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文/好困

1

       “弟弟啊，山里可是有狐妖的哦，它会幻化成你熟悉的人，把你骗到陌生的地方，再一口一口……”我看着吓得小脸煞白的弟弟，甚是有趣。

      “混账，又在吓你弟弟，快去打扫房间。”身后凶神恶煞的父亲大人又在训斥我了。

       “父亲，洋子姐姐吓我，她说，我会被狐妖一口一口吃掉。”松太呼吸急促。

        “既然如此，就让洋子被狐妖吃掉吧。”父亲大人总有些稀奇古怪 的安慰，“废物，还不快去！”他是面向我说的。

       “洋子这就去。”我弯腰低头，轻笑着离开。

       大雪封山啦，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趴在窗台上，数着从天上掉下来的雪花，一片一片，好像软软甜甜的棉花糖，洋子有三天没吃饱饭了呢，我摸摸自己的肚子，无奈地叹息一声。

       本来父亲大人带我们来这个山庄度假的，可是这一带突然下起大雪，父亲大人说大雪封山了，没办法下山，他说的很懊恼，为什么呢？明明雪是很美的东西不是吗？外面厚厚的一层雪，当被子盖一定很舒服。

       以前听神社的时玖阿婆说，大山里有很多精怪，特别是狐妖，狐妖是个好妖怪呢，它会救人，阿婆跪在榻榻米上，她的巫女服散开，好像一朵莲花，好漂亮，洋子也想穿。

       “胡说！”我辩驳，“他们都说狐妖是吃人的，还会变成熟人和美女，来欺骗我们。”

       “傻洋子，大人是会骗人的，可是狐妖不会。”阿婆还是向地笑道。

       窗外突然有两只动物跑了过来，然后跳到旁边的温泉里。哇哦，我大喊，猴子，是猴子，你们也泡这里的温泉啊，是不是很舒服呢？

     看累了，我就躺在榻榻米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2

        “阿越啊，封山一星期了，看样子还得待半个月的，我们带的干粮吃完了，这里的口粮也不多了。”是隔壁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的对话。

       “嗯，我知道了，我们不会被饿死的。”父亲大人的话永远那么果断，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可是……阿越该不会是想打猎吧？”

       “怎么可能。”

       “那……”

       “到时候真的饿了，就把那累赘杀了煮了吃。”

    “啊……”母亲大人似乎吓到了，我听得都不清晰，“你是说，洋子？”

      “只能这样了，反正松太不能饿着。再说春菜你不是也很讨厌那个游手好闲只知道吃的废物么。该不会春菜狠不下心吃她吧？”

      “人饿疯了的时候，大概，什么都能吃得下吧。”

      “江户时代的饥荒，很多人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你也别自责了，至少，是为了松太好嘛。行了这事先不说了，口粮还能维持两三天，不能让孩子听到我们所说的事知道吗？”

       房间火炉很暖，可是，我却觉得很冷，洋子是要被吃掉么？大人才是狐妖啊。我低声呢喃。窗外的雪还在下着，房间里的光线透到窗外，窗户上模模糊糊映衬出一张惨白的脸，和远处的松林重叠在了一起，是我的脸啊。

     “洋子很不高兴，洋子不想死，洋子不想被吃。”我内心叫着，表面上却安静地像个晴天娃娃。“可是洋子死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和松太才能活下来，真是个纠结的问题呢。”

      “噌噌噌噌——”一阵脚步声传来，是父亲大人么？现在他还不会杀我的，可是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洋子姐姐！”原来是松太，他喘着粗气，喘气声犹如破风箱的声音，“你听到父亲讲什么了吗？就刚刚。”

       松太一脸急切，盯着我的眼睛。原来是关心的洋子啊，我心里一阵感动。

         “嗯，洋子听到了，松太你别急。”我笑着对他说道，“你的哮喘药呢？先吃几粒吧，看你哮喘的那么厉害。”松太有先天哮喘，所以打小就一副病秧子的样，整日吃着哮喘药。

        “洋子姐姐我不急，就是到时候姐姐吧大腿上的肉给我吃好不好，听说那里的肉最好嫩最好吃。”松太看着我的大腿腼腆地笑道。

       我一时语塞，原来是洋子自作多情了呢，原来洋子还是得死呢。我的眼眶情不自禁的红了。“松太乖，你想吃姐姐哪里的肉都行。”

