而你,段符璟,你什么也不是!”

        段符璟拂袖而去,几日都未见,估计是在忙着搜寻邑阑的踪迹。

        那一日深夜,襄妃来地牢寻我。

        “七皇子已妥当安置在掖庭宫中,不久就能安全出京,我已派人接应。”她面露担忧之色,“公主留在京城凶多吉少,今次您就和奴婢换过衣裳出去吧!”

        我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声道:“我当日送你入宫岂是让你下毒这么简单?你且好生呆在宫中,我下棋时或许会有冷子,但绝不会有废棋。”

        柏云襄顿时安下心:“公主可有什么话带给七皇子?”

        望着牢门潮湿的木栅栏,我缓缓开口:“告诉他,再也不要回京,因为这里正是人间地狱啊……”

        三日后,刑部将朱相一案彻查完毕,榜告天下,段符璟再次现身地牢。

        那时我刚洗漱完,把发髻绾成还未出嫁时的样子,对面的段符璟恍惚了好几次。

        我将手中锦囊在桌面上展开,淡淡道:“选一个,你母妃的生死掌握在你手里。”

        “阿莹,你还是这么喜欢玩花样。”段符璟露出势在必得笑容:“小时候你就喜欢让我猜那个盘子里是你亲手为我做的糕点,其实两边都是你的心意。”

        我刻薄的笑:“你既知道,也免了我一番口舌,你舅舅如今等着抄斩,老太后剩不了几天,姑且给你解药让你当一回孝子。”

        段符璟拿起锦囊,望了我许久:“邑莹,这么多年,你可对我有过真心?”

        我凑到他耳边,压着嗓子低低说:“我这辈子只为你真心做过一件事,那就是……替你嫁入窦氏,替你诬陷他们谋反……”

        望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我大笑着将剩下锦囊里的药一并吞了。

        丝丝暖阳透过窄小的窗口渗入,我不由得想起幼时面容稚嫩的段符璟摘下一片荷叶为我挡去炙热的阳光。

        他眉眼愉悦的舒展:“阿莹,那天丽母妃的话我都偷偷听见了!”他吻了吻我的唇。“我心里装满了你,以后一定要娶你,你答应否?”

        “我且出一道谜题给你,‘幽音清调叶工商’,谜底你自己想吧!”说着,兰州靠岸,我跑进凉亭。

        段符璟只慢了一步追上我,大笑着将我抱住:“阿莹,我知道啦,是‘同声相应’,你要说的是‘同声相应’对不对?”

        那时的御花园溢满了我们的笑声,皇宫顶上的天空一片湛蓝,不知愁的少年红着脸,以为一瞬就是地老天荒。

        口鼻涌上血腥味,眼前渐渐昏黑,我闭上眼回忆段符璟的面容。

        他一定不知道,我这样的人,对他好时,两边都是蜜糖,可对他坏时,两边可都是砒霜。

        耳边似乎传来呼喊声,我睁开眼,朦胧看见段符璟满面泪光。

        脑子有些沉重,可我依旧猜到。太后已经死了。

        他一定很伤心。

        我想抚摸他的脸,可是动弹不得,临闭眼那一刹那,我积聚全身力气对他笑:“来世不见了……”

        我做了一辈子的违心事,占了满手的鲜血,可终究在临终前说了一句真心话。

        — 尾声

        襄妃临走前,我扯住她的袖子:“云襄,你好生爱着他,他是个孤独的皇帝。”

        终于,我把他托付给了另一个女人。

        我全部都忘记了,忘记你牵着我一脸倔强:“阿莹,以后我会保护你。”

        忘记了我们光着脚丫并肩坐在河边嘻嘻哈哈。

        也忘记了我第一次见你站在亭边衣角飞扬那一瞬的心动。

        只愿从未相遇。

        江山如画,岁月静好,今生注定与君长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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