      “洋子姐姐最好了。”松太听罢，又笑着跑了出去。

       外面的雪好漂亮啊，可惜是洋子最后一次看雪了呢，我叹了口气。还有好吃的寿司好吃的刺身好吃的鳗鱼呢，都吃不到了，还有，我那群好朋友呢，见不到了，我情不自禁地恸哭起来。

3

       朦朦胧胧之中，我哭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亮了，我抬头看向窗外，却站着一个人，一头银发，狭长的丹凤眼，微翘的嘴角。

       好漂亮的大哥哥，我心里惊叹，打开窗户。“大哥哥，你怎么会在这？有什么事吗？”

       他笑着摇摇头。

       “嗯，我叫时琦洋子，你可以叫我洋子。”我笑着对他说。

      他点点头。

      “你不会说话吗？”我好奇，“不对，你是狐妖对不对，肯定是了。”

      他依旧一副笑而不语的神情。

      “狐妖哥哥，啊，果然时玖阿婆没说错，你们是不吃人的。”说道吃人，我想到父亲大人的话，神色又沮丧起来。

       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疑惑地看着我，试探着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暖暖的，很舒服。

      “没事的，狐妖哥哥，我先吃早餐啦，吃完早餐，陪我玩会好吗？”他点头。

       “你在外面等吗？不冷吗？”我问道，他不语，退到松林旁，靠在松树上，闭上了眼睛。

       早餐不过是一小片面包罢了，我两口就吃完了。吃完就想出门，可是松太却缠住了我。

        “洋子姐姐，你是要出去玩么，带松太一起玩好不好？”他扯着我的手，不肯放。

       “乖，在家待着，姐姐很快就回来的。”我劝慰着他。松太不管不顾，晃动着我的手，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你带一下松太玩不行吗，你是有多嫌弃松太。”母亲大人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对我斥责。

        “母亲大人说的是，洋子这就带松太出去玩。”我咽下心中的委屈，牵着松太出门。走到雪地上，我帮松太整理衣领，顺便抹平他衣服上的褶皱。

       “记得啊，别乱吵，当心鞋子别湿了，姐姐带你去见狐妖哥哥。”

       “真的吗？可是松太听洋子姐姐说狐妖会吃人。”

       “不会的，这个狐妖哥哥挺好的。”

        我带着松太来到山庄后面，果然狐妖哥哥还在那儿，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头上，配上银发，好看极了。

       “狐妖哥哥，洋子来找你玩了。”我向他挥手喊道。狐妖哥哥似乎听见了，头上两个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向我们走来。

       它对我们笑着，不，它只对我笑着，笑容好像夏天清早的朝阳，温暖舒服。

4

       “洋子姐姐，哪里有狐妖哥哥啊，我怎么没看到？”松太左顾右盼。

    “就在前面啊，它朝着我们走来呢，你看你看！”我指着狐妖哥哥笑道。

      “没有啊，松太真的看不到。”松太一脸无奈。

      真的吗，松太真的看不到，那这么说就我一个人能和狐妖哥哥玩咯？

       狐妖哥哥走到我身旁，对我微笑，我情不自禁地羞红了脸。“松太，我们来玩游戏吧。”

       “好啊。”他兴奋地大叫。

      “打雪仗吧。快快快，你跑去那边，我们谁丢中谁更多次就算赢。”松太像上了发条一样跑了过去，我们开始弯腰做雪球，狐妖哥哥早已做好了雪球放在我手上。

       所以扔起来我是占优势的，我一扔完，狐妖哥哥就做好一个放我手里，松太被我扔中了很多次，我却躲过了他大部分雪球。

       “洋子姐姐你作弊，你做雪球那么快，我告诉父亲去。”松太生气地喊道。

        狐妖哥哥默不作声地走向松太，我急了：“你是要帮松太么？”他没回答，走到松太身后，轻轻拍了下松太的后背。

       刹时松太狂喘起来，我急忙跑过去：“松太你没事吧？”他咳得脸色发白，“是哮喘病发作了，你衣服口袋的药呢？快吃几粒。”松太摸索着，可是空空如也，他绝望地看着我。

         “大概掉了吧？”我吓的愣在了一边,看着他咳倒在地，全身抽搐。雪面上留下一道有一道的痕迹，最后松太停止了动作，狐妖哥哥在一旁静默地看着。

         “松太，松太你没事吧？”我的喉咙干涩，我跪在雪地上，把松太抱进怀里，他脸色青得发黑，“姐姐想起来了，药在姐姐兜里，来，我现在给你吃，你活过来好不好？”这是我开始整理他一副的时候摸出来的。可是松太不张嘴，我粗暴地连瓶带药塞进松太嘴里。

       “松太，你不想活了对不对？那姐姐让你在雪里睡觉好不好,松太最喜欢雪了呢。”

       我把松太摔进雪里，慢慢把旁边的雪掩盖住他。松太睡进雪堆里了，尽管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可是松太很高兴了对吧，我笑了笑。

      “那怎么回去和父亲大人说呢？”我抬头望向狐妖哥哥，他摇了摇耳朵，咧嘴轻笑。

      “就说松太迷路了？”我问，他还是轻笑，不过却点点头。

5

        我回到家中,,狐妖哥哥也跟着我回来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又在卧室里说着吃我的事。

       “看来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彻底没干粮了。”父亲大人低沉的语气甚是吓人。

       “那该怎么办？”母亲大人的口气也没好哪里去。

      “只能动手了，等洋子回来，把她打晕，然后，由我来杀了她。”

       “也只能这样了。唉。”

       他们，他们竟然就要杀我了，尽管知道自己是要死的，可知道死期就要降临的时候，我还是接受不了。我依赖性地看着狐妖哥哥。他食指和拇指抚摸着下巴，似乎想着什么心事。

       “嘭”，门开了，父亲大人就在我眼前，我吓得往后跳一步。

      “嗯，回来了？松太呢？”他问道。

       “松太他……他还在外面玩。”我低声说道。“迷路了”这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

       “那好吧，洋子你跟我过来。”父亲大人转身走到我前面，我知道他的话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望向站在我身旁的狐妖哥哥，果然，除了我，他们都看不见他。狐妖哥哥看着父亲大人的背影，似乎是要我跟上去。他自己却停在原地，果然，我还是要死么。

       我随着父亲大人的脚步挪动着，心里异常沉重，无意中瞟到窗外仍然下着大雪的天空，这下雪厚的没人能找到松太了吧？松太一定很高兴的。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雪。

        走到了厨房，父亲大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恰在此时，卧室传来母亲大人的一阵哀嚎，父亲大人一愣，随即把我撞开冲了出去，我也紧随其后，其实我更担心狐狸哥哥怎么样了。

       来到卧室，只见母亲大人捂着喉咙，可是血液依然从她喉咙两个破洞里汩汩流出，母亲大人盯着地上，地上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它的嘴上还含着血，父亲大人一脚踢向它。狐狸好像玩具一样被踹到墙上，父亲大人扼住它的脖子想要掐死它。

       狐狸透过父亲大人的肩膀看着我，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抄起梳妆镜前的发簪，对着父亲大人的后颈插上去。父亲大人不可置信地想要转头，我又拔出发簪，再插入后颈。

       我像疯子般对着他的后颈插了五六下，他的血液喷溅了我一脸。直到他松手放下狐狸，知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躺在地上再没动作。榻榻米上的血液像朵盛放的红莲。好像巫女服呢，真漂亮，我笑道。

      房间归于岑寂。

6

       两天过去了，山庄里空无一人，哦不，还有狐妖哥哥陪着我，我们就坐在窗台前，看着永不停歇的雪。整个世界都是素白纯洁的颜色，真干净。可是我了饿了。没有东西吃呢，对了，有肉，吃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肉就能活下去了。

       心里还是有些畏惧，我看着狐妖哥哥，它却望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我受不了了，从厨房拿出一把锋利的菜刀，往手背上轻轻一划，血迹立马渗出。嗯，不错，从父亲大人开始吧。走进卧室，蹲下腰，菜刀碰到父亲大人的手臂。

       “哎？”肩膀被人拍了下，我回头，是狐妖哥哥，他似乎只会笑，拍拍我的头，指了指窗外，我往外边张望。雪，停了。还有几个人？几个全副武装的大人。

       狐妖哥哥指指外面，修长的手指真好看。是要洋子出去求救吗？

       “别回来了……”一声清冽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是狐妖哥哥的声音。我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他只是挥挥手。

      我缓慢地挪向门外，挪到几个大人那儿，我回头，狐妖哥哥转过身，走进松林，只留下一个背影。

      松林真美，下着雪的松林，真美。  

子不语